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微微的身世)
微微是個不會笑的孩子, 性格孤僻,內向。
對於班主任來說,這種學生, 只要成績過得去, 不惹事生非倒是能少管就少管, 畢竟不是每個班主任都能把全班學生悉心照顧完。
但劉紅卻不這麼認爲。
她總是把微微叫到辦公室, 對她噓寒問暖, 關心倍至。
“微微啊,你總是這樣不說話不好呢,人要開心, 大氣點嘛。”劉老師笑着說。
微微緩緩擡起頭,淡漠的看了劉紅一眼, 便繼續低下頭做作業。
劉老師沒有顧忌什麼, 只是笑眯眯拍了拍她的肩, 起身朝我走來。
“韓老師,我們進去坐會好嗎?”她指了指教室對面的辦公室。
我點頭, 走在了前面。
劉老師倒也沒說什麼,一進辦公室便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不安的挪動了下位置,遞給我一份文件:“韓老師,您是資深的心理老師, 對這個學生的性格問題, 您怎麼看待呢?”
我略微翻動了下文件, 將它放在辦公桌上, 擡頭道:“如你所說, 這個孩子性格的確古怪,不擅交際, 不喜歡搭理人。”
劉紅起身躊躇着:“這還不是重點。”
“哦?那重點是什麼?”我一下子來了興趣。
劉紅咬了咬下脣,最後還是一咬牙,轉身從抽屜裡拿出一本黑色筆記本遞給我:“這是她的週記本,您看看吧。”
週記,顧名思議是學生總結一週來所發生的事情,相當於日記,但比日記更籠統,方便。我接過本子,低頭翻閱起來,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11月11日星期六陰
這一週發生太多事了,我父親死了,母親也隨父親離去,鄰居說這叫陪葬,每當他們說這個詞時,眼睛總是警戒盯着我,好像下一個就會發生在我身上一樣。鄰居說我是災星,舅公,舅母都不喜歡我………
看到這裡,我終於明白爲什麼劉紅這麼緊張害怕了。首先微微是孤兒,在她三歲的時候,父母就逝世了,一直都是她舅公舅母撫養她,但是在微微父母死後,她就失蹤了,那是一次意外,因爲10天后,微微又重新出現家門口,但在那之後,微微的性格就開始發生變化,像現在這般內向,孤僻。
“微微其實很可憐。”劉紅感嘆,“正因爲如此,我纔想給她更多溫暖。“
說完,她心有餘悸地看向我:“韓老師,您說該怎麼辦?”
我淡淡一笑,示意她放輕鬆點,我當然知道劉紅擔心的是什麼,微微的父母早就死了,怎麼又可能出現在上一週呢?
“我覺得,或許是她的思念過度而產生的臆想。”我思忖道,指腹慢慢摩挲着筆記本封面。
劉紅大聲說:“不是這樣的,韓老師,微微她其實根本就沒有親戚!除了死去的父母以外,她一個親人也沒有。”
我眉頭微皺:“可是資料上………”
劉紅慘笑着搖頭:“那是假的,你知道學生的家室背景影響整個學校聲譽,一個從小失去父母的孤兒,你認爲在沒有親人的庇護下,她會受到其他學生怎樣的對待?”
我若有所思點頭,的確,學校有條不成文的規定,不收非孤兒院的孤兒,除非有親戚願主動交納三年學費。
想到這裡,我驚呼:“那微微的學費?”
我本以爲劉紅會說是她幫微微繳的,畢竟這個老師待微微也不錯,可一說到這個,劉紅的臉變得更加蒼白,她不安的咬了咬下脣,半晌後才說:“你知道微微父母死後的10天裡,她失蹤去了哪裡?”
我搖了搖頭,繼續等她的下句話。可劉紅嘆了口氣,擡手看了看錶,便轉移話題:“時間不早了,韓老師,下節是你的課吧。”
我恍然拍了拍腦袋,向劉紅告別後,站起身,往教室走去。
(二、微微的預言)
我是剛上任的心理老師,韓琳。事實上我更希望別人叫我韓雪,因爲我不僅是老師,也是國家警察臥底。當然,我的真實姓名以及真實身份在這個學校還沒有人知道。
前不久,K城蒐集到一份情報,命我前去這個學校調查一個人,那就是微微。
當時我還挺納悶,警察部隊怎麼有空調查一個小孩子,可後來我就笑不出來了,因爲微微小小年紀的後面牽扯到了十幾條人命,而且經過今天的調查,我也發覺,這件事跟劉紅有關。
因爲微微除了父母以外,還是有親戚的,學校的真實資料我查過的,並沒有存在什麼不成文的規定,這一切都是劉紅說謊,但是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這就誰也不知道了。
“大家好,我是新來的心理教師,韓琳,以後的心理課就由我爲大家上。”我站在講臺上,笑靨如花,拿起一根粉筆,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名字。
坐在最後一排的是微微,她端正筆直坐在位置上,似乎並沒有因我這個新面孔而感到陌生,相反,只是規矩看着我,彷彿我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韓老師,她可是個災星哦。”一個學生怯怯提醒我,見我一副疑惑的樣子,嚴肅道,“就是那個,韓微微。”
“呵呵,姓韓啊?那我可要套點近乎才行呢?”我笑道,饒有興致看向微微,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卻沒有轉移眼睛,還是木訥的直視我,一股顫慄襲上後背。
我這才發覺,微微的瞳孔顏色不似一般人的黑,相反帶點白黃,在陽光反射下,遠遠望去,就像一個沒有眼球的無瞳人,我的背脊出了一層密集的汗,望着微微直白的視線,只得呆滯報以一笑。
那個學生好像沒看到我的反應,好心說道:“還有微微,會預言。”
一節課很快就過去了,課的內容無非是讓學生們介紹自己,看似無聊,實則別有心意,因爲我挺想知道微微會怎麼介紹自己,但她只說了一句就讓我陡然跌到寒窖,她說:“老師,你背上有個人,很餓。”
底下的同學鬨然鬧開,甚至有個別男生理直氣壯站起來說:“韓微微你別太過分了哦,給你點顏色你就燦爛了不是?”
