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再次從悠長的地平線緩緩升起,她像一隻貓一樣慵懶的睜開眼,可是,每次睜開眼的瞬間,她都能看見的只有那些空迷的面孔。
黎明如期而至,伊嵐殿裡的侍女們就已經忙開了。今日,正是伊黛爾去往安吉利亞的日子。
當弗朗西斯大教堂的鐘聲敲響十九下時,伊嵐殿裡傳出了樂聲,透明的藍色玻璃窗內透出耀眼的光,每一尊水晶燈上都點着幽蘭的蠟燭,照耀得寢宮如同夢囈。
伊黛爾被侍女攙扶着到了浴室,泡了足足一個時辰的玫瑰澡,令憔悴的她也變得如此神采奕奕,香氣四溢,使人如癡如醉。
之後,侍女們從水晶衣架上取下那套婚紗,四人站着,四人跪着,爲她穿上了雪白的紗裙。純金的項鍊上鑲嵌着產自深海的華爾珍珠,高貴無比。
嬤嬤爲她梳理着那頭金色長髮,微笑道,“公主,你真是太美了。今天馬車會經過街區,很多臣民都會送你啓程,所以你一定要開心起來。放心吧,費羅德已經恩准我隨你一同前往安吉利亞了。不管遇到什麼,嬤嬤都會陪在你身邊的。”
聽到此話,她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太好了,有嬤嬤在,伊黛爾就不會感覺孤獨了。”
“是啊,公主。所以你不必太傷心,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纔是。”
“嗯,知道了。”
一番梳妝打扮後,她脣上抹着嫣紅欲滴的胭脂,純金色的長髮如同波浪一樣從肩頭流瀉,將她襯在了璀璨的光芒裡。
伊嵐殿的大門緩緩打開,盛裝的公主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凝望下面的臣子,狂歡裡,一卷紅色毯子沿着臺階鋪下來,一直滾到了金色馬車下。她穿着一襲白色的長裙,從螺旋樓梯上緩緩而下。
費羅德站在她身側,披着藍色的法袍,手中的權杖閃耀着無比的光輝。
他牽着妹妹的手到了馬車前,將藍色水晶瓶交給了伊黛爾。那瓶子裡裝的正是伊黛爾的純精靈之血,每一位皇室之女在出生時都會被神官割破手腕,將血液滴滿水晶瓶,然後封存在博古利亞聖殿的密閣中,直到公主出嫁,纔可取出,由公主親自交給自己的夫婿,以示忠心。
費羅德親吻了伊黛爾的額頭,微笑道,“我最愛的妹妹,願你一生幸福、平安。你那麼善良,諸神會保佑你的。到安吉利亞後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能再像一個孩子般淘氣,要隨時寫信給哥哥。哥會想你的。”
她輕聲的說道,“感謝哥爲妹妹安排這門的親事和這些價值連城的嫁妝。再見……”
他鬆開了妹妹的手,“別了,伊黛爾。”
伊黛爾上馬車前,樂隊奏樂,激昂的樂聲響徹天際,神官誦讀着《藍摩尼法經》,以示對公主的祈禱與祝福。
身穿軍裝的澤統領將公主攙扶上馬車,在轉身的瞬間,她戴着手套的手緊緊抓入他的手臂,指甲幾乎要穿透了衣袖掐入他的肉裡,淚水從喉嚨裡倒灌而入,炙熱而苦澀。
他的臉色微微一變,最終確實無言頷首,輕輕道了句,“伊黛爾,等着我……”隨後,他離開了馬車,翻身上馬,以示車隊啓程。
純金的馬車裡,絨制的厚重窗簾遮擋了光線,顯得黯淡和溼潤。十九歲的少女臉色蒼白如雪。
“澤。”她輕聲嘆息,偷偷聊開馬車的簾子,看到了簾外那一襲藍色鎧甲漸漸遠去。
華麗而龐大的車隊經過博古利亞繁華的街區,所到之處人山人海,連綿的鐘聲迴盪在上空。無數玫瑰從高處撒下來,在風中盡情飛舞,伴隨着轟然的禮炮聲和滿城的歡呼。
至始至終,她的臉上毫無表情,彷彿木偶一樣任人擺佈。她絞着手指,全身顫慄,竭力不讓自己在如此喜慶歡樂的日子裡哭泣。就算是演戲,她也絕不能將自己的悲傷表露在任何人的面前。一陣呆呆的念想後,馬車已遠離了街區的先鬧,朝着安吉利亞疾馳而去。
這時,已在仙船裡呆了五天的蕭幕確實忍不下去了,大聲吼道,“喂,我們到底要去哪兒啊?是去救人嗎?這都五天了,還沒任何動靜。歐士英,你想急死我啊。你知不知道,我現在的感覺就是度日如年,你們夢華王朝的生活太無聊了。”
那個年輕的伯爵顯然有一種世家貴族纔有的氣質,衣帶在風裡輕輕飛舞,神色有如山頂的皚皚積雪,凜冽不可親近。
“蕭公子請勿着急,丹菲爾公主已經通過靈鏡將我們所救之人的圖像傳到裡面了,你瞧!”
