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
傍晚時分,下着小雨的羅馬街頭,幾個着裝一致的黑衣人四散狂奔,追逐前面逃跑着的一個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
男人泛白的灰色頭髮打着卷,被雨水淋溼狼狽的貼在臉上,慌不擇路跑進一個逼仄小道中。
身後黑衣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他大口喘氣沒命狂奔,骯髒的皮鞋濺起一地水花。
倏然,他腳步驀地停了,身後大批涌進黑衣人,前方出口亦被一個男人擋住。
男人穿着垂至腳踝的黑色風衣,在雨天竟絲毫不顯狼狽,身材極其挺拔修長,雙手攏在口袋中,淡漠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身後,黑衣人已經持槍步步逼近。
“噗通”一聲,中年男人雙膝重重落地跪倒在雨水裡,不住的磕頭哭喊,“放過我吧,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男人不爲所動,鋥亮的黑色皮鞋一步步逼近他,微微彎下身子,好整以暇的盯着他。
男人身後,一個保鏢淋雨站的筆直,給他打着傘。
“小陸爺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以後我再賭我就把胳膊砍了!我家裡還有老婆孩子,我不能死啊!!”
中年男人口不擇言,意大利語夾雜着俚語亂七八糟說着,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你的胳膊對我分文不值。”陸沉輕笑一聲,“知道自己有老婆孩子,還控制不住雙手去賭,欠下黑手黨這麼多高利貸,你說你該不該死?”
死字他咬得極輕,可聽在中年男人耳朵裡彷彿如重磅**,震得後者身體顫抖不已。
後者語無倫次道:“求求你,我求求你,欠的錢我會想辦法還,我再也不借了……”
“遲了。”
雨越來越大,啪嗒啪嗒打在傘面上彈奏出動人的樂章。
陸沉直起身子斂眸看了看陰沉的天空,撇嘴:羅馬天氣可真比不上A市晴空萬里,想回去了。
不知道鳳初暖過得怎麼樣。
收回飄忽的心思,陸沉一擺手扔下一句“動靜小點,我見不得血”,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中年男人嘴巴被堵住的嗚咽聲,像無數聲嘶力竭的呼喊卡在喉嚨裡,讓人聽了十分不舒服。
抵達住處,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保鏢上前伺候陸沉脫外套,後者卸下僞裝迫不及待問道:“我剛剛有沒有範兒?有沒有道太子的味道?”
深沉內斂此刻消弭乾淨,陸沉接過傭人煮的紅糖雞蛋水喝了個一乾二淨,一抹嘴巴,“好喝,給我爸也送一碗,來吧我端着。”
搶過傭人手中的碗,陸沉三步並作兩步噔噔噔上樓。
來意大利幫忙打理黑手黨已經一月有餘,向來低調行事的黑手黨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冒出大大小小的事件等他解決,陸沉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
趕巧的是父親也生病了,裡裡外外都由他一個人操持,自然是累的不行,連和鳳初暖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推開藥香味濃郁的臥室門,寬大的軟牀登時映入眼簾。
一頭黑白相間短髮的中年男人躺在牀上,一雙鷹眼如刀削般鋒利,臉上有歲月砥礪留下的皺紋,爲男人臉龐平添幾分堅毅果決。
他正是陸沉父親,黑手黨教父,陸凜。
看見兒子進來,陸凜咳了幾聲,聲音有些嘶啞,“辦好了?”
陸沉啐了聲:“這也算任務?一個欠高利貸的,殺了就是了,爲什麼還要你心肝寶貝兒子冒雨跑一趟?那些保鏢不能做?”
“我要糾正一點。”這個在道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道教父此刻正豎一根手指頭和自己親兒子掰扯,“你不是我的心肝寶貝。”
“……”陸沉呲牙直樂,“好,我不是,看以後誰給你養老!”
父子兩人互懟慣了,笑夠了,道教父一本正經指點兒子:“凡事親力親爲才能服衆,我這是在訓練你的能力。”
“好好。”陸沉舉手,“感謝父親指點。”
陸凜看了眼陸沉手裡的東西,“這是什麼?”
