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事微咳了一聲,然後才道:“三老太爺也不想爲難姑娘,三年後,姑娘若憑自己的本事拿出五萬兩賠償大老爺的損失,那片桑園就讓姑娘親自打理。提供最好的體驗不過因爲絲蠶業對莫氏一族來說意義非凡,所以即便桑園交回姑娘手裡,也要看姑娘有沒有能力打理得好。到時若是不行,那麼桑園還是收回去,讓族裡代爲打理,當然,每年的租金還是照舊付給莫姥姥。”
莫璃聽完,未置可否,只是往莫大老爺那看了一眼,只見莫大老爺面上帶着一臉肅容,旁邊的莫星卻是一臉得色,另一邊的莫三老爺已跟着點頭,莫二老爺卻端起茶慢慢品了一口。
莫璃收回目光後,問了一句:“到時是何時在三叔公眼裡,又是如何纔算得上是打理得好”
老管事微耷拉着眼皮,慢吞吞地道:“如今大老爺是永州絲行裡的一員,桑園交回姑娘手裡後,兩年內,姑娘若是入不了永州絲行,那麼桑園便還是由族裡代爲打理。三老太爺就是爲了不荒廢祖上的基業才做的決定,且此一事當年亦是得了莫掌櫃的首肯。”
莫璃笑了,很淡的笑,原來這就是三叔公給她設的關卡,永州絲行,由永州七大絲緞商家組成,雖絲行內都是平等關係,但實際上,裡面的四名主要成員都是莫家人,且真正把頭的就是莫家族長。族裡看似讓步了,但其實不過是將斬刀拉得遠一些而已,五年後,一刀砍下,那可真就是乾乾淨淨。不過她今日的目的就是這個,不將自己置之於死地,無法開出一線生路。
“三叔公考慮得真周到。”莫璃沉吟一會後,便看着那老管事道,“立契書吧。”
“老朽還未說完。”見莫璃應下了,老管事卻又開口道,“如果姑娘真有此決心,爲了不使祖上的基業外流,三老太爺最後的條件是,姑娘必須終身都得是莫家人,若是違反,族裡隨時可將桑園收回,歸入族產。”老管事說完,就特意往姬御風和謝歌弦那看了一眼。
自古就有爲博美人一笑而一擲千金者,這老管事人雖老,眼卻還沒花,莫璃是何等容貌,他心裡有譜。他不敢私論那邊那兩位貴人,但單是莫家今日過來的這幾位管事,包括那幾位少爺,他剛剛只掃了一眼,就看得出這些人心裡估計都有些癢癢的。
這個莫璃自然沒有異議,招婿入贅繼承家業本就是她自己立下的誓。
見莫璃點頭後,老管事便讓人準備筆墨。
半柱香的時間後,莫璃拿起那張契書仔細看了一遍,然後纔開口緩緩道出一句:“此時對我事關重大,所以我覺得這契書上,還需要一位公證人。”
老管事擡起眼看着莫璃:“白字黑字寫得明明白白,姑娘還不放心或是信不過宗族”
莫璃將手裡的契書輕輕擱下:“一碼歸一碼,既然是做買賣,自然是事事都考慮周到了才行。再說此一事不僅跨時長,涉及的銀錢數目亦極大,加一位第三方的公證人本就是應該。”
“姑娘提得突然,這會到那找合適的公證人”老管事說着就往姬御風那看了一眼,“難道姑娘想請姬公子做這個公證人姬公子身份雖金貴,但姑娘之前畢竟跟姬公子說了要將地契拿到天寶閣拍賣,所以若是由姬公子做這個公證人,怕是不合適。”
謝歌弦放下手裡的茶杯,往這瞥了一眼,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今日既撞上這事了,在下倒願意做這個公證人。”他說着就站起身,往老管事這走來。上午的陽光從窗外灑進,斜落到他身上,將他腰上服帖的錦帶炫出一層微光,幾步之後,陽光漫到他臉上,又爲他俊秀卻略顯蒼白的面容添了幾分血色。此時這廳內,在座的多是非富即貴者,唯他看起來比別人多了幾分飄逸出塵的氣質。
莫大老爺微皺起眉頭,旁邊的莫星即嘀咕一句:“你是什麼身份,這是我莫家的事,公證人豈是隨便什麼人想當就能當的。”
謝歌弦淡淡一笑,然後將自己的名帖掏出,遞到那老管事面前:“老先生覺得在下夠沒夠資格”
那老管事忙雙手接過那張名帖道:“市舶司的提舉謝大人願屈尊爲此事做個公證,老朽自然求之不得,如此三老太爺那就更是放心了。”
此話一出,莫星頓時愣住,旁邊那些正坐在椅子上小管事們等皆面帶詫異地相互看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站起身。
各自按下手印蓋上印章,三方各留一份後,此一事就算拍板定下了。
老管事將契書收好後,就對姬御風和謝歌弦抱了抱拳:“老朽還要回去給三老太爺回話,就先告辭了。”姬御風點了點頭,然後卻對莫璃道了一句:“五年後莫姑娘若是還有意,天寶閣一樣能接姑娘今日的委託。”
