雲柘說着話,胳膊下洛玉鏘開始掙扎起來,雲柘眉頭一挑將人放下,洛玉鏘想走,卻站都站不穩便又跌在了地上,一擡頭,人頓時一愣,他自然記得上次逃跑的時候撞到了人,這兩個人的臉,他恐怕是永遠都忘不掉的。
洛玉鏘呆呆的看着商玦,他穿的本就寒酸,又被按在雪地裡打了一頓,此刻暗黃的面容青紫血紅一片,本就不多的頭髮也鋪散開來,再加上下巴被卸了,擡頭的時候還流着口水,要怎麼狼狽怎麼狼狽,他在商玦眼底看到一絲溫和的笑意,沒有一點鄙薄。
“他的下巴……”
商玦提醒一句,雲柘彎身擡手便將他下巴迴歸了原位。
洛玉鏘猛地低下頭,疼的倒抽冷氣,他不知道說什麼,卻也不願求救,就那般小獸兒似得跌坐在雪地裡似乎生死都無關緊要。
商玦看着他,又看了看朝夕,隨即道,“把他帶回去。”
雲柘應了一聲是,又將洛玉鏘夾在了胳膊底下。
商玦轉身看着朝夕,“我們回去?”
朝夕緊抿着脣,點了點頭。
回程的路上朝夕的面色慢慢恢復了平靜,再也沒有冷汗,神色也輕鬆起來,商玦定定看着她,心中有些疑惑,回頭一看,藏劍閣已經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面,他神色一肅,只覺得有什麼被他忽略了,朝夕的性子輕易不會色變,可她剛纔分明又緊張又畏怕,彷彿那藏劍閣中藏着什麼會吃人的猛獸一般,緊了緊握着朝夕的手,商玦心中沉甸甸的。
她說她沒去過藏劍閣。
沒去過又怎會害怕?!
因是今日朝夕那片刻間的變故太不同尋常,直到回到踏雪院商玦的心底都還是壓着一塊大石頭,墜兒和子蕁知道他們要出去,卻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回來,不僅如此,還帶回來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孩兒,子蕁不認識,墜兒卻認識洛玉鏘!
商玦心中念着朝夕,只吩咐子蕁和墜兒,“帶他洗洗,換件衣服,上藥弄點吃的。”
二人應是,雲柘便帶着洛玉鏘去了偏院他們這些侍衛歇腳的地方。
朝夕徑直進了內室,剛將眼上的絲帶取下來後面商玦便跟了進來,他走至朝夕身前,一把拉過她面對着自己,“剛纔怎麼回事?”
朝夕容色已經正常,聞言眉頭微揚有些迷惑,“什麼怎麼回事?”
商玦眯眸,轉身便走到了外室去,“叫唐術過來!”
喊了一句又進了門,目光便沉沉的落在了朝夕身上,不一會兒,唐術火急火燎的進了門,在外面通稟了一聲,忙挎着個藥箱進了內室,商玦擡了擡下頜,“公主適才不適,給她瞧瞧。”
朝夕眉頭一皺,“我沒事,不需要……”
商玦皺眉沉眸,半分不退讓,唐術紅着臉看着朝夕,一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樣子,朝夕看看商玦,再看看唐術,這才折身坐在了窗邊的錦榻上。
唐術鬆了口氣,上前問脈一番,半晌卻對着商玦搖了搖頭,“殿下,公主很好。”
朝夕站起身來,語聲漠漠,“我早就說過了!”
商玦瞬時間皺了眉,怎麼可能……
唐術見朝夕和商玦面色都不尋常,不由想緩和氣氛,頓了頓道,“公主體內寒氣確有些重,不若小人現在就去開個新方子給公主用着?早前小人已想到了一個方子,不過因爲缺了兩味藥未曾開給公主,眼下去找侯府的人拿些藥材便是,應當對公主有所助益。”
只要是對朝夕的身子有助益商玦當然會應允,他當即便點了頭。
唐術一笑,忙告退走了出去。
商玦仍然緊緊的盯着朝夕,朝夕不甘示弱的看了看他,擡腳便走了出去,到了外室,那洛玉鏘已經被洗涮乾淨帶了過來,偏廳桌子上擺着許多吃的,朝夕走過去的時候洛玉鏘正在大口大口的喝着粥,那模樣彷彿許多天未曾吃過飽飯。
聽到腳步聲,洛玉鏘猛地一愣,他看過去,見朝夕竟然定定看着她不由得一愣,他自然也以爲朝夕是個瞎子,怔愣只有一瞬,下一刻,他更加生猛的拿起案上的點心就往嘴裡塞,彷彿怕朝夕和他搶一般,朝夕看着洛玉鏘,徐徐走到了一旁落座。
“子雅是誰?”