忙着和父親抱怨,都忘了這茬,陸沉諂媚一笑,“傭人煮的,驅寒止咳,你也喝一碗。”
“算你臭小子有心。”
一碗湯喝完,陸沉嗅着滿屋子藥香傷感的嘆口氣,“父親你可一定要快點好起來,黑手黨沒你可真不行。”
話音剛落,他想起什麼似的,“哎喲我得趕緊看看賭 場最新動向。”
來不及和父親說聲晚安,陸沉又腳不沾地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陸凜看着兒子意氣風發的背影,脣角含着淡淡微笑,閉眼休息。
剛沒一會兒,房門被輕敲三下。
“進來。”陸凜從牀上做坐起。
“陸爺。”來人是陸凜心腹,索爾。
索爾恭敬走進來,細心的關上門,垂手立在陸凜身旁。
“你終於來了。”看到索爾,陸凜彷彿見到救星般,“快給我捶捶腰,在牀上躺了一天腰都躺硬了。”
爲了把陸沉留在黑手黨,身體強健如牛的道教父只能裝病換取兒子同情心。
可付出的相應代價是,在牀上一躺躺一天,被臥室的藥味嗆得想吐。
索爾手法嫺熟的給道教父按摩腰部,後者舒服的長嘆一聲,問道:“西文那邊有消息沒?”
“還沒有,但他沒放棄尋找小陸爺下落。”
“老不死的。”陸凜罵了聲,翻身從牀上坐起,“我得下牀走走,不然這四肢都躺退化了。”
房門關着,陸凜只能趁兒子不在的時間活動活動筋骨,畢竟平日裡他要扮演的可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孤寡老人。
陸爺生龍活虎走到第五圈時,暴躁道:“這病得裝到什麼時候是個頭,我現在全身骨頭都快躺硬了!”
半天沒聽到索爾回答,陸凜皺眉,“要不把他送到西西里島,這樣——”
他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見鬼似的後退幾步,震驚的看向來人,身旁索爾亦是倒抽一口冷氣。
陸沉仍保持着手握門把的姿勢,一雙黑眸沉沉看着他們。
短暫的慌張過後,事實已成定局,陸凜不慌不忙,“你都聽到了?”
見慣兒子的不着調,陸凜頭一回在他眼中見到冰冷肅殺的眼神,心頭有些不安。
陸沉一言不發,邁步走進臥室,順手帶上門。沉沉黑眸中有火星正噼裡啪啦燃燒,“父親,你騙我?”
來黑手黨之後大大小小的事纏得他焦頭爛額,加上父親正好生病,他忙得真是腳不沾地。現在竟然發現,父親是裝病騙他的?
“爲什麼?”陸沉開門見山。
索爾在一旁爲自家主子說話,“小陸爺,您——”
“要麼說實話,要麼閉嘴。”陸沉身上隱隱散發出冷意,定定的看着索爾。
莫名的,一種不祥預感在心中蒸騰。
倘若父親想讓他早日接手黑手黨,沒必要裝病騙他留下。
但是現在父親裝病,說明是很迫切的需要他留在意大利,可意大利這邊沒有棘手的事,難道是A市比較危險?
可對他構成威脅的只有DARK組織。
雜七雜八的念頭涌上心頭,陸沉愈發緊張,轉眸看向陸凜,“父親,你告訴我,爲什麼?”
陸凜皺眉,有些無奈,“你——”
“我不聽廢話。”陸沉表情又冷幾分,“你不告訴我,我自己查!”
說罷他轉身要走,身後索爾忙道:“小陸爺!”
索爾和陸凜交換眼神,得到後者點頭應允後索爾道:“我告訴您。您殺了DARK長老的愛女,他不會放過您。出於安全考慮,陸爺只好裝病把你留在這裡。”
“是這樣麼,父親?”陸沉問陸凜。
陸凜一臉凝重的點頭,“的確如此。”
到底道長老的話可靠性強,索爾偷偷觀察陸沉表情,後者已從深不見底的猜忌懷疑轉爲平淡,他暗暗鬆了口氣。
孰料這口氣還沒喘勻,下一秒只聽陸沉道:“把我當成傻子似的矇在鼓裡,好玩嗎?”
凌厲的眸射向索爾,陸沉一字一頓,“如果真是這樣,父親直接交代我不要亂跑就好,爲什麼還要拐彎抹角裝病把我留在這裡?”
索爾聽得實在頭疼,小陸爺心思也太活絡了,一下子抓住他話裡的漏洞。
“除了這個還能是什麼原因?陸爺把你留在意大利還能是害你嗎?”索爾打算不承認到底。
陸沉沒這個耐心和他耗,摸出口袋裡手機,“我打個電話一問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