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此言,商無煬與耿宇方恍然大悟。商無煬連連點點頭,道:
“你家少將軍思慮周全,運籌帷幄,還是我等目光短淺了。”
耿宇暗自點頭,心中對肖寒的熟思謀略更是由衷地佩服。
阿俊道:“爲了迷惑司徒俊南,少將軍令阿俊帶了一批旗幟來,明日便可高舉此旗進攻宣德府。”
“好,不知我等何時開赴宣德府城下?”對於這一仗,商無煬已經期盼了太久。
“明日大軍推進到宣德府外十里停下,屆時我們的人馬會與你們會合。酉時再一同出發。”阿俊回道。
“好,明日我們午後開拔前行二十里,待酉時天一擦黑,我們再直搗黃龍。”
耿宇有些亢奮起來,精神爍爍,摩拳擦掌,朗聲道:
“太好了,明日我老耿終於要大顯身手了。”
“到達宣德府後,我們該如何進攻?”商無煬問道。
阿俊並沒有急於回答商無煬的問話,轉而問道:
“不知我家少夫人可對少主作些交代?”
阿俊這句突如其來的問話,聽得商無煬一愣,繼而豁然想到臨行前他曾去別院向婧兒告別,婧兒也的確跟他說過一番話,忙回道:
“對,婧兒的確跟我說過。她說‘前虛後實、中虛旁實、動虛口實’。”
聽得這番話,阿俊突然破天荒地有種想笑的衝動,脣角不自覺地顫了顫,也許他生來沒有笑的習慣,最終還是沒有笑出來。因爲,婧兒說的這十二個字,與肖寒說的當真是不謀而合,一字不差,巧不巧?神奇不神奇?這一刻,阿俊怕是真正懂得了什麼叫做“心有靈犀”。
商無煬見阿俊嘴角詭異地動了動,卻再未有任何表情,也不知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問道:“阿俊兄弟,婧兒的意思你可明白?”
阿俊微一額首,“阿俊明白。”
“什麼‘前虛後實、中虛旁實、動虛口實’,你們在說什麼?能不能說些我能聽得懂的話呢?”耿宇不解地問道。
阿俊順手提起桌上茶壺放在桌中間,說道:“這就是宣德府城。”
又取了三人手中茶盞來放在前面,“這就是我們的人馬。”
“所謂‘前虛後實’,便是指騎兵在前虛張聲勢,步兵在後以強弩對他們造成威懾;‘中虛旁實’則是橫向分成三路......”
根據肖寒當初給他分析的戰略,阿俊以茶壺和茶盞演繹排兵佈陣,耿宇聽得連連點頭。
而更令商無煬唏噓不已的是,阿俊口中轉述的肖寒所採用的戰略居然與婧兒給他出的主意如出一轍......
耿宇聽罷阿俊的講解,問道:“聽着是不錯,如此這般我們就能用八千人馬戰勝他兩萬多人?”
“當然可以。”
隨着一聲風鈴般溫婉柔和的聲音傳來,帳簾一掀,走進一個人來。
只見她,頭頂梳了個小髻,戴一個黑色邊繡金絲璞頭,不施粉黛卻膚若凝脂,晶亮的雙眸如一潭清水,外披一件墨綠斗篷,內裡一套黑色勁裝,腰中橫纏黑色銷金腰帶,足下一雙黑色圓頭小皮靴,手持歸情,英姿颯爽。
待帳中三人認清來人後,頓時驚的目瞪口呆。
“婧兒?!”商無煬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
“少夫人?”
“婧兒姑娘?”
