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淨除塵的男人坐在一堆散發着刺鼻味道的稻草上,昏暗、骯髒,這個牢籠就像是永遠不會被陽光照亮的黑暗之地。
彷彿凝聚了世間所有美好和光華的白,此刻,卻好似照耀着這牢籠的那抹白月光,清冷、絢爛。
“哇啊!”上官鈴驚豔的瞅着南宮無憂,哦不,更準確的說,是看着他的白髮。
真的好漂亮有木有?好想摸一摸。
蠢蠢欲動的渴望,讓上官鈴一溜煙從風瑾墨的懷裡跳了下來,走入被獄頭打開的牢房。
獄頭有些緊張,剛想把她攔下來,畢竟,這位貌似和北海國太子關係親密的女孩,可不能在這裡出事啊,否則,這責任他一個小小的奴才哪裡承擔得起?
風瑾墨微微搖了搖頭,無聲的阻止了他的動作,饒有興味的看着上官鈴一步步接近那沉默的男人。
他很好奇,這個女孩想要做什麼。
“唔,人家可以碰碰它嗎?”上官鈴蹲下身,一雙眼睛卻死死的定格在南宮無憂的頭髮上,那種想碰卻不敢碰的目光,異常耀眼。
古譚般深幽的黑眸微微一顫,“什麼?”
“啊!你的聲音好好聽。”磁性、喑啞,彷彿暗藏着讓人怦然心動的魔力,上官鈴立馬轉移了注意力,可惜,當她看見南宮無憂異常蒼白的臉色,以及雋秀的五官時,惋惜的嘆了口氣:“哎喲,爲嘛你不是漂亮哥哥呢?”
這難道就是孃親說過的,老天賜給人什麼東西,就會同時奪走別的麼?
明明聲音那麼好聽,頭髮又那麼漂亮,不是帥哥好可惜的。
“……”她在說什麼?漂亮哥哥?南宮無憂有些怔忡,似是頭一回碰到這麼奇葩的事,一時間不知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常年習慣了在無數人的白眼和嘲諷的目光中的他,此時,竟有些不願直視上官鈴太過灼熱的目光,眸光微閃,越過她,迎上站在牢籠外,一身風華的紅衣男人。
“北海國太子。”
“呵,又見面了,二皇子殿下。”風瑾墨笑得邪氣肆虐,上年位居高位的強悍氣息,以他爲軸心,向四周擴散。
南宮無憂神色不變,如老僧入定,“人,不是本王所殺。”
言簡意賅的一句話,卻讓風瑾墨的氣勢在瞬間暴漲,那雙熠熠生輝的桃花眼裡,此時,彷彿有無盡的黑暗正在凝聚。
身後的侍衛立馬低垂下目光,以絕對恭敬、順從的姿態站在原地。
“人證物證俱全,二皇子,你讓本殿如何相信你?”目光凌厲如刀鋒,他一字一字問得極其緩慢,似嘲諷,似譏誚。
南宮無憂沉默以對,神色坦然。
哪怕是面對風瑾墨的質問,哪怕是在他強悍的氣場前,他亦不爲所動。
“那個……人家能不能說句話啊?”上官鈴慢吞吞開口,默默的舉起手。
充滿無聲硝煙,卻又沉重至極的氣氛,忽然間被打破。
兩人的目光同時轉移到了她的身上,有些好奇,她想做什麼,說什麼。
“哎喲,別這麼看着人家啦,人家好害羞的。”上官鈴瞅瞅左邊的白髮男人,在瞅瞅右邊的漂亮哥哥,臉蛋瞬間紅了。
嚶嚶嚶,孃親,人家現在好幸福有木有?
“啊切!”正在驛站坐等某個擅自離開的女兒自投羅網回家的女人,毫無徵兆的打了個噴嚏。
擦!誰在背後說她壞話?
“孃親,你生病了嗎?”上官白麪癱的臉龐終於龜裂,浮現出些許擔憂。
“不,多半是有人在背後唸叨我。”上官若愚揉着自己發癢的鼻尖,目光有些兇殘:“哼哼哼,絕對是上官鈴那傢伙。”
擅自離開讓孃親擔心還不夠,妹妹還在背地裡說孃親的壞話嗎?
上官白默默的在心裡又記下了一筆,他完全沒有去質疑孃親的話,只要是孃親說的,一定是對的。
此時,天牢。
當上官鈴嬌羞的說出這句話後,氣氛出現了短暫的僵滯。
風瑾墨無語扶額,“寶寶,矜持點。”
這種話是一個小女孩該說的麼?
“人家是實話實說嘛,”上官鈴嘟起嘴巴,“哎呦,這不是重點啦,那啥,漂亮哥哥,你們剛纔在說什麼?白髮哥哥是殺人兇手嗎?”
唔,可是她覺得白髮哥哥一點也不像是壞蛋啊。
“不錯。”風瑾墨斬釘截鐵的說道,眸光微冷,看向南宮無憂,“二皇子,你認罪與否,無關緊要,本殿的弟弟死在皇宮,而你,又是當時唯一一個在場之人,本殿定要讓你爲犯下的錯,付出代價。”
如果他不是兇手,爲何會無故出現在別國皇子下榻的行宮中?爲何時間會那般湊巧?
“本王未曾做過,人,非本王所殺。”南宮無憂平靜的開口。
“哼,這些話你還是留着向貴國國君解釋吧。”風瑾墨懶得多聽,殺人兇手哪一個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被冤枉的?是被陷害的?誰會傻到公然承認?
