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消息的還有武皇后,一向端莊沉穩地皇后瘋婦似的揪住她的頭髮:“還我皇兒太子之位,還我皇兒太子之位……”殷小虎是什麼人,豈能容人如此欺侮,可是她不是別人,她是蕪姜的母后,所以她一聲不肯地任由她撕扯,最後皇后揪着他來到皇帝面前。
“陛下。”皇后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姜而無辜啊,您爲何要爲這個妖女剝奪他的太子之位,請您處決這個妖女吧。”
皇帝微笑,這個表情倒真是像極了蕪姜,不過他的笑容添了更多的無奈和無力。
“皇后請起,”他溫柔地扶起髮妻,拉她坐到身邊,一眼兒都沒有看殷小虎,“姜兒是朕的嫡子,也是最疼愛的兒子,更是朕與皇后的血脈,朕想給他最好的,你懂嗎?”
“請恕臣妾愚鈍,”皇后撇過頭,將手抽開,“既然如此,皇上更應該把皇位傳給他,難道皇位還比不上……”皇后用鮮紅的蔻丹指着她,良久從牙縫裡擠出字,“像那個賤人的一張臉。”
皇帝的臉上頓時一白,冷喝:“住口。”
武皇后似乎也豁出去了:“臣妾知道,皇上想把皇位留給您和那賤人生的兒子。”她的神情已將近瘋狂:“臣妾先在這恭喜皇上,祝皇上白髮人送黑髮人。”
“你……”皇帝指着她,氣得雙脣發抖。
“皇上儘管責罰,臣妾什麼都不怕了。”說完,拂袖離開。
看着那耀眼的金色鳳凰歪歪頂在頭上,殷小虎怎麼也料不到,那個一直寬和溫順的皇后,居然心裡那麼多的怨氣,如今是真的一下子都爆發出來了。
“噗……”皇帝嘔出一口血,臉上更加蒼白,殷小虎拿出手絹給他擦,手腳有些慌亂。
皇帝微笑地看着她:“真好,最後陪在朕身邊的到底是你。”
他的眼神很像蕪姜,那樣的溫柔多情,同時散發着年輕人才有的光澤,晶瑩的淚水浮現,慢慢從眼角滑落。他喃喃低語:“下輩子,朕還去找你,朕也要和獨牙一樣,做一個遊戲人間的花花公子,到那個時候,你喜歡我好不好?”
啊?皇帝又把她錯當成那個女人了。
殷小虎搖頭:“陛下,您認錯人了。”太醫從外面揹着藥箱急急趕到,然而他卻怎麼也不肯把手遞過去。
“陛下, 您該看病了。”
“答應朕。”他重複着。
殷小虎頭疼,自己情債還沒了解,就要替別人算賬了:“好,我就替那姑娘先答應您。”
皇帝微微一笑,這才把手伸過去,讓太醫把脈。
太醫細細診脈,神色有些凝重,收了脈診,開了藥,就匆匆忙忙地下去熬了。
皇帝抱着一隻暖爐,問道:“朕的兩個皇兒什麼時候回來,朕累了,也該退位讓賢了。”他漫不經心地說着,好像迫不急待地想從皇帝的位子上脫離。
但是他忘了,他雖然是皇帝,卻不能主宰一切。
敵軍舊主陣亡,分散在西北一側的殘兵敗將立即擁立新王,集結周邊所有叛亂勢力,打着復仇的旗號殺向王宮都城,朝內反賊勢力伸出接應援手,後防空虛,我朝大部分兵力仍駐紮在千里之外,憤怒已將復仇者的怒火點燃,他們嘶吼着擒賊先擒王的口號一路高歌猛進,殺向都城,轉眼間就已兵臨城下。
皇帝一世聰明,到底算漏了這一劫。
城內的百姓臭罵他,他裝了十幾年的昏君,這回是真的變成昏君了,而殷小虎也難逃責難,淪落爲百姓口中的禍國妖女。
敵兵已經將整座城池圍得水泄不通。城內的百姓卻叫囂着要處死妖女。
這兩件事有必然聯繫嗎?這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處死了她,城外的兵隊就不會圍着打轉了嗎?