三個人心跳皆漏了一拍似的,瞠目結舌傻了眼。
他們沒有看錯,此人的確是婧兒……
婧兒自商齊夫人處出來後邊走邊想,那些煅造的武器都是以隕石作爲材料,因其獨特的材質,只有正確使用才能發揮其強大的威力,雖然她已經將使用方法教給商無煬了,但是對於功效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也不太放心,此次出征事關重大,若稍有差池必會導致極爲嚴重的後果,婧兒越想心中越是放心不下,於是轉道去找了蕭呂子,跟他這般一說,蕭呂子居然同意了婧兒隨同出征的想法。於是婧兒便火速更衣,由兩名護衛護送着一路緊趕慢趕地追了上來。
在三個人驚愕的目光中,她大大方方地在矮桌前坐下,說道:
“不要驚訝,我只是不放心我那些辛苦設計的武器。”
商無煬突然眸色一沉,道:“胡鬧,這戰場上你一個女子來湊什麼熱鬧,還不快回去。”
婧兒盎然道:“女子怎麼了?這些武器就是我出的點子。別以爲我願意跟着你,我只是不想肖寒費盡心力謀劃的大事因一時的疏忽大意導致功敗垂成,畢竟這些武器的作用只有我最清楚,我是來督戰的,此事沒的商量。”
聽她口氣毫無商量的餘地,商無煬一時啞然。
耿宇道:“姑娘說的沒錯呀,這武器非比尋常器械,我等還從來沒有操作過,如今有姑娘坐鎮那自是再好不過。”
阿俊沉吟道:“戰場情況瞬息萬變,少夫人來此實在太危險了。”
婧兒道:“我不放心,萬一武器使用不當,不僅起不到它真正的作用,而且還會傷了自身,就得不償失了,我既然想來,那誰也攔不住,別說騎馬了,就是爬也得爬過來。”
商無煬撇了撇嘴,目光中滿含無聲地責備,嘟囔道:“爬過來?沒想到你不僅頭腦聰明,四肢也很發達啊。”
婧兒瞪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既已經打定主意留下,自是不會在乎他們說些什麼。
口中說道:“給我一個帳篷,我累了,要休息。”
商無煬知道如今的婧兒已是油鹽不進了,既然來了她就沒打算回去,既知她秉性如此,多說亦是無益,想想只得作罷,對耿宇說道:
“去吧,再加一頂帳篷,就支在我帳篷邊上,放在眼皮子底下,我看她還想怎樣。”
“是,屬下這就去辦。”耿宇起身走了出去。
婧兒也不客氣,抓起桌上東西就吃,看起來真是餓壞了,也不知道她這纖弱之軀,這三日是如何馬不停蹄地追趕上來的。
商無煬倒了杯茶給她。
婧兒抓過,咕咚咕咚大口喝了。商無煬心中隱隱一疼,面上卻絲毫不動聲色。
二人也不打擾,默默地看她大口大口地吃着乾糧。
直到見她吃飽喝足,取了帕子來抹了嘴,阿俊這才說道:
“少夫人,少將軍會擔心的。”
“那你就叫他不用擔心,仗打完了我就回伏龍山。”婧兒語聲淡然,卻異常堅定。
阿俊停頓了片刻,又道:“軍營中,是,不便有女子的。”
婧兒站起身來,神色淡定地看着阿俊,說道:“那你們就別當我是女子好了。”
轉而對商無煬說道:“帳篷搭好了嗎?我要去歇息了,酉時出發是嗎?放心,我會‘緊緊’跟着你們的,絕不會掉隊。”
言罷抓起歸情,在二人無其奈何的目光中轉身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耳聽得帳外耿宇的聲音:“姑娘,帳篷好了,您快進去吧,水給您打好了,您洗個臉再歇息。”
商無煬與阿俊面面相覷,頓口無言。
少頃,耿宇走了進來,在矮桌旁坐下,說道:
“少主,您看這事咋辦?”