蕭幕接過靈鏡,一下就呆住了,“哇,這個女孩好美!她怎麼穿着婚紗,要嫁人啊?還有,我們要去救的人就是她嗎?”
“是的。她正在前往安吉利亞的路途上,我們要儘快趕上她,不讓她發生任何意外。”
說着,歐士英伯爵收起靈鏡,右手隔空一劃,仙船的飛行速度迅速變快,穿過天幕的朵朵浮雲。
龍鱗神察覺到蕭幕等人的行蹤後,將其冥界邪劍斬入天幕。頓時,帶有魔性的邪劍死死嵌在天幕中,魔力逐漸擴散,擾亂了天際中的一切秩序。
驚雷隆隆,閃電狂劈,暴雨齊襲。那艘精緻的仙船彷彿行駛於猛浪突襲的海面上,搖搖欲墜,認不清方向。
歐士英伯爵提起真力,全力控制着仙船,但一道閃電狠狠劈下後,仙船登時變爲兩截,四人紛紛從幾千尺的高空而落,掉入了尼泊河。
在湍急的河流中隨波逐流之後,四人終於吃力的爬上了岸,眼看一堆仙船的殘片,歐士英無奈道,“仙船毀損,要修好它至少得一個月吧。”
亦歌一時也無法相信這個事實,“什麼?一個月?伯爵你不是擁有法力嗎?修好一艘船,應該沒問題的吧。”
歐士英欠了欠身,“這,我的法力還沒達到那種程度呢。在遇見你們之前,我率領天兵與龍鱗神大戰一場,消耗諸多法力,而這又隨你們前往安吉利亞,所以功力還未全數恢復。我看我們只能利用靈鏡請求公主的幫忙了。”
蕭幕和亦歌異口同聲的答道,“好,那你快啓用靈鏡與公主取得聯繫吧。”
隨後,伯爵拿出黃金鑲嵌的靈鏡,那一面看似平凡的鏡子卻是神界的聖物,它可以通過法力與相隔千里外的人取得聯繫。只見他食指輕輕點了靈鏡的鏡身,鏡子中立即反射出丹菲爾公主的身影。
他淡然的對鏡子中的公主說到,“公主,我們的仙船被龍鱗神的邪劍給毀了。你還是將靈劍給我們吧,我們得儘快趕上奧裡西斯他們。”
“好,那我立即去取靈劍。”
公主拿着一柄黑白相間的寶劍,凝聚起神力,將寶劍懸浮在半空,嘴裡唸叨着神語,右手一揮,那柄寶劍就穿越雲層隔空飛躍,一道厲光照徹天際後,迅速墜落,寶劍落入了伯爵的手中。
蕭幕不禁讚歎,“帥氣!哥們兒,你已經成爲我新劇本的主角之一了。哈哈。”
伯爵卻一臉嚴肅,“你們快站到劍上來,我們御劍而行。”
“好,雪櫻,你先上去吧。我和蕭幕墊後,保護你。”
雪櫻鬼笑一番,“得了吧,你們照顧好自己就是了。”
靈劍躍入天際,載着四人如青鳥般翱翔。
安吉利亞的大地上飄浮着延綿的春雨,朦朦朧朧,絲絲拂面。然而,那些雨遠看去宛如血一樣鮮豔,四濺開來,撲散大地。生死和哀榮彷彿也在那一瞬間交錯,令人恍如夢寐。
一片黑暗中,血雨還在無聲無息地下着,帶着料峭的寒意,冰冷而黑暗,彷彿隱藏着無數不安。黑色的土地吸飽了雨滴,顯得那般溼潤而肥沃。此時,在黑色的沃土上,登時有一簇簇的血紅色花朵破土而出,開得妖豔異常。
安吉利亞是龍鱗神所管轄的邪靈部落。在那裡並無正邪與陰陽之分,萬物皆充滿了邪氣的氣息。連雨也是如血般的鮮紅,就如地獄無形的邪靈飄拂在天幕,俯瞰着這座邪惡之城。
安吉利亞的聖格拉皇宮的屋頂高達數丈,光線永遠無法照進。他們只喜歡遊離在陰冷的黑暗中,黑暗就是他們最好的慰藉,如此無界限的認知,讓他們的本性變得冷酷無情。
宮廷裡最深處的鳳鸞殿裡香氣馥郁,紅色的燈盞宣泄在殿內的沒處角落,彷彿讓人置身於一片血海之中。
一個女子的陰影宛若從天幕裡浮凸出來,帶着某種壓迫力。紫色屏障後,身穿睡袍的辛諾斯貴妃斜臥在冷冰築起的榻上,懶懶地問着屏障外的男人,“趙總管,精武堂那幫弟子應該要聽你的話吧?”
