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人割了一刀,被人丟了一醜,被人摸了一把!被人遊戲了、取笑了、玩弄了一次!她的背影消失,我在冷枯的漠然之中,非常明白地認識了這些。高傲的自尊、完整的自我被擊碎了,一尊巍峨的雕像垮塌了,花崗石變成了泥土塊,被雨水一澆,被棒子一砸,垮塌在地散了架,成爲一灘沒用的土坷垃。
完了,完蛋了!我堆不起來,豎不起來了。垃圾工人用麻袋把土坷垃裝起來,整整一麻袋,紮上口,拍拍敲敲,它又成了一個整體。
這個垃圾工人是我,這一麻袋土塊也是我。到天黑的時候,我終於不再傻坐在水泥臺上,站了起來,往學校回去。這時候我的靈魂不過是個垃圾工人,我的身體不過是一麻袋土塊,雕塑大師和他的花崗岩神品不復存在了。
我從沒有在辱沒面前屈服過,從小到大一直沒有。夥伴、長輩、老師、路人、氓流、權威……到今天,我接觸過上千個人,這上千人每一個都想辱沒我,但是沒有一個得逞。怎的到了今天,被一個糟糕的女流成功了,我失敗了,敗得好慘烈!我幾乎想趴在地上大聲痛哭!
我不知道晚飯是怎麼嚥下肚子去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勞勞志的女友偎依在他身旁說着悄悄話,這個當初的“鬧劇魔王”現在正和女友過着幸福的小日子。他們被我的樣子吸引住了,那竊竊私語一定是在說我。果然,勞勞志故意朗誦起一首詩來:
“人生是多麼酸苦,啊!我活得,是那麼累,那麼累,那麼累……”
我在一雙雙眼睛的監視下,像個木製傀儡人,搖晃着走出門去。
我躲在黑暗的停車棚裡,想事情。一尊完美**的雕塑被擊潰了,多少年來的心血凝鑄而成,竟不慎被一個庸俗女人跌碎了。光陰、青春、年華,都虛度了,怎麼辦?就這麼完了嗎?就這麼潰不成形地過下去嗎?回到教室上課去,讓人家看見我貝安瑟從此變成了一團亂泥?……不能!決不能!潰敗沒有一點價值,我一定要重新建築。潰敗的打擊很嚴重,也幸虧這番打擊,才使我認識到從前的雕像其實不中用,其實是土塊做成的,只在表面上掩飾着花崗岩的花紋,其實外強中乾,不堪一擊。我決心重築一尊真正的雕塑!從現在開始!這樣的話……但是呀,別人不懂得這份決心,雪朋和英閣就不知道,她們會講給別人聽聽,只說是很好玩……萬一學校知道了這件事,追查起來,那如何是好?到時候每個人都來問問我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該怎麼辦?哎呀!那樣可苦……每個人都來土塊上踩一腳!
所以,我要找到雪朋和英閣,要她們發誓,對任何人都不要講述這件事!因爲,目睹我難堪的人只有她兩個。
在前廳找到了雪朋,這一次,該是我挽回顏面的機會,此後,我寧可再也不認識這個人,從印象中剔除。於是我嚴肅、謹慎、認真地對她說:“雪朋,故事宣佈結束了,現在我要重築一噸雕像!大約需要七年的時間能夠完成,這七年裡,我將考取國際大學,完成最高學業,然後再用一年的實幹,就成功了。這七年之內,你必須對那個垮塌的雕像保守秘密,發誓不告訴任何人,你懂不懂?”
這義正辭嚴換來的,是她實在忍不住的竊笑,她笑着想要跑開,被我攔住了。她爲什麼笑呢?她應該鄭重地應諾纔是!她的輕笑使我憤怒了。
“你懂不懂!你要認真聽!如果你不答應,我就跟你過不去了!”
“什麼?”她不笑了,正色看着我:“你想威嚇我嗎?看,廳裡面有人,多的是,我立即就對他們公開宣佈!”說着,她轉身到牆邊開了一盞燈,又對幾個人喊了一聲。
啊?如此棘手的會晤?她的不屑一顧把我的思想全部打亂了。她毫不在乎,自管往樓裡走去。我急忙追上,現在我覺得軟弱無力,焦急地說:“雪朋!你不要說給別人聽啊,俺在求你了,行嗎?”
她把我拉到一邊,正色地說:“你放心就是了,我不會說的,英閣也決不會說的!只是你,怎麼變成這樣子了?怎麼有點擎不住?你要振作……”
“好了,還好!你答應了,什麼事也沒有了,再見!”我發覺有人注意我們了,便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