外面鬧得很兇,朝廷上的進諫聲都已經穿過金殿,傳到了後宮,那一羣養尊處優的大臣平時閒得發慌,這個時候來爲民請命了。一排一排地跪在冰冷的大殿門口。
躲在廚房裡的殷小虎吸吸鼻涕,身上披着小棉襖,自顧自拿扇子扇爐子,爐子上燉着山藥藕花湯,可香了。
這時候門突然打開。
“你起的太晚了,御廚大叔。”一擡頭卻看到一道寒光。
武皇后手持菜刀嘶喊着砍了過來。
殷小虎左躲右閃,徒手捏着鍋耳,灰溜溜地逃跑了,這幾天爲了躲避武皇后滿皇宮的追殺,他不得不時刻轉移住宿地點。一會兒睡房樑,一會兒睡廚房,一會兒睡米倉。
皇帝爲前朝的事忙得焦頭爛額,有事沒事就上城樓觀望,得了空還和敵方新王聊聊天天談談判,當然沒功夫管女人間的破事兒。
據說,這是最後一次談判,如果談崩,皇帝就該退位讓賢了。
朝堂之上,殷小虎偷偷地跑到屏風後面。
“大國皇帝,我國新主本無意與貴國爲敵,只貴國殺我將士無數,使我人才凋零,致使沸騰之下,我國新主剛剛是在亂中登基,如果無功而返,實在難以服衆。”
殷小虎聽這口氣,的確有求和的意思。
“那你們想怎麼樣?”開口的是李丞相,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使者先行了一個禮:“尊敬的大國陛下,你們國家富裕強勝,繁榮無比,我們生活在貧瘠之地的人只能以放牧爲生,一直都對這塊土地非常仰慕,但是按照貴國的話說,君子不奪人所好。我們新主只需要足夠使百姓過上富裕生活的金銀即可。”
鬧了半天是要錢,難怪談了那麼多次,還是願意談。
“你們要多少錢?”
那人微微舉起一根手指:“一千萬兩……黃金。”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李丞相憤怒地開口:“還不如去搶呢?”
使者慢慢回道:“是的,我們就是來搶的。”
李丞相一時語塞。
“好啦,好啦,使者先回去吧,等朕與衆位愛卿商討一番,再做答覆。”皇帝的聲音依舊那樣漫不經心,好像天塌下來也壓不着他似的。也是,反正他一點兒也不稀罕這個皇位,心裡指不定巴望着,早退早超生。
使者略一點頭:“請貴國皇帝今晚之前給出答覆,否則明天一早,我們的勇士就將衝進皇宮,把這豪華的宮殿據爲己有。”
和談的使者走後,皇帝頭疼地問丞相:“兩位皇兒的援軍何時能到?”
“啓稟陛下……”武丞相嘆息,“最快也是三天以後。”
皇帝苦笑着搖頭:“連年天災導致國庫空虛,這一時半會兒去哪裡籌集千萬兩黃金?”
百官沉默。
丞相提議:”不如——募捐。“
可總有人帶個頭吧。
朝廷上百官掩面,誰都不吭聲。
皇帝咳嗽兩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朕深知諸位愛卿平日的辛苦,每日心驚膽戰地存些錢着實不易,可是現下國家危難,如若大廈傾倒,諸臣認爲你們還能全身而退嗎?”
