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念站着,蒼白的臉上慢慢扯出一抹笑,黑漆漆的眸子裡滲透着悲涼。
對面園子裡的花千嬌百媚,奼紫嫣紅,摘花的女子更是眉目如畫,鈴鈴的一笑風情萬種,隨後被旁邊挺拔的男人擁入懷中。
男人顛倒衆生的容顏勾勒着溫柔,聶人心魄的眸子裡瀰漫着情深。可西念卻知道,如此的溫柔情深之下卻是薄涼無情。
那年,只因爲這人一句言之鑿鑿的相信,從金陵到帝都,一路千里,情深似海,讓她禁不住的沉溺,死心塌地的屈從委身,從此萬劫不復。
敗壞風俗她不管,旁人側目她也不在乎,這個人要,她就給,誰知到頭來竟只是這人一時興起的玩物。她不相信,可這一年來,她看着這人換了一批又一批的女人,甚至於一天裡竟能換上三四個,而被遺棄在東宮裡的女人早已經不計其數。
西念知道,這個妖媚的女人,很快也會被遺棄。只是西念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這人無情無心,偏生世間之人都道太子——赫連情深似海,仰慕他的女子能從東宮排到金陵去。
而她西念,卻是明知這人無情,卻依舊萬劫不復,不知悔改。
西念自嘲的低下頭,卻是一震,只見一條翠綠的蛇正在一步之外盯着她,本能的,西念倒退,右腳正好絆在了石塊上,不等西念抓住什麼,整個人已經倒在地上。
赫連的眸子一凜,那一片情深在霎那間化爲烏有,冷生道:“誰?”
雙手重重的磕在細碎的石頭上,瞬間,鑽心的疼痛就瀰漫進骨頭,一時之間竟疼的西念站不起來。眼簾裡印入一雙黑色的龍靴,那飛龍威風凜凜,跟它的主人一樣。
砰,心臟猛烈的跳動起來。已經整整一年了,她沒有如此近距離的接近過這人了,那熟悉的感覺,那刻骨的思念簡直要將她逼迫的崩潰。
其實,在被剛剛拋棄的時候,她是不死心糾纏過的,但一次又一次,換來的不過是這人越發冷漠的態度,以及厭惡。她便再也不敢靠近,不敢糾纏了,因爲,她害怕從這人眼中看見那看髒物一樣的嫌棄。
可她依舊不願意離開。文-人-書-屋雖然這人從未禁錮她,禁錮東宮裡任何一個女人,允許她們可以自願離去,但她不願,跟這東宮裡千千萬萬的女人們一樣,依舊奢望的等着,盼着,或許有朝一日,這人突然能記起。
心臟猛烈的跳動着,激烈的好像要破胸而出,雙手緊緊的握成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西念才緩緩的擡起頭,只是這如此簡單的動作,卻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但在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西念卻覺得自己悲涼之至,被棄一年,竟依舊深愛這人。
赫連盯着西念,一雙漆黑如夜的眸子尖銳冰冷:“你是誰?”
西念一滯,視線緊緊的索尋着,可她在赫連的眼睛裡看到的,除了鋒利的冷意,竟無一絲熟悉。胸口悶疼一片,一年不見,這人竟已忘了她。
“西念,”一字一字清晰吐出,卻還是帶着一絲奢望,或許這人是記得她名字的。那時,這人每每喊她的名字,都是那麼的情深似海,好像恨不能一夜白頭了的。
赫連掃了一眼西唸的衣着,並不是東宮的婢女,知道是那些盼着他回頭寵幸的愚蠢女人:“誰允許你來這裡的?”
最後一絲期盼全部落空,西念低下頭,苦澀的彎彎嘴角:“太子恕罪,民女是迷了路,不知太子您在這裡,驚擾了您!”身體卑微的伏在地上。
曾經,這人將她摟在懷裡,寵溺無比,允許她人前人後都可以不必行禮。
赫連的眸光冷銳,居高臨下的看着西念:“別再讓我看見你。”他不關心在這東宮裡到底有多少癡心妄想的女人盼着他回頭看一眼,也不介意那些女人繼續留在東宮,區區這些花銷他還是有的。但他不喜歡有人違揹他的意思,在厭倦之後還試圖靠近他,出現在他的面前。
心臟是生疼的,西念將頭磕在冰冷的石板上,最終溫順的吐出:“是,太子。”
妖媚的女子走過來,風情萬種的依偎進赫連的懷裡,瞥向西唸的眸子滿是得意。西念看得清明,只是緩緩的從地上起來,深深的看着赫連的背影,或許,這一眼便是最後一眼了吧,以後,都不會有機會了。
西念深深的看着,好像要將赫連整個人都刻進骨子裡去。
正在這時,一陣勁風颳過,卻見四把銀光閃閃的劍齊齊的刺向赫連,西念一愣,剛要喊小心,只見赫連一個轉身,漆黑的眸子冷硬如刃,修長的身體穩穩的站立在原地,直視着迎面而來的四
把劍,卻沒有半分懼意,好像面前的根本不是四個殺手,只不過是一幅畫而已。
原本依偎在赫連懷裡的女人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花容失色,慌亂的逃離。
眼見那四把劍就要刺上赫連,西唸的瞳孔驟然放大,卻見赫連一個躍身,將順手摺來的樹枝射出,那纖細的樹枝如同鋒利的飛刀,直直的刺穿了前面兩個殺手的胸口,那兩個殺手當場斃命。
另外兩個功夫比較好的殺手艱難的躲開,改爲左右夾擊。赫連輕蔑叱哼,負着雙手和兩個殺手打鬥,那模樣簡直就是兇狠的野獸肆意玩弄着腳下不堪一擊的獵物。
看到赫連沒事,西念這才重重的鬆出一口氣,方纔慌亂逃竄的女人看到赫連穩佔上風,也緩過了勁,不再逃離,但也不敢靠近,躲在亭子後偷看。
一抹不耐閃過赫連的眸子,表示他的興致已經消失殆盡。一掌陰狠的闢出,落在右邊殺手胸口,那殺手從半空跌落下來,張嘴哇的吐出一灘鮮血來,而另一個殺手已經被赫連扭斷了脖子,扔在地上。
看着已經沒有殺傷力的殺手們,西然這才完全的放心。躲在亭子後的女人看到這個場景,趕緊跑過來,緊張的關心赫連:“太子,您有沒有受傷,要不要讓太醫給您看看?”