“什麼咋辦?我看你辦的挺好啊,‘水給您打好了,您洗個臉再歇息’,你好好伺候着就行了。”商無煬不溫不火,語聲飄渺。
他又能如何?人來都來了,送她回去是不可能的,爲今之計,除了盡力保護好她的安全,其他也無計可施了。
阿俊說道:“既來之則安之吧,此番作戰我們只有八千人,便全靠那些武器了,畢竟這些武器是少夫人設計的,對這些寶貝比咱們熟悉,想來,倒也是有利的。可惜了,少夫人是個女子,若是個男子跟着咱們作戰那豈非如虎添翼啊。”
商無煬心中暗歎,若她是個男子,也不會嫁給肖寒,不嫁給肖寒也不會被我抓上伏龍山,不被我抓上山我也不會知道她就是四年前湔州那個女孩,後面的事也都不會發生了,我看你這話說的倒是畫蛇添足了。
耿宇呵呵笑道:“此言有理呀,那些武器若沒有婧兒姑娘指點,我老耿還真怕玩兒壞了。”
商無煬不做聲,心中更擔心的卻是婧兒的安全。
……
新搭建的帳篷中,婧兒躺在就地鋪設的牀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她翻身而起,披上斗篷走到外面。她的帳篷外站着兩名護衛,見她出來即刻攔道:
“請姑娘回去,耿統領要我們保護好姑娘,我等不敢抗命。”
亥時已過,子夜來臨,四周密密匝匝的帳篷外有小云天護衛手持火把在巡邏。這些護衛均爲商無煬在山外的人馬,大多不認得婧兒,見一個女子出現在陣營中甚是奇怪,時不時投來詫異的目光。
婧兒問護衛道:“你們耿統領在哪裡?”
一名護衛回道:“我們統領在少主的帳子裡。”
婧兒瞥了一眼隔壁那個亮着燭火的帳篷,自語道:“這麼晚了還不睡?”
轉而對護衛說道:“麻煩請你們耿統領出來一下,我有事找他。”
護衛額首道:“是。”
護衛徑直走到帳前衝着裡面低聲報道:“稟少主,那位姑娘請耿統領出來一下,說有要事。”
須臾,簾子掀開,有人從裡面走了出來,卻並不是耿宇,而是身高馬大,黑着臉的商無煬。
他大步走來,一雙大眼中滿是不悅之色,沒好氣地說道:
“這麼遠地‘爬’過來,這麼晚了又不睡覺,你不是早就說累了嗎?累了就好好去睡,又找耿宇做什麼?”
婧兒一昂腦袋,“你就是這麼跟軍師說話的嗎?”
“軍、軍師?!”商無煬錯愕,隨即反應了過來,說道:“你究竟什麼事,說。”
婧兒道:“我想聽聽你們準備如何作戰?”
商無煬呆愣片刻,隨即轉身向自己的帳篷走去,沉聲道:“過來吧。”
婧兒對着他高大的背影撇了撇嘴,嘟囔道:“矯情!”
……
次日,商無煬送了一件鎧甲給婧兒,命她穿戴整齊,並對她約法三章,任何時候都必須穿着這鎧甲,不得趕走保護她的護衛,不得擅自亂跑,不得胡亂走動,不得高聲喊叫,不得隨意走出帳篷,不得站在他和耿宇前面……一口氣說了十多條,直聽得婧兒腦袋嗡嗡作響。
隨即商無煬將護衛們召集起來,由婧兒指點如何使用各種武器,根據那些新武器的特殊功用反覆排練陣法,又手把手親自教習他們如何使用幾臺大型的武器。
商無煬立於她身後靜靜地看着她指點排陣,心中震驚不已,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從醫女子,居然會懂得這些個奇奇怪怪的陣法,有些陣法看起來十分地匪夷所思,也當真不知在實際戰場上是否能起預想中的作用。心中慨嘆,阿俊說的沒錯,若婧兒當真是個男子,要恰好在自己敵對的陣營中,自己有無勝算尚未可知啊。
待婧兒演示完畢排陣後,商無煬實在按捺不住,問道:
“我說,這位軍師,弓箭自上而下射出攻擊力才能更強,咱們對城樓上射又是爲的哪般?”
婧兒聳肩道:“迷惑敵人咯。”
“迷惑?”商無煬啼笑皆非,咱們漫說是根本射不到城上,光說這箭也沒有這麼多啊。”
婧兒微微一笑,道:“你弓箭不多,司徒俊南會送給你,只不過,你根本用不到那麼多箭,隨便射一些出去逗司徒俊南一笑而已。“
這話說的商無煬一頭霧水,但是不得不說,私心裡,他對婧兒還是有信心的,她既不願多言,那便不問了,只待觀其後效吧。
直至午後,商無煬通知開拔,三千小云天護衛浩浩蕩蕩直奔宣德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