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朋友介紹的?”老婆婆又問。
“哦,是雲來客棧的老闆柴大官人介紹的。”錦雯回答。
老婆婆聽他這樣說,便把門板又開大了一些,仔細上下打量章三元,看他穿金戴銀,一身的富貴風流姿態,口氣於是少許溫婉,說道“八姑娘在倒是在,但是她見不見公子我卻不知道,你們進來等吧,我帶你們先到客堂坐坐。”
說着將二人讓進庭院,自己再轉身將大門銷上。
原來這翠仙樓並不是單獨的一幢樓,而是在院內錯落散佈着許多的小樓,樓與樓之間既有廊橋引接,又景緻各異,有些是獨立柵欄圍攏成小院,有些則與湖光山色渾然一體,別有世外桃園的意趣。
這園林相當之大,而且高低景緻錯落,因爲是晚上,有些小樓有亮光,有些小樓卻漆黑一片,星星閃閃的燈火顯示出了這院落的佔地面積很大,估計原來應該是一家大戶人家的私宅改建。
老婆婆將三元和錦雯帶到一處連排的建築外,一排幾間客堂,都有燈火,推開一間引二人進去,讓二人在此稍侯,也不奉茶,就匆匆出去了。
三元心裡覺得好奇,東看看西看看,見這客堂裝飾的十分雅緻,很有書香門第的味道,居然想到自己其實是身處妓院之中,不禁失笑。
錦雯看他一眼,三元止了笑,回望她,眼神似在示意抱歉。
“隔壁好象有人走動。”錦雯說着,向東面的牆靠過去,“還有人在說話。”
三元並沒有離開座位,隔壁說話聲越來越響,他坐着也能聽到嗡嗡嗡的聲音,但是並不十分清楚。
錦雯索性把頭側靠在牆上,隔着牆,她清楚地聽到隔壁有人在爭吵。
一男子聲音罵罵咧咧地傳來,“老子沒錢嗎?老子有的是錢。坐等了白天,你就這樣打發我?你們的姑娘*裡鑲金條的?”
一中年女子聲音,不溫不涼不緊不慢地說道,“客人你不用動怒,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一家有一家的規矩。”
男子道:“這算什麼狗屁規矩?”
婦人道:“我這裡不是那種下等煙花場所,女兒們都是和客人講感情的,不是你有錢就行的,沒有一個女兒看的上你,我有什麼辦法。何況,你說你是偶然路過白楊鎮,女兒們同客人是講感情的,自然只會挑常客的生意,客人來了長住的很多。這臨時一次兩次的客人,我們很少有的。”
男子繼續罵罵咧咧,說話越發難聽,錦雯聽的清楚,只是心中奇怪,覺得這男子的聲音有些熟悉,彷彿是在哪裡聽到過的。
男子道,“爺有的是銀子,砸都把你砸死了。”
婦人笑了起來,說道,“銀子誰沒見過呀?我八姑娘也不是貪銀子的人,你要做我女婿,也要有女兒喜歡你才行。”
男子道,“嫌我醜?我醜的很有內涵。”
婦人道,“我還有客人要招待呢,先送客吧,有空儘管來喝茶,不要見外。”
男子道,“誰要喝茶,*****”嘴中又是不乾不淨,罵罵咧咧個不停。
那婦人明顯是不耐煩了,也不管她,儘自離開,又聽她走到門口,吩咐道,“吳媽媽替我送送吧,我先去隔壁了。”
錦雯知道她要過來,趕緊離開了牆壁,規規矩矩地到三元身邊站着,低頭輕聲把剛纔聽到的話又轉述給三元。
主僕二人正在小聲交談,門呀的一聲被推開,一珠光寶器擾擾風騷的婦人滿面春風地踏進來。邊走邊說道,“真不好意思,叫公子就等了。”
三元起身答禮,錦雯則趁門開的機會,溜溜的向外張望。恰巧那隔壁滿嘴髒話的男子也正好路過,被她看到一眼。暈,這不是縣衙的捕頭魚得水麼,怎麼打扮的跟個爆發戶一般。難道他也是在喬裝偵察的?他也得到絲帕的線索了嗎?
