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婦人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自顧自地往前走着,毫不理會身後的三元。
三元皺皺眉頭,心下想,莫不是我咳得太小聲了?年紀大的人往往耳背,或許再高聲一些才能驚動到她。三元拿拳頭抵住鼻端,又提高了聲響咳嗽了兩聲,“咳咳……”
哎呀,這位老婦人還是完全沒有反應啊,這個當口已經走上臺階,往自己家中去了。三元很無奈地望着老婦人遠去的背影,心頭疑惑依然沒有解開,這婆婆在荒宅裡呆了那麼長時間,一定有所遭遇,可是她卻好似呆了一般,居然對背後三元發出的動靜全然不做迴應。
之前在小會堂中,這婆婆並不是如此狀況的呀,至少那是她的臉上還是掛着喜怒哀樂的,身體語言也比現在豐富,對別人說話的應答也很敏捷,怎麼才一個多時辰不見到她,竟木訥成這個樣子,即便不說她是得了老年癡呆,那至少也能用行屍走肉來形容。好似靈魂都已不在身上了一般,對周圍的事務全然木知木覺,可是她分明又是個活人,三元可以聽到她體內的脈搏跳動與血液流動的聲音,如果是行屍,那就應該完全聽不到纔對。
三元依然站在原地沒動,眼望着老人。那寶根家的宅子,也是比巷道要低上幾個臺階的,老婆婆的背影逐漸變矮。她走到自家門前,伸手推開了門,動作依然是木木的,擡腿跨過門檻,動作十分僵硬。從三元目前的角度,現在只能看到老婆婆胸部以上的位置了,就在她轉身關門的瞬間,三元瞥到了老婆婆此刻的眼神,那眼神灰濛濛的,全無生氣,就好像靈魂已經不復存在一般。
三元與她目光交錯的瞬間,覺得後背絲絲地發亮,那門關上了好一陣,三元纔回過神來。這時荒宅這邊的宅門,就這樣筆筆直敞開着,好像迎接貴客似的,全然沒有要關上的意思。
三元回頭望過一眼,很好,現在不用去碰那血污就能進去了,可是,寶根的母親到底是怎麼了?算了,先不去了解她那頭的情況了,三元怕又耽誤時間,索性把心思收攏回來,趁門自己開着,就這邊的荒宅裡去,好好勘察勘察。
雖然這房子怎麼看都像是一座荒宅,不過必要的客套也不能免,不請自入總不太好。三元從門後轉出身來,來到門前探頭向內張望,口中喚道,“請問,這宅子裡有人嗎?”
顯然裡面毫無動靜,三元正想看清宅子裡是個什麼樣子的環境,一陣陰風迎面吹過來,風中如同卷着細沙一般,一下子就把三元的雙眼給吹迷了。鼻子一酸,眼淚倏然而落,雙眼刺激得睜都睜不開了。
三元趕緊低頭,拿袖子將面遮住,等那風過了,才揉着雙眼重新將眼睜開。好了,但願只是普通的一陣秋風罷了,這個時候,最忌疑神疑鬼,三元不怕鬼,因爲以他之前所知道的規則,鬼都是隻會出現在夢中的,既然看到鬼,那就說明自己已經入夢了,能接觸一下就接觸一下唄,有危險反正有明心訣保護,逃跑就行了。
可是經歷小邱莊的這些事情之後,他有些疑惑了,完全沒有心跳、血液也不流動的行屍真的能在現實世界中存在嗎?爲什麼會存在這樣的東西呢?難道自然界的法則只需要凡人來遵守,而被鬼魅違背竟無人可管?若不是剛纔他已經證明過自己不在夢中,又要怎麼解釋出現在七大爺家客房裡的那個全無聲息的黑影呢?
有一個可能,會讓行屍出現在凡界,就是有界門混亂的現象發生,比如風二孃告訴過他的雲南五龍縣,如果有鬼魂從五龍界的混亂禁區進入到凡界來,那麼在凡界見到行屍也未必就完全沒有可能。可是,五龍界離這裡也太遠了,會有鬼魂專程跑那麼遠的路到陽氣如此之重的中原地帶來嗎?
