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絕望

病房裡,司南寸步不離的守在金迷的牀邊。

一直到深夜金迷才漸漸清醒過來。

“金迷?”司南擔心的喚道。

她頓時摸着肚子問道:“孩子還在不在?”

他沉默了片刻後,愧疚的抱住她說道:“我們還會有的。”

聞言,她渾身一顫,用力推開他,背對着他躺着,一手緊緊的抓着被子,肩膀不時的顫抖着。

“金迷......”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見她難過他的心裡也不好受。

她的孩子也是他的。

“出去。”她冷冷說道,語氣裡帶着從未有過的疏離。

他深深看了眼她的背影,默默離開了病房,卻沒有走,坐在走廊的座位上,神色有些落寞。

他需要時間好好想想,因爲他的心亂了。

在三亞那晚,他站在遠處見她坐在吧檯旁一邊吃着泡麪一邊流着眼淚,那種委屈悲傷的眼神第一次讓他知道,原來她也有脆弱的一面。

那一刻,他的腦海裡回想起了以往的種種。

是不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也曾多次這麼隱忍的掉着眼淚?

她愛他,他一直知道,卻從未真正在意過。

這兩天,他總是想起她在海邊的歌聲和那五分鐘的吻。

其實她和琦兒除了長相相似之外,其他方面一點也不像。

琦兒喜歡對他撒嬌,而她不會,她總是表現得那麼沉靜,琦兒很愛笑,而她很少笑,即便笑也是淡淡的,她雙眼裡的憂色令人覺得她承載了許多辛酸,就連哭都隱忍着,不愛在人前落淚。

當她不省人事的躺在地上的那一剎那,他竟然害怕會就此失去她。

他豁然明白他是喜歡她的。

此時,老張從醫院外回來,見自家少爺坐在醫院走廊上皺着眉頭像在想什麼心事,心裡不禁爲他擔心着。

“少爺怎麼坐在這兒?我買了些粥和牛奶,少爺吃一點吧。”老張走過去關切的說道。

他充耳未聞着。

“少爺?”老張繼續喚道。

“我以前是不是對她很不好?”他突然出聲問着老張。

“這......”老張爲難的吞吞吐吐着。

“算了。”他淡淡說道。

老張猶豫了會兒,說道:“少爺要珍惜眼前人,有些人是時候該放下了。”

良久,他接過老張手裡的粥,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老張見他的神色像是明白了,心下頓時放心不少。

由於爸媽之死讓金迷對醫院有了心理陰影,第二天一大早司南便幫她辦了出院手續,親自接她回了別墅,還讓徐醫生來別墅時刻觀察着金迷的身體狀況。

這幾日,司南都沒有去公司上班,寸步不離的照顧着金迷。

自回了別墅後,金迷異常的安靜,沒再說過一句話,整日眼神空洞的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天空。

她的難過他明白,他寧願她能哭出來,也不要像現在這樣不說話,整天發着呆,這樣的她更讓他擔心,他甚至不敢讓她離開他的視線,就怕她會出事。

這幾天,他想到的最多的是這小半年以來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想起了第一晚她生疏的吻,想起了她親自爲他下廚做的菜,想起了她的伊甸園蛋糕,想起了在他得知琦兒的背叛後她抱着他說的那句“你還有我”,想起了在三亞那晚她的細心照顧,也想起了他對她的殘忍傷害與她堅強得令人心疼的眼淚。

原來從她踏進別墅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闖進了他的生活,一點一滴的佔據了他的心,而他竟然到現在才發現這個事實。

司南從金迷的身後緊緊抱住她,柔聲的在她耳邊說:“還記得那晚在三亞嗎?我們在海邊被一羣小孩耍了,那時候我雖然很生氣,但其實我心裡在笑。金迷,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別再難過了,說句話好不好,我真的很擔心你。”

金迷沒有動,依舊沉默不語着。

夜晚,司南緊緊抱着她入睡。

黑暗中她睜開了雙眼,默默的看着他熟睡的俊臉。

過了會兒,她悄悄起身走到陽臺抽了一支菸。

她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媽媽,沒有爸爸,沒有妹妹,沒有愛人,也沒有孩子。

她都已經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女孩叫金妮,男孩叫金宇。

她也想好了將來去英國的生活,要好好跟孩子重新開始。

可他生生奪走了她生命裡的最後一個親人,也是她最後的一絲希望。

從此,偌大的一個世界,再也沒有一個親人陪在她的身邊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孤獨的活着。