頭戴官帽的總管拍拍衣袖,高聲應道,“是的,他們除了會對英格穆王子忠心耿耿外,最聽信的人就是本官了。”
妖豔的女人冷笑一聲,若有所思地看着庭外微風吹拂的黑色牡丹,忽地一擡手指,示意總管靠近說話。
總管彎下腰,俯耳恭聽。
她的眼裡露出一種鋒銳的表情,聲音輕而冷,“趙總管,你派精武堂幾名得力弟子去攔截前來安吉利亞的伊黛爾,把她和那個叫做澤的護送通通給我殺了。我絕不能讓那個女人踏上安居利亞的土地。只要見着他二人的頭顱,我一定提拔趙總管你的。”
總管欠了欠身,“爲您效勞,下官倍感榮幸。您放心,我今晚就去向精武堂下命令,讓他們明日啓程行動,爲您辦妥此事。只是,您這樣做,不怕遭到龍鱗神的嚴懲嗎?”
女人慵懶的翻了一個身,再次冷笑道,“我們不就是他的傀儡嗎?最終一死,何不轟轟烈烈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趙總管有所顧慮的話,那你就別去了,永遠呆在你那黑暗的總管府吧。”
男人毅然的跪倒在地,“下官定爲您鞠躬盡瘁,肝腦塗地。下官相信,只要我們掌握大權,定會擺脫龍鱗神的控制。而能讓我們重見光明的人正是您,所以,不管您吩咐什麼,下官都會盡力去完成。”
女人隔着屏障,抽了一口點燃的多拉白煙,濃烈的煙味兒瀰漫在昏暗的寢宮裡。那白煙被她吸入肺裡,似乎讓她感受到了酣暢淋漓的興奮感。
在緩慢的吐出一口白煙後,她才應道,“好,趙總管果然是安吉利亞的好官。等着吧,不久後,我將與英格穆一同推翻龍鱗神。好了,天色已晚,你先退下吧。不要對任何人說起你來過鳳鸞殿,更不要將刺殺之事透露半分。”
總管弓着身子應道,“是,下官告退。”
辛諾斯是英格穆的第一任妻子,嫁給英格穆後,她也被封上了貴妃的頭銜。由於她的父親是安吉利亞冥神御史,職權之大。所以,一般不會有人忤逆辛諾斯的任何命令。
她也算是黑暗之城的一朵奇葩了,她嚮往光明,嚮往外界的一切。
在她成年後,曾提出要離開安吉利亞,卻被龍鱗神幾度拒絕,還因此受到酷刑,她的父親向龍鱗神求情一番才得以救出女兒。
此後,她就一直呆在安吉利亞,與其父生活在一起。因爲經常去大殿玩耍,她結識了英格穆。那時,他們形影不離,吃喝玩樂全呆在一起。
漸漸地,她愛上了英格穆。而那個荒淫的邪靈極其貪圖美色,爲了將美人暫爲己有,他向辛諾斯求婚了。
那場求婚儀式,耗去安吉利亞國庫裡的幾百萬兩黃金,奢華到極致。
百日後,英格穆便與辛諾斯順利成婚。
她深愛着那個男人,甚至不惜一切代價的管住他的心。
而他只是貪圖辛諾斯的美色,一月後就已厭倦與他朝夕相處的女人,所以他纔會向龍鱗神提出將伊黛爾取進安吉利亞的要求。
當知曉英格穆即將再取之時,她的心已經死了,她發誓不讓任何女人進入她和英格穆的世界。她更要一步步的往上攀,利用強大的職權,毀滅束縛她的龍鱗神。故此,她籠絡趙總管,讓他去刺殺伊黛爾。
安吉利亞看似浸在常年的祥和裡,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卻已經悄然展開,危機四伏。血雨腥風之後,主宰一切的人又將重蹈覆轍,上演曾經的悲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