除了風一男和風二孃這樣有明確目的之人,恐怕那些其他的遊魂野鬼未必肯冒着魂消魄散的冒險,跑到這凡人聚集之地來吧。可是,也許有一個人是例外,三元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來。難道這宅子裡住着的所謂怪人,會是他嗎?
三元覺得心中蹭地一亮,越想越是可能,趕緊進宅子裡去,很好,以爲很困難才能找到他呢,沒想到居然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個傢伙出現的那麼快,而且幾乎就是主動引誘三元去發現他的行蹤,這可真是太出乎三元的意料了。
三元被陰風迷住的雙眼已經感覺輕鬆多了,溜掉些眼淚,帶走細小沙粒,現在又可以正常看清周圍的一切了。
這個宅子果然十分的荒涼,門框之上,就在三元齊頭的位置,密佈蛛網,這蛛絲十分粗粘,看上剛剛破損掉不久,半張網還懸掛在一側,因才被風颳過一刮,搖盪飄懸,好似就要沾粘到三元的手臂上一般,三元趕緊把手縮了一縮。他是貴族子弟出身,雖然落難在白楊鎮,但是還是保留着原來的一些癖好,比如特別愛乾淨,看到蜘蛛網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看這蛛網破損的位置,應該正是剛纔那婆婆造成的,她個子略略矮於三元,所以撕裂的部位非常低,現在頭頂上和身側飄搖着的剩餘懸掛門框的半張蛛網,讓三元覺得十分壓抑,趕緊小躍了一步,跨進門框中去。
“嘎……”身後的那扇紅漆宅門好像也被剛纔的陰風帶到,張到最開,這會兒風過了,他順勢回移,卻沒有停止的趨勢。三元回頭雙眼直勾勾看着它在身後合上,三元並不驚愕,老橋段了。他搖搖頭,自言自語道,“這嚇唬不倒我,沒用!”
然後轉身對那宅內高聲喊道,“高人快快顯身吧,既然主動把我約到此地,又何必裝神弄鬼地嚇唬我呢?你明明就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你的身份,你有什麼事情,倒是有求於我還是怎樣?顯出身來咱們打個照面說話!”
他這一喊,也算是替自己壯膽,雖然三元已經做好了十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是這連月光都望不到半輪漆黑夜晚,他一個人身處在滿目荒涼陰風陣陣的宅院之中,若是說完全沒有半點心虛之感,那也不可能。不過三元儘量顯得自己很平靜,所有這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他要佔據優勢地位,對屋內之人先行發問。
靜靜地等待了一會兒,這宅子裡除了風吹落葉沙沙作響,依然一點聲音沒有。絕然不可能的,要不剛纔那婆婆怎能在此呆了那麼久的時間?呵呵,必然是故意躲着我,故意製造懸念不是?
三元這樣想着,覺得稍稍得到一些安慰,再看宅子的內部是什麼樣子。之間面前是一個正正方方的天井,正中有一張搭棚,其下是一桌四椅,俱都是枯藤老樹設計,雖然石材鑿成,卻做了造型塗過色彩,如今斑斑駁駁更顯滄桑。估計原先的主人也算得是個殷實人家,對生活算得上頗有品味,天井雖小,但從風格佈局上來說也算是匠心別具的了。
天井的左側乃是一潭人工開掘的風水池,裡面早就乾涸無水,留下黑漆漆的一片淤泥。池子後面是一棟矮牆照壁,大理石壁面,上有書畫題詞。畫中人物和題詞俱都看不清楚,早就風蝕殆盡了,但是吳帶當風,從衣飾殘留的輪廓勾線,看得出畫的乃是和合二仙。
好吧,既然再三打招呼都不理睬,那客人只能反客爲主,自行進宅院去參觀一番了。三元向照壁之後行去,那後面按常理應該是小會親朋的客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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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氣不錯,不似之前那麼炎熱了,逐漸有涼爽之感。東吳覺得這時令越來越像文中所寫的秋風漸起的時節了,有事走在路上,一陣風從背後吹來,竟然會感受到與文中情景驚人相似的真實感觸,是不是東吳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邊緣了呢?再次求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