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蔻的馬車從護城河邊的坊門進坊,沿着高大的坊牆,從後門繞至前門,大門原本的華麗風格改成了樸實無華的風格,盡顯低調,門楣上掛着白宅的牌匾,因爲驗收後就鎖了門,一直無人打掃,街門外面盡是落葉和灰塵,就連大門看上去都灰樸樸的,一點不像修繕一新的房子。
這新宅子不對主街,但街道很寬,足夠馬車掉頭,對門鄰居也都是一排後門,看圍牆材質和高度長度,可知都是中平小康人家的宅子,除了小孩子跑來跑去玩耍,以及能看到有婦人坐在後門上做針線以外,沒有人來人往的人流,白蔻這輛馬車過來,車邊還跟着顧昀和王府的侍衛府兵,鄰居們也只是在遠處好奇的張望,並沒有上前圍觀。
白蔻拿鑰匙去開門,顧昀四下打量着環境,也是非常滿意。
“我看出來了,聖人是真疼你,給你挑了個這麼好的宅子。”
“那是。”白蔻回頭瞅了他一眼,有些得意。
顧昀卻突然背上汗毛直立,感覺自己好像給自己挖了個坑。
“環境這麼好的宅子,住下就不想走了,勞累這麼多年,輪到我好好享受生活了。”
白蔻輕輕推開大門,門軸無聲轉動,面前豁然開朗,前院鬱鬱蔥蔥的景緻落入眼簾。
“我覺得吧,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宅子,還是挺冷清的。”
“不會啊,聖人賞賜我一百八十個官奴婢,這麼多人陪我,怎麼會冷清呢?”
“比如長夜漫漫,孤單寂寞?”
“真逗,我白天累死累活,晚上只想睡覺,沒空孤單寂寞,吃飽了撐的公子小姐們纔有閒情逸致去玩這高雅情趣。”
顧昀啞口無言。
白蔻轉身回到門口示意老崔往馬廄去,然後她從挎包裡掏出一張宅子的平面圖,正房客房廚房倉庫下人房雜事院子都在上面標註得很清楚,甚至還有給看家的護院們每日習武的小校場,她叫來一個侍衛指給他圖上馬廄的位置,請他過去開門放老崔進來,侍衛記下路線飛快地走了。
顧昀留下侍衛和府兵在大門這裡等着宮裡的官奴婢,他跟着白蔻往下人住的院子走,宅子佔地很大,哪怕內部改建成達官貴人的豪宅也有足夠的土地,裡面大小院子特別多,綠植也特別多,隨處可見幾十年樹齡的參天大樹和閒置的花壇苗圃。
白蔻帶着顧昀把下人們住的地方都檢查了一遍,傢俱是齊全的,被褥衣裳日用品也有一些,白蔻原本的想法是一點點添置下人,哪曉得宮裡一口氣賞下一百八十人,原先準備的東西就不夠用了,她只得把欠缺的數量先記上,這幾天趕緊補上。
等他倆把宅子兩頭都走了一遍回到正大門,就看到宮裡已經把官奴婢送來了,就在等她過來接收,但是一眼望去,不像有一百多人的樣子,雖然有男有女,但看他們的形象氣質,都像是做慣了粗活的人。
送人過來的太監上前行禮,笑眯眯地解釋了一下。
“這批人原先在各自主家裡就是做慣了粗活的下人,聖人知道白總這宅子閒置了一段日子,所以先送這些人過來打掃乾淨,過幾天再把剩下的人送來補足數量。”說着,太監身後的隨從遞上來一個小包袱,“這是他們這些人的名冊和身契,請白總收好。”
“謝謝公公,有勞了,我聽說最近宮裡一直在忙着分賞這些官奴婢,千頭萬緒各種零亂瑣碎,你們也是辛苦。”白蔻一手收下包袱,一手從挎包裡摸出個大荷包塞進對方手裡,“一點小意思,買點茶喝。”
荷包入手的分量讓太監眉開眼笑,連連對白蔻點頭,“白總客氣了,這些粗使下人不說,白總對身邊侍候的下人有什麼要求只管說,我們在範圍內給你挑好的。”
“如果可以的話,我都要念書識字的,不拘男女,都要能寫會算,方便我給他們分派差事。”
“好好,這沒問題,能寫會算的人有很多,一定給白總湊個完整的隊伍。”
“像大管家賬房庫房這些,要是能找到有經驗的老人最好,讓老人帶新人,我就省心了,不用我手把手從頭開始教,我真沒這個時間,內宅用的丫頭我也不拘年齡,反正就一個要求,會念書識字的,到我手上就能直接幹活。”
“明白,白總放心,都有,都有。”
得了這麼豐厚的賞錢,白蔻有什麼要求一切都好說,宮裡掌握着人數龐大的官奴婢,挑幾十個最好的那是小意思。
送客後,白蔻拿着名冊挨個點名,然後帶着他們先去安排住處,一大羣人在這大宅子裡轟隆隆地走來走去。
這些官奴婢在原來的主人家裡就是家生子出身,對他們來說現在只是換個新主子,至於是家生子還是官奴婢沒什麼區別,而且新主人還是平民身份的女主子,在驚愕之餘更加地老實,另外宅子裡便利的生活設施也讓衆人都大開眼界。
顧昀趁白蔻不注意,耍起小花招,讓這些下人們喊他姑爺,等白蔻聽見了,沒有發火,只是在顧昀後腰軟肉上狠掐了一把,掐得顧昀直跳腳。
他們這邊熱熱鬧鬧地收拾屋子安頓新人,石天琦也正在外祖母懷裡委屈地哭,祖孫兩個屏退了下人,坐在小花園的陰涼處輕聲說話。
顧昀是石天琦曾經有機會卻無法觸摸的幻想,眼看着白蔻有可能成爲曄國公府的少夫人,到時候想拍她馬屁的人,遲早會把白家舊案這事翻出來大說特說,一旦有人從王笑東和邵一平的關係入手,向上追溯到自己外婆,還有太子妃懷孕時受御廚房擺弄幸而被白蔻救了性命的事情,石天琦就覺得心裡涌出強烈的不安。
“外婆,怎麼辦?我們不能讓白蔻嫁給顧昀!不能!”
“那就殺了她!不惜一切代價殺了她!再也不要顧忌她平民的身份,她活一日我們都危險!”
“外婆,白蔻住在誠王府裡,我們的人進不去,她出入也是府兵保護,在外面也難以對她下手。”
“我給你的人還在手上嗎?”
“在的。”
“我聽說宮裡近幾日賞了她一批官奴婢,你讓你的人混進去,先摸摸情況,如果她還住在王府裡我們就另想辦法,如果她真的搬了,就是動手的好機會。”
“她竟然如此好運!直接殺嗎?”
“如果能在她身邊的話,用慢性藥更好,現在天熱了,病從口入,吃壞了肚子也是會死人的,看在都是女人的份上,就不要見血了,死得乾淨一點吧。”
“是,我知道了,我這回去安排。”
“嗯,去吧,記得轉告你娘好好休養身子,下個月進宮來看我。”
“嗯。”
石天琦擁抱了外婆,收拾了東西立刻回家,趙嬪拿起剪刀把花枝修剪完畢也回屋休息,很快小花園裡就空無一人,而就在廊檐下方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角落裡,一個身穿勁裝的人影翻身下來,身手利落地翻牆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