老管事只當做沒聽到這話,對謝歌弦頷了頷首,然後就轉身下去了。莫大老爺雖有些聽不下姬御風那狂傲的話,但也不好當面說什麼,只是看了莫璃一眼,然後便也起身下樓去,跟着莫三老爺和韓四道人等亦跟着離開。
“今日之事,多謝兩位相助,莫璃銘記在心。”對方那些人都走光後,莫璃纔對謝歌弦和姬御風欠身道了一句。
姬御風卻是一笑:“姬某剛剛那句話並非是客套,姑娘可以認真考慮,五年後依舊有效。”
莫璃沒說什麼,只是輕輕一笑,然後便開口告辭。只是她才走到樓梯口,姬雅風卻忽然攔住她身後的阿聖道:“你剛剛到底對我的馬做了什麼”
阿聖瞥了她一眼:“你看到我做什麼了”
“我”姬雅風怒瞪着阿聖,“你肯定做了什麼”
“我連碰都沒碰過你的馬,別跟我胡攪蠻纏。”阿聖皺了皺眉,往莫璃那看了一眼,丟下一句,然後就側開身越過姬雅風走到莫璃那。
“你,你給我站住”自小到大從沒有人敢對她這麼不客氣,今日竟被一位車伕這麼說,姬雅風只覺得血只往自己腦門上竄,臉一下子脹紅了。
“阿聖你”莫璃站住腳,不解地問,“剛剛發生什麼事了”
“雅風怎麼回事”姬御風也問了一句。
“他”姬雅風指着阿聖道,“我不知他到底做了什麼,我那匹小馬剛剛很怕他,當時差點就脫繮跑了”
見莫璃看過來,阿聖只得無奈又無辜地道了一句:“我連碰都沒碰過她的馬,她身邊不是還跟着一位老僕人嗎,不信你們下去問問那位老僕人。”
姬御風打量了阿聖一眼,阿聖一臉坦然地看回去。
莫璃有些擔心地開口:“姬公子”
姬御風收回目光,笑了笑:“是我這妹子被嬌慣得有些過了,莫姑娘不必在意。”
出了聚仙樓,將上馬車時,莫璃才問了阿聖一句:“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阿聖淡淡一笑,一邊將那輛青蓬馬車牽出來,一邊道:“那姑娘氣焰高漲,一來就讓我給她的馬挪個位置,我便給她挪了。誰知她那小馬駒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忽然就掉頭要跑開,說什麼也不敢過去待在那。”
莫璃聽完,往兩邊看了一眼,然後低聲道:“真不是你”
阿聖咧嘴一笑,陽光下,那笑容異常燦爛:“姑娘怎麼不信我,我能做什麼,那丫頭一瞧就是個不好相與的,沾上了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姬御風和謝歌弦從酒樓內出來後,莫璃已經坐上馬車離開了,不多會,姬雅風身邊的僕人便將那匹漂亮的小馬給牽了出來。姬雅風趕緊走過去心疼地摸了摸那馬兒的鬃毛,姬御風也問了那僕人幾句,那僕人往剛剛阿聖停車的地方看了一眼才道:“公子,老奴伺候馬匹伺候了大半輩子,多少學得一些馬兒的脾性。剛剛那人,身上隱隱帶有兇殘的野性,而馬兒是最有靈性的,且雅風姑娘的馬還未成年,所以他只一個眼神看過來,這小馬駒就受了驚。”
“眼神”姬雅風皺了皺眉,“王叔,他剛剛真的沒暗中做什麼手腳”
那老僕人搖了搖頭,姬御風一笑,然後看着謝歌弦道:“這等事我倒是第一次聽說,不過剛剛我觀察那位車伕,確實覺得此人略有些不同。”
謝歌弦沉吟一會,淡淡一笑,然後就對姬御風道了句謝,謝他今日願意出來幫他這個忙。
姬御風哈哈一笑:“你跟我還說這個,難得你有這想要博美人歡心的時候。”
謝歌弦輕笑着搖了搖頭,姬御風卻繼續道:“不過我真沒想到那位莫姑娘不僅顏色無雙,連膽色也不輸男子,難怪你會上心。”
旁邊的姬雅風頓時哼了一聲:“哥咱家又不是沒有比她更美的女人,那算什麼的”
姬御風瞥了她妹子一眼,沒說什麼,向謝歌弦告了辭,然後就拎着自個的妹子上了他的馬車。
而莫璃那,紅豆上了車後,纔有些擔心地道了一句:“姑娘,你三年後真的要拿出五萬兩銀子給大老爺”
“嗯,契書已經簽定了,自然不是開玩笑。”
“可是,那是五萬兩啊,怎麼可能”
莫璃沒說什麼,只是撩開車簾對阿聖道了一句:“去東莊的桑園那。”
“姑娘怎麼忽然要去那邊”紅豆一愣,“這回來豈不太陽都落山了”
“沒事,出來時我已經跟老太太和太太說了。”莫璃說完便往車壁上一靠,她想先過去看看,這是她自家的東西,以前卻幾乎沒去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