朝夕淡漠的問出了口,洛玉鏘背脊一僵,眼眶瞬時紅了,他嘴裡包着一大口吃的,費力的吞嚥下去才啞聲道,“是、照顧、我、我的姐姐。”
洛玉鏘這般境況,能照顧他的多少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朝夕眯了眯眸子,然而這個世道,人並不是靠有情有義活下來的……
“你不怕死?”
洛玉鏘明白朝夕是在問剛纔他去找洛靈脩的事,他咬饅頭的動作頓了頓,繼而更爲大口的將那饅頭塞進了嘴裡,朝夕見此冷冷一笑,“你是沒辦法了吧?”
洛玉鏘背脊又是一僵,卻仍然一言不發。
朝夕搖了搖頭,“難怪別人都說你癡傻。”
朝夕意在諷刺洛玉鏘不怕死的蠻幹,洛玉鏘聽着這話身上卻驟然爆出一陣戾氣,他轉過身來,狠狠的瞪着紅衣墨發的朝夕,顯然,這是他的逆鱗。
朝夕毫不在意洛玉鏘的目光,這讓他更爲狂躁,正在他眼睛都要瞪紅的時候卻忽然感覺背脊上出現了一道溫柔目光。
他一愣,轉身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商玦。不知怎地,那狂躁一下子就淡去,他低下頭,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吃食,着急慌忙的揣了兩個饅頭在懷裡轉身就往外跑,跑到商玦身邊時腳下一頓,洛玉鏘有些怕,卻不想商玦轉身爲他讓了路,洛玉鏘呆了呆,擡腳便往門口跑去。
子蕁從院門口回來,看到洛玉鏘要跑有些奇怪,卻是徑直走到商玦面前道,“殿下,給公主送藥材的人來了,好多藥材呢,這些人手腳還挺快的!”
商玦點點頭,“好,拿進來。”
子蕁又反身出去,商玦便轉頭看着朝夕,“他尚且年少,並不知你的心思。”
朝夕聞言轉過頭去,“我可沒什麼心思。”
商玦一笑,“那你爲何要救他?”
朝夕冷笑一聲,“救他的是你不是我!”
商玦淡笑不語,朝夕卻想到了什麼似得站起身走了出來,她看了看外頭的天色,語氣忽然有些悲涼,“當初小扇和小初出事之後,我一個字也沒爲她們說。”
不僅不能說,還要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朝夕眉頭緊皺,眼角恰好看到那個小小身影消失在院門之外。
洛玉鏘在路上被堵了一下,因爲那幾個送藥材的侍婢抱着許多東西將院門堵了住,四五個人站在院外,只等到子蕁說可以進來的時候他們才往進走,洛玉鏘着急的想要逃離這個地方,卻又想回頭看看,猶豫之間幾個侍婢已經進了門,洛玉鏘往旁邊一讓,無意識的看了看幾個侍婢的臉,他眉頭一皺,只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待幾個侍婢進了院子,他皺着眉頭第一時間跑了出去。
正屋之前,商玦走到朝夕身邊去,暗暗握住了她的手,“在無法和對手抗衡的時候,蟄伏就是最好的反擊,那個時候,不說才最痛苦。”
朝夕聞言緊皺的眉頭微微送了開,想說什麼,卻見五個青衣侍婢抱着幾個大盒子走了進來,見五人越走越近,朝夕便垂眸不再多言,子蕁走上前來,笑着道,“殿下,公主,你們看看,這麼多藥材呢,咱們都用不完……”
朝夕自然看見了,一旁商玦正要讓他們將藥材放進屋裡去,卻聽見院門被啪的一聲撞了開,朝夕和商玦同時擡眸朝院門的方向看去,卻見剛剛離開的洛玉鏘臉紅脖子粗的站在門口,他手指着那幾個拿着藥材的侍婢,大吼道,“她們不是……不是……”
第二個“不是”剛落地,五個青衣婢女忽然將手中的盒子齊齊朝朝夕和商玦砸了過來,寒芒一閃,她們手中竟然多變出了一把劍,五人一聲輕喝,劍光如電,直奪朝夕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