寂寞的滋味她品嚐了八年,可這小半年來她所嚐到的漫漫寂寞卻令她痛不欲生,畢生難忘。

每當她一個人坐在牀邊望着月亮等着他回來的時候,那種冰冷是從她的心裡透出來的,猶如置身冰窖般令她很想逃離這兒,可她又心有不捨。

一個人的寂寞不可怕,每個人都嘗過那種無聊空洞的味道,可怕的是兩個人的寂寞,如同心頭刺,拔不掉,掙脫不開。

那種感覺就像有隻手把你強行隔離出這個世界,你在一旁看着別人嬉笑玩鬧,他們卻視你如空氣,看不到你的渴望,你拼盡一切力氣也沒法融入他們。

司南不愛她,他只是需要她,需要一個長得像琦兒的玩偶,只不過玩偶沒有心,而她有。

她累了,絕望了。

她閉上眼睛,想起了很多事,遇見他之前的,遇見他之後的,那些瑣碎拼湊在一起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與他久別重逢的第一次相見是在一間咖啡館裡,他爲了琦兒來找她。

他見到她後,開門見山的對她說:“你是琦兒的姐姐,在那種場合工作被人知道了會連累她的名聲,馬上辭了,我可以安排你重新開始。”

他說那句話時的冷漠神情那麼至高無上,他認定了她不會拒絕,她的確也沒有理由拒絕,琦兒即將嫁進豪門,不能因爲她斷送了幸福的機會。

那時候,她對琦兒有過羨慕,羨慕她找到了一個全心爲她着想的男人相伴一生,可琦兒卻爲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吞藥自殺了。

琦兒死後,她哭了很久,難過了很久。

琦兒雖然說過許多傷她的話,可她再如何不是也是她唯一的親妹妹,她的死令她悲傷。

她曾在琦兒的墓碑前罵她沒用,罵她死得不值,不就是一個男人,爲了一個男人竟然捨棄了自己的生命,捨棄了肚子裡還未成形的孩子,還真是傻。

但如今,她卻從心底裡理解琦兒。

琦兒不是太傻了,而是太絕望了,她的心裡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與意義。

此刻,她的思緒從回憶裡抽出,她輕輕睜開雙眼,用手滅了煙,轉身走進了浴室,將浴缸放滿了水,然後躺了進去。

水果刀劃破手腕的時候她竟一點兒也不覺得疼。

爸爸跳樓死了,她堅強的幫媽媽處理爸爸的身後事,安慰着琦兒說她們一家人會好好的活下去。

媽媽因她遭遇車禍死了,她堅強的退了學,去了酒吧當舞女,賺錢養活自己和琦兒。

琦兒吞藥死了,她堅強的懷着最後一絲希望好好爲自己活一次,因爲她終於知道她愛了八年的月亮男孩竟然就是司南。

可司南不再愛她,她的孩子也沒能保住,她已經徹底的一無所有了。

她堅強了那麼久,事到如今再也找不到一個讓她堅強的活下去的理由了。

血從手腕處滴進了水裡,發出“滴答”的聲響,那麼清脆動人。

琦兒死前就是這樣的心境吧。

平靜的絕望。

她閉上空洞的雙眼,將頭埋進水裡,彷彿置身海底般整個人輕飄飄的。

媽媽,爲什麼人活着會這麼累?

媽媽,我好想你和爸爸。

“迷兒......”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是媽媽在喚她嗎?

真好,她們一家人終於團聚了,她終於可以回到親人的身邊了。

身體變得好輕,彷彿飄了起來。

這裡就是天堂嗎?

爲什麼周圍的景物那麼熟悉?

她看到年輕的爸爸一臉高興的從外面回來,年幼的琦兒激動的抱住爸爸,撒嬌着問道:“爸爸,爸爸,你給我們帶什麼禮物啦?”

“是啊,爸爸,快點拿出來。”兒時的她站在琦兒身邊一同問道。

爸爸神神秘秘的打開了行李箱,對兒時的她說道:“這把小提琴是給小迷的。”

她接過後,眼露激動的說道:“是斯特拉迪瓦里的小提琴,好漂亮啊,謝謝爸爸。”

“這條粉色禮服是給琦兒的。”爸爸將一個禮品袋遞給琦兒。

“真好看,愛死爸爸了。”琦兒愛不釋手的說道。

“蛋糕好了,你們快過來吃了。”廚房裡傳來媽媽溫柔的聲音。

“耶,又有蛋糕吃了。”琦兒高興跑了過去。

“妹妹,這塊給你。巧克力口味的,你最喜歡的。”她說道。

“恩,姐姐對我最好了。”琦兒開心的說道。

她望着眼前這一幕溫馨的畫面,不禁流下幾滴眼淚。

這是她美好的童年生活,也是她最幸福的時候。

如果那個時候爸爸的公司沒有倒閉,爸爸與媽媽都沒有死,那麼現在他們一家人一定過得很幸福。

此時,周圍的景物突然全部消失了,變成了一片漆黑的深淵,一望無際,沒有繁星點點,沒有皎潔的月亮,令她心生害怕與孤獨。

“迷兒,快點醒來好不好?迷兒......”一個聲音不停地在她耳邊響起。

好吵。

是誰在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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