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的睡姿很不舒服，坐着睡着歪倒在牀上的那種扭曲姿勢，白蔻費了些力氣才把他身子扳正好讓他能睡得舒服點，顧昀一下都沒醒過來，僅僅哼唧兩聲，在夢裡展平身體，睡得十分香甜。
白蔻見他睡好了就不管他了，打個哈欠，從另一邊爬上牀趴姿躺下，一條胳臂還吊在牀外面，兩個人中間隔着一條巨大的鴻溝，再睡個人沒問題。
兩個人各睡各，本來相安無事，白蔻卻在做惡夢，夢到自己被千斤大山壓在山底下，她掙扎着想脫身出來，四處摸索卻不得出路，只在草叢裡找到一根蘑菇，溼潤的，滑滑的，有着小巧玲瓏的傘蓋，但問題是這個蘑菇扯不下來，在草叢中牢牢生根，越拉扯越粗壯，軟軟的小蘑菇眨眼間就成了硬硬的大蘑菇，長勢驚人。
白蔻在夢裡拽了幾下見實在拽不下來就算了，繼續另尋出路，這大山壓得她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她害怕再不推翻的話，自己就要被壓成人肉餅子了。
掙扎着，掙扎着，掙扎着，白蔻突然感到身上一輕，大山終於被推翻了，她愉悅地喘着粗氣，慢慢睜開眼睛，是她的櫃子，她的鞋子，她的牀。
呼，原來是做惡夢。
白蔻緩口氣，摸索着想翻身躺平，趴着睡也是蠻累的。
手才摸到身後，突然就又陷入了一小片草叢中，一根熱乎乎地大蘑菇抵着手掌心。
白蔻嚇了一跳，背上冷汗直冒。
難不成還在惡夢裡？
夢中夢？！
但是，熱乎乎？蘑菇這種菌子怎麼會有溫度？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嗯……
嗯？
嗯！
嗯！！！
白蔻突然睡意全無，心有所感，謹慎小心地輕輕翻身，終於看到了是怎麼回事。
本該睡在牀那邊的顧昀不知道怎麼滾到她身後，腰間的浴巾早就不見了，他的腿還壓在她的腿上，手心裡的大蘑菇已經是蓄勢待發，要噴孢子的狀態了。
白蔻默默地收回手，移開他的腿，悄無聲息地滾下牀，溜之大吉。
在浴室裡洗了手臉，白蔻繞至後廊，吃着刨冰看着上午沒看完的那本閒書，這才叫休息日呢。
一本書看到尾聲，日頭也不知不覺地漸漸偏西，臥室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充滿了悔恨味道的慘叫，聲音穿透了隔音的牆壁和玻璃窗，嚇得白蔻扔下書，跳起來往臥室衝，丫頭們也紛紛跑來，等在廳堂裡。
白蔻奔進臥室，就看到顧昀蹶着光屁股趴在牀上，不斷地以額頭撞牀板，發出咚咚咚咚好大的聲響。
“你幹什麼？做惡夢了？”光屁股的男人充滿了危險性，白蔻站在牀腳，纔不要湊到近前。
顧昀聽見白蔻的聲音，猛地擡起頭來，一臉委屈的不行。
“我睡着了！我居然睡着了！”
白蔻把窗簾拉起一個角，衝窗外呶呶嘴，“是啊，你衝了涼就睡着了，睡蠻久了，現在你該回家了。”
窗外夕陽西下的天色讓顧昀欲哭無淚。
“我不想回家！”
“這由不得你。”白蔻放下窗簾，把牀尾凳上的衣服褲子扔給顧昀，“穿上衣服回家去。”
顧昀根本不想聽到回家這兩個字，大字形地倒回牀上，雙眼無神地看着房樑，一副生無可戀的悲劇樣子。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白蔻靠着牀尾板，堅決不上前一步，“我衝個涼出來你就已經睡着了，手上還拿着那本藝術精品，看來那東西對催眠有奇效。”
“不！不應該是這樣！！！”
顧昀哀號，悔恨的眼淚嘩啦啦流淌，這美好的下午時光他居然直接睡過去了！
睡過去了！
人生還有比這更悲劇的事情嗎？
“你要是不自己穿好衣裳我就喊人給你穿了。”
“我不走，我要吃了晚飯再走，我們早點吃，不會耽誤我回家。”
“晚飯？夏天的晚飯我只喝粥。”
“喝粥就喝粥，反正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
“你想喝粥還得看廚房有沒有熬呢。”
“都這時間了廚房不做晚飯？！你太縱容下人了！”
“我又沒算你的晚飯。”
“沒有粥，麪條也行，要不煎餅也行，反正我要吃了晚飯才走！不給我吃我就賴着不走！”
“喂，堂堂狀元郎，在我牀上耍賴？”
“我就耍賴了！我就耍賴了！”顧昀坐起來，睜着一雙可憐巴巴的狗狗眼看着白蔻，“我都這麼可憐了，你忍心趕我走？”
“忍心啊。”
顧昀吐血三升，倒牀不起。
白蔻則去外面吩咐了幾句，讓人去廚房看看，然後她提着一個涼水壺和水杯回到臥室，並把房門關上，省得被外面的丫頭聽了笑話去。
“要不要喝水？”白蔻倒了半杯水，舉到顧昀眼前問他。
顧昀雙眼無神地看着白蔻。
白蔻聳聳肩，自己把水喝了，放下杯子轉身出門。
身上連條內褲都沒有的光屁股男人撩不得，萬一撩硬了難以收場，先前做夢就算了，現在都清醒着，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顧昀眼睜睜看着白蔻走了，滿腹委屈無處訴說，抱着枕頭內心裡哭唧唧。
一炷香之後，丫頭從廚房拿來了涼麪，顧昀默默地吃了面，穿好衣裳，垂頭喪氣地回家去了。
次日早上，顧昀在翰林院碰到宮長繼這羣哥們，他們昨天痛快玩了一場，顧昀給了一張大票子，一羣人玩得身心舒暢，這一早來上值一個個都是神清氣爽的得意模樣。
爲了表示對顧昀的感謝，午休時間他們請顧昀上街吃飯，順便關心一下他昨天是否過得好。
哪知他們一提這事，顧昀的臉色就像鍋底一樣黑。
“不是吧？昨天過得不愉快？吵架了？”有宮長繼這個大嘴巴，兄弟們都知道顧昀對白蔻的心思，白蔻又有宮裡寵着，他倆要是能成好事大家都沒意見。
“沒有。”
“不是欣賞藝術麼？兩人審美有分歧？”
“不是。”
“那到底是什麼？你到是說啊！”顧昀在堂表兄弟裡面是小弟弟，他一副委屈模樣，這些兄長們多少有點着急了。
“我……我睡着了……”說起這個顧昀就想哭，眼淚汪汪惹人疼愛。
“……”
“……”
“……”
“我睡了一下午……”顧昀的聲音都哽咽了。
“……”
“……”
“……”
雅間裡無人說話，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