一派沉默。
皇帝向丞相使了個臉色。
丞相從袖子裡掏出一塊綢布,上面所記載的是那些野蠻之人攻陷都城之後,荼毒百姓,瘋搶金銀,占人妻女的劣跡惡行,聽後令人髮指,更令人膽寒。
朝堂之上終於有一兩個官員站了出來。“臣願捐一萬兩。”“臣願捐兩萬兩。”……有了帶頭羊,餘下的官員也陸續出錢出力以表決心,剩下最後幾個,杵在人羣中,不敢喊話的恐怕真的就是一貧如洗的清官。
皇帝並不多做爲難,正要宣佈募捐結束,一個瘦巴巴的小官站了出來:“陛下,微臣也要捐。”
皇帝體諒他面無三兩肉,笑笑:“愛卿就免了。”
那人卻是不依,在朝堂之上脫下官靴以示抗議。
“大膽。”丞相呵斥。
他卻從官靴裡倒出亮錠金疙瘩,雙手捧起來:“這是微臣僅有的私房錢,還請各位同僚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我家夫人。”
其他官員不由抿嘴忍笑,那瘦竹竿似的人把充滿味兒的金子鄭重地放下去,那一撂高的錢堆登時瀰漫着一種厚重的氣息。衝擊着人的心靈,令人聞之慾倒。
殷小虎躲在御座的屏風後,捂着嘴纔沒讓自己笑出聲。
後來,朝廷連下三道告示,向城中富商百姓隆重募捐,募捐臺上,李丞相慷慨激昂地陳述利害關係,曉以大意,甚至當場下跪,希望全稱百姓能同仇敵愾。百姓是最善良的了人了,紛紛上前,掏錢的掏錢,送銀的送銀,可是忙亂之中,不知道誰高喊了一聲:“要我出錢可以,把那妖女先宰嘍。”
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羣情激奮,喊叫聲熱火朝天。
躲在深宮裡的殷小虎似乎聽到了,噴嚏打個不停。
宮女急忙跑進來,也來不及行禮:“大人快跑吧,宮裡的侍衛反了,到處在追殺你呢?”
“爲什麼殺我啊?”
“聽說,城中百姓要求殺了你,他們才肯捐錢。”
“我一個女人,招他們,惹他們了?他們這是幹什麼?”
“哎呀,這時候有什麼道理可講,他們說您是禍國的妖女啊,恨不得將您剝皮拆骨,您快點兒逃跑,抓您的人正往這邊趕呢?”宮女連忙來拉她。
殷小虎正靠在榻上,不得已下地穿鞋,然而鞋剛穿好,一夥持槍拿刀的士兵就已經破門而入,對着她咬牙切齒。
宮女尖叫一聲,躲到了一邊。
殷小虎愣愣地看着首領侍衛走到面前,她認得他,這是皇帝的親信手下。
“你爲什麼要殺我?”看着他舉刀,她茫然地問。
“爲了陛下,爲了百姓。”他的刀已經舉到了頭頂。
殷小虎不躲,歪了歪腦袋:“那你就更不能殺我了,否則,百姓絕不會捐錢,陛下也不會饒你。”
他的手忽然頓住,幾根斷髮從額前飄落,她仰着面,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裡竟還有調皮的意味。侍衛看得心底越發不安——這女人莫非真是妖孽。
首領侍衛收刀:“你說說。”
殷小虎把腳跟後塞進鞋,緩緩站起聲:“大人會買東西嗎?”
“自然。”
“那麼您沒拿到貨會把錢給人家嗎?人家沒拿到錢,會給你貨嗎?”
“當然不會,做買賣講究的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那不結了,朝廷都還沒拿到錢,怎麼就把我這個貨給宰了呢?”
侍衛首領愣了一愣,這一點,他倒真沒想過。
“到時候,您殺了我,百姓們又反悔,您對的起您的陛下嗎?”
“這……”他猶豫片刻,立即提起刀來,“你在拖延時間。”
殷小虎微微一笑:“您把我帶到大殿上吧,我自會給陛下給百姓一個交代。”
別看殷小虎面上鎮定,心裡別提有多虛了,可這匹夫怎麼還沒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