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掛着露水的葉子,在晨光下反射出點點亮光,風過,即有露珠從葉尖滑落,帶出一線閃爍的微光,簌的一下,末入土中,歸於寧靜。
平安拎着熱水從廚房那出來,剛走到院中,就瞧着謝歌弦只披着一件單衣就從房裡走了出來,平安趕緊走過去道;“今兒都是中秋了,這又是早上,公子就是出來也該添件衣服纔是。”
謝歌弦擡眼看了看那破雲而出的霞光,低聲道了一句;“原來都中秋了,記得去年迂來的時候還”只是他說到這的時候,忽的就咳嗽起來,而且越咳越厲害,最後不得不扶住旁邊的廊柱,咳得往下腰去。
平安面色一變,趕緊將手裡的水壺放下,在謝歌弦背後輕輕拍着。
謝歌弦好容易緩過勁後,便擡手止住平安的動作,直起腰後,他微泛着幾分紅暈的臉色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這天一涼,公子的虛寒症就會犯,原本休息就不好,偏昨晚還出去一趟,必是回來的時候着涼了。”平安一邊擔心地念叨着,一邊回身去屋裡倒出一杯熱茶拿到謝歌弦面前,接着道,“昨晚也就睡了兩個時辰,我原還想過一會再叫公子的,哪知公子這就起來了。”
謝歌弦略略一笑;“常監官應該快迂來了,我起來醒醒神。”
平安微微皺眉;“公子今日還要出去”
“看情況”謝歌弦低聲道了一句,面上就露出幾分沉思。
平安瞧他只披着那麼一件單衣,卻還站在外頭,就要將他拖進屋裡,謝歌弦卻搖了搖頭道;“秋日的陽光不錯你給我拿件披風出來。”他說着,就已經往院中的涼亭那走去了。
約一刻鐘後,外頭果真傳來拍門的聲音,平安心裡雖有些不快卻也不敢怠慢,看了謝歌弦一眼後,就親自開門去,不多會,平安便將常石莊給領了進來。
兩人在亭中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後,就歸於沉默。許久謝歌弦才低聲問了一句;“避麼說,三皇子那邊是打算找替罪的人”
常石莊面色凝重;“沒錯,偏正巧有兩個合適的人選,加上這到底不是在京裡,所以避個可能性極大。”
謝歌弦沉吟一會才又道;“莫家那位少爺,雖說他也曾闖進李大人的院子,但到底沒進房間。而且他跟丁家那位少爺的矛盾也簡單,亦是由來已久,知道的人更是不少所以三皇子那邊的人想在他身上弄點文章的話,不大容易。”
常石莊低聲道;“大人說的沒錯,所以剩下那一位,大人打算怎麼辦咱若不趕在三皇子那邊的人之前動手,就失去先機了以後有可能反會陷入被動。”
謝歌弦蹙眉,然後擡眼看了一眼亭外那從花木,早上凝在花葉上的露珠此時已經揮散完,微帶着幾分枯黃的葉子即便是在陽光的照射下,也不見一分油潤。一陣秋風拂過,樹上幾片半黃的樹葉輕飄飄地落下,着地時,還順着風打了個圈兒。
秋天萬物開始枯敗空氣裡隱隱生出幾分肅殺。
“那個人的身份你打聽了”
“說來也是巧,跟莫家竟也有些關係是莫家一位姑娘店裡的管事,叫阿聖,不是本地人,是四年前從外地過來的。”常石莊說到這,面上的神色又凝重了幾分,“大人,這樣的身份最是容易被拿來做文章。而且,昨晚長春院裡有一位叫瑰兒的姑娘,有瞧見兩個形色可疑的人在那個時間進了院裡。到時只要那邊的人暗中交待瑰兒幾句,再將雙方都叫來,這事就能順着他們的意願走了。”
謝歌弦挑了挑眉;“雖說三皇子那邊想找人替罪,但皇上派下來的人豈是那麼容易被糊弄的。”
“依屬下看,眼下他們不是想糊弄過去,而是在想盡法子拖延時間。”常石莊看着謝歌弦低聲道,“大人,那到底是皇子,皇上的怒火總會有熄滅的一日。而這拖的時間越長,變數就越大,最後大人這一步棋的力道就由強漸弱,直至消失,到時殿下心裡怕是會生出不快。”
謝歌弦微微一嘆;“你心裡已定了主意”
常石莊點頭;“只等大人示下。”
謝歌弦沉吟一會,便道;“這事我親自去辦,你負責看着那邊。”
常石莊一怔;“大人自己打算如何辦”
“莫家那位少爺不足慮,再說如今他也已在牢裡,我這也不能做什麼動作了。”謝歌弦說着就站起身,手扶在石桌上停了一會才道,“你先回去吧,下午再迂來。”
“提前將後兩年的租金付上”莫璃看着再次過來的唐順聽他道完莫大老爺的意思後,面上不見一絲意外,只是面無表情地將那意思用句話後複述出來。