“漂亮哥哥,人家覺得,他真的不像是兇手誒。”上官鈴仔仔細細的端詳了南宮無憂一陣,才咂吧着嘴脣,脆脆的說道,“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在撒謊騙人。”
柔軟的童音,落入南宮無憂的耳中,讓他平靜多年的心房,隱隱有些顫動。
這是在出事後,第一個人替他說話,還是一個陌生人。
波瀾不驚的眼眸染上淡淡的柔色,似絢爛的黑曜石,美麗到攝人魂魄。
咕嚕……
上官鈴狠狠吞嚥了一口口水,啊啊啊,他的眼睛好漂亮,像閃閃發光的寶石!
“壞人永遠不會把這兩個字寫在臉上,你孃親沒教過你這個道理嗎?”風瑾墨無奈嘆息道。
“可是,孃親以前說過的,任何的兇案,都要有足夠的證據才能斷案,不能隨隨便便冤枉好人,也不能讓任何一個歹徒逃掉。”上官鈴記得,以前自己偷偷和老哥去衙門看升堂,孃親當時就當着好多人的面,說出這番話。
她一字不漏記得好清楚的!那時的孃親,帥呆了。
“萬一他真的不是壞人,漂亮哥哥不就冤枉人了嗎?”上官鈴單純、清澈的目光,竟讓風瑾墨有種壓力山大的感覺。
嘴角微微一抖,“這事哥哥自有打算,寶寶乖乖的,別參合,恩?”
他耐心的勸說道,這件事不適合讓一個小孩子參與,更何況,兇手是北海國皇帝親口承認的,有做老子的會冤枉自己的兒子嗎?哪怕這個兒子,不得他的喜愛。
“漂亮哥哥,人家不是小孩子,人家很認真的在和你說話。”上官鈴憤憤的跺跺腳,扭頭去看南宮無憂:“你沒有做,是不是啊?”
喂!哪有人會問得這麼直白,這麼直接?他會承認纔有鬼了。
風瑾墨有些欲哭無淚,小孩子真是小孩子,不僅同情心過甚,心思還特別單純。
“是。”南宮無憂認真的看着她,彷彿自己面對的,並非一個幼兒,而是一個同等的大人,“本王做事,自問無愧天地,無愧於心。”
哎呀,好帥,好有型!
上官鈴立馬開始閃爍星星眼,“漂亮哥哥,你聽見了吧?不是他乾的。”
“沒有犯人會親口承認自己犯下的罪行。”風瑾墨心裡動了怒,話剛說出口,他就看見上官鈴水漫金山的表情,眉頭頓時皺緊,他和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麼?
道歉的話到了舌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上官鈴吐出的話,卻讓風瑾墨驚住了。
“不對不對,孃親說過,要用證據爲事實說話!沒有證據,是不能冤枉好人的。”
證據?
風瑾墨瞳孔一緊,不錯,整個案子,從他得知細節後,唯一的證據,就是出事時,這位二皇子正在他弟弟的房間裡,也是因此,他才斷定,這案子與他脫不了干係。
但,除此之外,並無任何證據證明,他是兇手。
風瑾墨的神色有些複雜,“你爲何會在案發時,出現在本殿親弟弟的房間裡?”
南宮無憂沉默了。
上官鈴焦急的盯着他,快說啊!不說,就要被冤枉了他知不知道?她一點也不想看到這個白髮哥哥有事。
“本王不清楚。”南宮無憂漠然啓口。
“呵,你是在愚弄本殿嗎?”風瑾墨勃然大怒,涼薄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雙目噴火的盯着他,似一隻掙脫束縛的猛虎,爪牙鋒利,即將撕裂敵人的咽喉。
“本王的確不知,這是事實。”南宮無憂微微抿緊脣瓣,與風瑾墨隔着數米的距離對持。
上官鈴急得火燒眉毛,孃親沒告訴她這種事應該怎麼解決啊,她不想看見兩個自己好喜歡的哥哥鬧矛盾。
誒!
忽然,她的小腦袋裡靈光一閃,“對了,這事可以交給孃親!孃親一定能查出真相的。”
“……”這是再一次被驚住的風瑾墨。
“……”這是不明所以的南宮無憂。
“人家告訴你們啊,孃親可是衙門裡最好最好的破案高手,好多壞蛋,都是被孃親抓住的,白髮哥哥說他沒做過,漂亮哥哥你又說一定是他乾的,不如,讓孃親來證明,看你們到底誰在騙人,這樣,你們也不用生氣了,人家真的不想看到你們這個樣子嘛。”上官鈴完全沒有把自己孃親給坑害了的負罪感。
孃親那麼厲害,一定可以讓真相大白的,到時候,他們就不用吵啦。
上官鈴爲自己的機智默默點贊,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無意間,給孃親惹下了多大的麻煩。
有上官鈴的參合,明明是來問罪的風瑾墨,目的並未達到,反而因她的幾句話,對事情產生了懷疑。
身爲二皇子的南宮無憂爲何要殺害他的弟弟?
爲何他會這般坦然?是真的因爲他自己所說的那般無愧於心,還是因爲他不顯山水?
他又怎麼會莫名其妙出現在弟弟落腳休息的房間?
疑團在風瑾墨的心裡悄然浮現,他抱着上官鈴,轉身離開天牢,這件事他還需要認真查查,若是他做的,他必將爲此付出慘痛代價,若不是他,作爲兄長,他必定要將真兇擒獲,祭奠亡弟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