赫連看着面前的女人,薄涼的脣際勾出一抹笑:“柳兒,你很關心我?”
女人媚笑道:“柳兒這麼愛太子,自然關心太子您了!”
“是嗎?”
“當然是!”女人的聲音柔軟無骨,一雙剪眸水汪汪的,漂亮的絕世傾城。
赫連的眸子驀然陰冷,一把扣住女人白皙如雪的脖子,緩緩的開口:“那柳兒剛剛跑什麼?”他最恨有人背叛他。
“我,我”無盡的恐懼嚇得女人臉色蒼白,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西念平靜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沒有絲毫的意外。原本這女人是還能再享受幾日這人的溫柔,但偏生這女人做了這人最生痛惡絕的事,竟逃走了。西念不禁上前,想要替這女人求情。女人只是怕死,罪不至死的。
可不等西念開口,赫連已經一把扭斷了女人的脖子,咔嚓一聲,沒有半分猶豫,沒有絲毫不捨,然後將女人隨手扔在地上,如同髒物。
西念頓住,看着地上的女人,如花美眷的臉上滿是驚恐,一雙漂亮的剪眸因爲害怕睜得大大的,晶瑩的眼淚從眼角無聲無息的滑落。
一股冷意滲透進胸口,連帶着指尖都是冰涼一片。西念看着地上女人的屍體,滿是淒涼。早就知道這人是沒有心的,哪怕上一刻還溫柔深情,下一刻就能殘忍無情,可,竟是如此這般的——絕情!
赫連將擦手的帕子扔在地上,轉身準備離開。正在這時,被打了一掌的殺手用盡最後的力氣,猛然將暗藏的銀針全數射向赫連的後背。
天地間的風在這一瞬間停止,西唸的胸口還瀰漫着冰冷的痛楚,指尖也是寒冰一樣的冷,可滿目看見的就是如流星雨一樣射向赫連的銀針,瞳孔驟然收縮,閃過腦海的是赫連溫柔的抱着她,寵溺的親吻她的額頭,她的眼睛,還有她雙脣的模樣。等到西念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她的身體竟已經撲了上去。
數不清的銀針下雨般一根根扎進西唸的身體裡,不是很疼,但意識正在慢慢的渙散,直到最後一根針扎進胸口,西念安心了。
身體好像失去了控制,無力而沉重的倒在地上,想要動一下都不能。眼前依舊是那一雙威風凜凜的黑靴。
赫連居高臨下的看着倒在他腳邊的西念,看着白色的裙裳上透出斑斑點點的血,不用數也知道,那銀針一定很多。眉微微的皺起,隨即平復,清冷的問到:“爲什麼這麼做?”就算這個女人不擋,這些針也傷不了他分毫。
意識如水般快速的流逝着,眼前變得模模糊糊,就是聲音也帶着重音。爲什麼?西念想要笑,還能爲什麼,不過因爲愛而已。
“你,沒事——就好!”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西念艱難的說道。身體卻好像掉進了火爐,從裡到外都是滾燙的,好像裡面的五臟六腑都要被燒熟了一般,一會兒又是寒冰一片,仿若連血液都被冰凍了一樣。西念再傻也知道,這銀針上是沾了毒的。西念艱難的扯出一個笑,最後了,她想要對這個人再笑笑。
那年初遇,這人便最愛她笑,這人說,她的笑如同冬日裡的陽光,很舒服,很溫暖。
赫連的目光一凝,看着臉色慘敗的西念,開口:“你要能活着,我會給你一個名份。”
名份?西念笑,越發的濃,她癡等一年,最後把命也等進去了,等來這句話,她也該知足了。最後一絲意識也被徹底的吞噬,西念來不及將笑容綻放的更加燦爛,便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