錦雯還要細看,門卻已經被人從外面關上了,只好回過神來對付進來的這位,“這位就是八姑娘吧。”錦雯開口,三元倒不說話,見過禮又坐回到他的客位上,拗他的貴公子造型。
“呵呵,正是我了,公子是?”婦人眼一直望着三元,溜溜的上下打量。
又是錦雯代爲回答,“我家公子姓蕭,乃是京城大族的公子,因爲到自家莊子上收巡視查帳,路過白楊鎮,聽說八姑娘這裡很有名氣,所以過來看看。”
“原來是蕭公子。”八姑娘滿臉堆笑。
三元微笑迴應。
京城大族,又姓蕭,那是什麼來頭啊。誰都知道丞相蕭陸權傾於朝,胞妹是皇上最寵愛的蕭貴妃,蕭家的人一個個都是既富且貴的,那是超級超級超級大戶人家的公子啊。
三元心裡想,好你個小書童,你倒知道蕭家勢大,拿蕭姓嚇唬人,你怎麼不說我姓段呢?段家勢力比蕭家小嗎?轉念又一想,這也對,段家人都是正經君子,誰會來逛窯子呀,逛窯子的時候,我可以姓蕭,不算背叛祖宗,算是,給政敵戰術型抹黑吧。
“蕭公子到白楊鎮,是路過還是……”八姑娘話說了一半,目睨三元,等待他回答。
三元因剛纔已經知道了這家妓院比較特別,對客人諸多挑揀,所以就順着她的規矩自圓其說道,“原本是路過,不過順便考察附近的環境,發現白楊鎮臨江近海,水陸交通都很方便,打算在這裡做些投資。所以可能小留一段時間,並不着急走。”
八姑娘聽他這樣說,滿臉堆笑,一張肥臉都快要擠成一團了。這公子看風度看儀表已是不俗,家庭背景又硬,又是世家大族,荷包一定很堅挺。居然還要在白楊鎮投資做買賣,那就是個長期飯票了,豈可放過。
錦雯聽他這樣編排,也偷偷暗笑,這廝果然是個會演戲的,還真的十分逼真。看他坐在椅上,腳幾度踩空,錦雯知道,那是大戶人家的習慣,椅子高,腳下會墊腳凳,如今這妓院裡並沒有腳凳,所以他假裝不小心踩空身子一晃,又故做掩飾恢復坐端正。
那八姑娘也把這些細節看在眼裡,又看他幾次端起茶碗,放到嘴邊又不喝,估計是嫌這茶不好,心下料他是個貨真價實的貴公子無疑了。
這八姑娘也算是閱人無數,何以會讓三元給欺騙住呢?錦雯只知道三元是在演戲,卻不知道他原本就是無比尊貴的身份,如今不過是恢復自己本來的習慣,拿出貴公子的那股挑剔勁來,自然是再真實不過的了。
八姑娘全不疑心,問道,“公子可是嫌這茶不好麼?”
“哦,沒有沒有。”三元故意裝做非常禮貌客氣地回答,“的確是我太挑剔了,來了數日,一直喝不慣本地的茶葉。”
“若是這樣,我的小女兒小玉倒是公子的知音了。”八姑娘眼睛裡閃爍妖媚,身體搖擺起伏,柔風送柳般搖曳,一看就是拉皮條的行家。
三元見她入道,故做感興趣的樣子,笑道,“哦?小玉小姐也愛茶道麼?”
“是啊,我這小女兒琴棋書畫件件皆精,尤其喜愛品茶和吹簫,對名茶名簫頗有研究的。今年芳齡二八,因爲性情孤傲,眼光特高,所以一般的紈絝子弟完全不在她的眼裡,至今尚未梳攏。公子有心要喝好茶,不如去喝喝看小玉那一杯晶純香美孤品絕世的女兒茶,料公子定會滿意的。”說着自己先笑成一朵花似的,無限妖嬈。
三元微微含笑,仍然保持着貴公子的姿儀,點頭說道,“這樣好茶,不妨一試。”
八姑娘趕緊站起身,着人一路小跑,去通知小玉準備接待貴客。自己則引了三元,親自緩緩送至,一路上談笑說些風情瑣事,三元俱是笑而不言,更顯身份高貴。
錦雯對三元的表現非常滿意,她是真沒有料到,府裡整天撞撞鼓打打更的小廝,居然扮演風姿翩翩的貴公子能夠如此入木三分,毫無破綻。真對他另眼相看了,一時心中無限好奇,只不便言。
轉過小山幽靜,穿過花圃迴廊,三人行至一小樓前,這樓與園中其他那些燈火歌舞陣陣的小樓相去有一段距離,在比較幽雅僻靜之處,孤寂佇立,樓上燈火淡淡,有悠揚的簫聲隨風飄散,悽雅悠揚。
小樓入口處有一名牌,上寫:“引鳳台”,三元低頭一笑,心中略有所悟。
上的樓來,早有婢女等候接待,將三元引入一間幽靜小室,這室內佈局清雅脫俗,完全不似身在勾欄之中,書畫翰墨,茶藥淡香,倒真似哪戶詩書之家的閨閣小居,三元內心喜歡,錦雯也暗暗佩服,這裡竟不比自己的閨房低級到哪裡,看來這翠仙樓果然是有點意思的地方,與那種沿街勾欄不同,做的是高檔次的娛樂營生。
八姑娘請三元坐了,然後道,“公子稍坐,我去找女兒來給公子奉茶。”
說着扭擺着她那楊柳身段挑簾出去,不一會兒,三元聽到簫音漸止,又聽到女子喚佩叮噹行走之聲漸進,知道必是小玉小姐過來了,便站起身來迎接。
果然,竹簾輕撥,一婢女引一女子入內,三元看這女子,淡施脂粉,衣飾素雅,卻掩飾不住慧質蘭心,麗姿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