學生們都同情看向我,認爲我蒼白的臉色是被微微唬到了,但事實並非如此。在我看來,微微並不是預言者,而是算命家。因爲就在前不久,我在警察隊執行任務時,綁匪救下的人質就恰巧死在死在我背上,原因是過度缺乏食物營養,活生生的在我背上長眠了。
我立即轉頭朝背上望去,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韓……韓老師?”一個女生擔憂看了我一眼,我抱以慘白一笑,“沒事。”
(三、微微的家人)
微微是個不簡單的孩子,因爲工作需要,我不得不陪同她一起回家,她的住址地處偏遠,很難相信,她的舅公舅母怎麼會選擇那麼遠的地方爲住房。
“微微,還要多久到呢?”我按捺不住疑問問道。
“快了。”微微坐在車廂的另一角,冷眼看着我,她的聲音清冷遙遠,不覺讓我渾身一顫。
車頂上的喇叭裡,一陣很甜美的女音傳來:“亂葬崗要到了,請乘客們坐好準備,依次從後門下車。”
我的心一顫,頭皮一陣發麻,腳步停在了半空中。
“韓老師,下車呀。”微微儘量用甜美的嗓音催促我,可在我看來,那聲音就是蠱惑人心的地獄魔音。
微微見我遲遲不肯下車,嬌小的身軀一晃一晃,閃下了車。
“微……微微,等等老師啊。”我焦急喊道,一咬牙,跳下了車,頓時,四面八方的寒風都溜進我頸窩裡,我拉了拉衣領,跟上微微。
“微微,你帶我來這幹什麼?”我問道。
“我父母在這裡上班,所以來看看他們,韓老師不會介意吧。”說完,微微還轉過頭來向我調皮的眨眨眼。
“不介意。”我摸了摸額頭,看來微微實在病得不清。我曾經在警察部隊實習的時候,一個老教授給我們關於心理方面的學習,微微此時的情況興許是因爲太過懷念父母所以說服自己父母還活着,通常這種病情被稱爲妄想綜合症。
但接下來的那一幕,把我先前所有的結論都推翻了。
微微快步走到一個碑墓前,友好的敲敲墓碑,霎時,墓碑後面的土鬆動起來,兩具骷髏從土裡鑽出來,煞有介事地走到微微身旁,拍拍她的肩。
微微轉過臉,手指向我:“爸,媽,她是我們班的韓老師。”
兩具漆森的骷髏擡頭看我,一股惡寒竄上背脊,它們有模有樣的伸出手,蛆在裡面來回爬動,我再也忍受不住了,尖叫一聲逃也似的跑開了。
突然,我被一塊墓碑絆倒在地下,周圍越來越多的土鬆動起來,白森森的骷髏在月光下泛出寒冷光澤,它們紛紛鑽出土壤,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我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正倚靠在公交車車椅上,車身顛倒得厲害,我拭去額上密集的汗,鬆了口氣,原來只是夢。
“微微,還有多久到呢?”我問道。
“快了。”微微清冷遙遠的聲音傳來,一陣不好的預感襲來。
果然沒過多久,車篷頂端的喇叭響了起來:“亂葬崗就要到了,請乘客們做好準備,依次從後門下車。”
我急急牽住微微的手:“不好意思啊,微微,我今天還有事,就先不陪你了。”
微微怔了下,嘴角輕微勾起,點頭。
我愣在了原地,微微剛纔,算是笑麼?
(四、微微的微笑)
再次見到微微的時候,是在她的葬禮上。微微是被謀殺的,而殺她的人赫然是劉老師。
“我再也忍受不了了。”劉紅大叫着,尖銳的指甲掐進肉裡,她的臉色極度蒼白,“我不過是想給自己的女兒一點關愛而已,爲什麼她把我全部的關心毀於一旦,還對外稱自己的母親死了?”
在劉紅不安的叫嚷中,我們才獲悉到事情真相。原來微微死去的母親並不是生母,而是繼母,而死因卻是被生母,也就是劉紅活活勒死的,劉紅恨微微的生父和繼母,連帶她。所以在她三歲那年時,把微微帶到父母面前,對她進行非法折磨,還當着她的面活活勒死父親與繼母,小小的孩子哪裡知道生母的仇恨有多深?反正也就是10天后,微微的性情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也許在她心中早已對劉紅的恨根深蒂固,試問哪個有良心的人會在殺父仇人面前展露笑顏?
後來的劉紅因爲愧疚而做了微微班主任,希望能改變她的性格,卻不知微微早已熟悉她的樣子,所以性格變得越來越古怪。當劉紅知道我熟悉心理方面的教導時,希望我能幫助開導微微,可一個隱忍了10多年仇恨的孩子豈是說放棄就放棄的?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即使劉紅以前怎樣對待她,可畢竟也是她的親生母親啊,既然不能選擇爲父親報仇,那就借法律力量,讓母親對自己失去耐心,容忍殆盡,借她的手讓自己從仇恨中解脫,殺人是會犯法的。我佩服微微,不僅佩服她的耐心,還有勇氣。
看向睡在棺材裡的微微,她嘴角勾起,眉眼彎彎,微微在笑,笑着長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