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延...”她坐在海邊的長椅上,赤腳觸弄着沙子,她似乎又瘦了些,只剩下骨頭的輪廓,“我死了之後,葬在這個海里吧。”
她快死了,她能感覺到。其實,她並不害怕死亡,反倒隱隱有些解脫的快感。
溫延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就像不存在。
她忍不住回頭,看着他,依舊笑顏盈盈。
他不住嘆息,點點頭。他也知道的,只是誰都沒有點破,任由它凝結在空氣中。
這一日,她臉色紅潤,溫延眸色一緊,怕是熬不住了。她巧笑兮兮,宛若新生。她很喜歡海,很喜歡涼的地方,...很喜歡他。
這日,她卻去了花園。她躺在花叢中,閉着眼睛。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幾乎看不清。她卻滿足的笑了。
她輕聲道,“溫延,我抽櫃裡有封信,給他吧。幫我告訴他,這一生我不悔,我不恨他了,下輩子,別再見了。”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卻也越來越解脫。她不怕他沒聽見,他會聽見的。隱約中,她看見了一個孩子,是她的,是個女孩。那個孩子在陽光漫爛的地方等着她,她沒有一絲猶豫跟了上去。
溫延看着這條生命逝去,他束手無策。他站在一旁,靜靜看着。直到一根菸吸完,他走上前去抱起她失了溫度的軀體。她是徹底與這個世界,結束了。
他的眼角劃過一滴淚,在陽光下閃爍,爾後還是溫潤公子的樣子。
他私自將她撒入海中,畢了纔回去。他通知了蕭家,剔除了江淮天的部分,重述了一遍。蕭父大受打擊,臥牀不起,蕭母神色自如,像是丟了一件不足掛齒的手飾。
他暗自觀察江淮天,似乎沒有任何異樣,只是,在這平靜的外表下,似乎深深隱藏着些什麼。
她已經消失一個月了,他以爲她那麼愛他,總會回來的。他在等,卻又不知道他在等什麼。離婚協議書,他還沒有籤。他告訴自己,他是要等她回來當着她的面籤,他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轉而入了冬,初雪下了。他恍惚覺得不對,這纔開始瘋狂的尋找。
他幾乎翻遍了整個蕭家,最後找到了溫延。
他上去就給了溫延一拳,看着他倒在沙發上,他的聲音不見一絲從容,他嘶吼着,“你把她藏哪去了!”
溫延笑了,沐笙,這下你總該瞑目了,他並非全然不在乎你的,“你找不到的。”
江淮天怒砸了他的門牌,離開了,“我.不.信,你等着。”
連着一月,他日日找溫延的麻煩,溫延也不惱,總在一旁戲謔的看着他失措發狂,像看只瘋狗一般,“怎麼,不砸了?不砸我可就叫人收拾了。”
江淮天終是忍不住了,他撲通一下跪下,玻璃的渣子毫不留情扎入膝蓋,痛楚從那傳來,他眉頭一皺.他知道她當時跌進玫瑰花叢,大概是比現在痛幾十倍。他說,“溫延,告訴我她在哪。”他從未如此低聲下氣,“我求你。”
溫延怔住了,他從未想過,原來,他也是愛她的,他竟是可以如此低聲下氣,僅僅只是爲了沐笙。他抿脣,眼神琢磨不透,沉默了很久,還是開口,“走吧,我帶你去。”
一個臨海的城市,與他們在的地方相隔甚遠。江淮天沿途上沉默着,她真的就這麼恨他,要離得這麼遠。車子開到了海邊。江淮天不解,正打算開口。
“她就在這裡。”溫延看着無際的大海,有少許寵溺。
“別”開玩笑了,江淮天的話被卡在喉嚨,他看見溫延的表情,與對着蕭沐笙無差。他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失了聲。
“你猜到了...”溫延低低的笑了,“她死了。江淮天,最愛你的蕭沐笙,死了。”
他慘白了臉,雙手緊握欄杆,幾乎要鑲嵌進去,“...怎麼會...不該這樣的...她那麼愛我,怎麼捨得...怎麼捨得”怎麼捨得去死,他這樣想着。
溫延靠着欄杆,看着碧海藍天,點起一根菸,“那個孩子,本就時日不多了。和你在一起之後,更是孱弱了不少,熬不過這個冬天已經是註定了的。”說完,他從西服內口袋中拿出一封信,“她死去,讓我給你的,看看吧。”他知道他會看的。
江淮天顫抖着手接過...
江淮天,我不確定你是否會看見這封信,只能說我是心存念想。可我對你,再沒有愛了,只是你,夢醒時分,是否會想起那個孩子,我唯一寄託的孩子。我知道你不愛它,可它也是你的骨血,卻得不到絲毫憐憫,你真的,就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情誼?
江淮天,我愛了你十年,十多年,我從不奢望你能以同等的愛回報我,你給我的,,除了一身傷,除了冷嘲熱諷,除了千蒼百孔的心,還有什麼?沒有了,夠了,真的夠了。我本會繼續愛你直至我生命的終端,那個孩子終究是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血淋淋的揭露事實,你不愛我,不會愛我,我終究,終究還是信了。
江淮天,我放手,想必你是萬分歡喜的,這麼多年,怕是你也厭惡慣了。我燃着生命愛你,你毫不在意的折斷我的延續。若有來生,我再不願愛上你,也不會踏進那金碧輝煌的牢籠。
寧守一座城,不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