唐順點頭;“大老爺說了,這兩年園裡的收成雖不怎麼好,但因蠶絲的價格漲了一些,所以另外再給姑娘加兩成租金。”
“再加兩成莫璃心裡算了一下,便道,“是一千九百二十兩。”
明明是實話實說,且那語氣也極爲正常,但唐順卻總感覺那聲音裡似帶着幾分諷刺。他雖只是莫大老爺府裡的管家,並不管外頭的事,但他到底是在那府裡當了幾十年的差,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東莊那麼大的一片桑園,年成好的時候,是有萬兩銀子的純收入,就是年成差的時候,也不少於六千。但每年付給莫六斤這的租金卻只有八百兩,而且每年還是分三次付,時不時的,中間還會短上一些。
不過,這要是在莫六斤生前,唐順相信,莫六斤多半是不會拒絕莫大老爺的這個提議。但如今唐順心裡想着的同時,就打量了莫璃一眼,這姑娘如今真缺這點銀子嗎
聽說這姑娘這一年賺的鋃子,已經是用萬來計算了,一千多兩唐順琢磨着這個數字,自己都覺得心虛。
就在唐順思索着該怎麼將話說得漂亮的時候,莫璃就已先開口;“多謝大堂伯這番好意,不迂我覺得還是照原來契書上說的辦吧,租金該什麼時候付就什麼時候付,該付多少就付多少,到底這是我爹簽下的,我總不能違逆了我爹的意思。”
見莫璃說完就站起身,明顯是送客的意思了,唐順只好站起身,遲疑着道了一句;“十五姑娘,避真是打算見死不救”
莫璃嘆氣;“大堂伯太看得起我了,沒有看見的事,我無論如何都不敢在公堂上瞎說的,只能請他體諒了,我就算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家裡的母親和祖母着想。”
唐順看着莫璃這油鹽不進的樣子,只好試探地問出一句;“如果大老爺將桑園提前送回姑娘手中,那姑娘可願出面說話作證”
莫璃面上依舊不見詫異,只是揚眉看了唐順一會,然後反問一句;“就爲我這麼一句不見得會不會起作用的假話,大堂伯當真捨得”
唐順亦是不答反問;“十五姑娘這是答應了”
莫璃一笑,就搖了搖頭;“桑園,我並不着急,總歸我如今總歸是人輕力微,所以再等兩年也無礙。”
唐順無功而返,回到莫大老爺那,忐忑地將莫璃的話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後,莫大老爺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了一句;“那丫頭,真這麼說”
唐順點頭,鄒氏已忍不住焦急,忙在一旁插嘴道;“那死丫頭不是一直就盯着那片桑園,怎麼如今反變得這般清高了,她,難道她真打算害死我的星兒不成”
“什麼清高,她這是想讓我直接將地契拿過去。”莫大老爺不耐煩地吼了一句。莫璃說的沒錯,不過是她一句不見得真會起作用的謊話,在莫大老爺心裡自然是不值得這個價的,答應先付兩年的租金,又往上添兩成,已是他心裡的極限了。起前將桑園還回去,不過是他打算哄着人玩的話,無論如何,只要能哄得莫璃心動,待她出面作證後,到時這話他便可以完全不認了,卻不料那丫頭竟精成這樣
鄒氏一怔,這也想明白了丈夫心裡的打算,她雖也捨不得那片桑園,但如今什麼都比不上她兒子重要。
“老爺,那星兒怎麼辦你,你不管星兒了你剛剛不是才答應老太爺,星兒,我不能不管星兒我這就跟老太爺說去,我要救我兒子”
“回來”莫大老爺慌忙一喝,隨後在屋裡來回轉了幾圈,正好這會,去衙門那打聽消息的人回來了。莫大老爺和鄒氏趕緊將人叫進來問,卻這一聽之下,鄒氏差點沒直接暈過去。
鄒氏大哭;“老爺”
莫大老爺心裡一陣煩躁,好一會纔對唐順道;“你去將桑園的地契拿來,我親自去一趟。”
莫璃這邊,剛剛唐順才走,她正坐在廳內出神的時候,賈黑竟又將一人帶了進來,而且這次過來的竟是多日不見的謝歌弦。
“謝大人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莫璃看清來人後,微一怔然後忙站起身。
謝歌弦笑了一笑,就往廳內看一眼,然後問;“阿聖在嗎”
莫璃略有些遲疑着道;“在的,大人是要找他”
謝歌弦面上的笑淡去;“嗯,你叫他過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