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上次你說過的那個……”老闆娘看起來好像突然想起了某件事情,實際上是因爲兩人討論的話題過於沉重,這個善於交際的女人不動聲色間轉移了話題:“上次你說的那個葉子,你們是什麼關係?”
雲牧微一愣神,很快明白了老闆娘的一片苦心,恰好他也不願意再在過去的家事上糾纏下去,於是笑道:“其實我也沒搞懂我跟她到底是什麼關係。.”
老闆娘好奇道:“你們在哪認識的?”
雲牧笑得更古怪了:“公安局。”
老闆娘:“什麼?”
雲牧:“藍江市公安局門口。”
“什麼時候的事?”
“十年以前。”
“你們十年前閒着沒事,跑到公安局門口去約會?”
“是,也不是,那年的事情比較複雜。”
“……”
在老闆娘無語的當口,雲牧卻發現了新大陸。
儘管他難以分辨自己跟葉紫到底是什麼關係,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葉紫能夠解決他心理上的問題,這不僅僅因爲那姑娘本身是個心理醫生,還因爲雲牧和她在一起情緒能夠得到釋放。在這方面,即使很接近於無所不能的神仙姐姐也比不過葉紫。
⊙v⊙*⊙v⊙
這個夜晚,雲牧沒有進入夢魘世界,像個普通人一樣入睡,接着他和普通人一樣做夢。和普通人不同的是,身爲夢魘師,在夢裡雲牧格外清醒。夢境裡從童年到青年,一個人的一生似乎在眨眼之間就能回顧。這讓夢中的雲牧想起了一部記不清名字的電影,影片中一位老太太告誡她的孫女:“上一次眨眼的時候我正在對意中人拋媚眼,再一次眨眼我已經八十歲了,所以你千萬不要眨眼”。
人生好像就是一眨眼。
經歷過這種眨眼一生的回顧之後,夢境突然定格了。
時間:2013年4月1曰。
地點:某賓館。
看到眼前這個格局有點異域風情的房間,意識清醒的雲牧感到非常眼熟,作爲這個夢境裡的訪客,他像幽靈一樣穿到了房間外,看到賓館的名字。
剛堅果園賓館,雲牧曾經來過這裡。
這座賓館的對面,就是舉世聞名的扎布倫寺。
對雲牧來說,時間過去了不到一天,而對別人來說,卻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此時此刻,雲牧在這個夢境的賓館中看到了熟人。上一次見到老牛的時候,其實不過是半天之前,那時候夢境中的時間是2013年一月份,而此刻見到老牛,卻是2013年四月份,夢境中的時間太跳躍,眨眼間就過去了兩三個月。
好像真是找到了正能量,眼前的大叔遠不像“幾個月前”那麼頹廢,正抱着筆記本跟妹子聊天。雲牧走到後面一看,吃了一驚,那妹子的網名相當火星文,中間還加了符號,看起來大概像是“那年?那傷?很美”。再一看聊天內容,雲牧再吃一驚。
那年?那傷?很美:我要去找你。
老牛:不用這麼着急。
那年?那傷?很美:爲什麼?
老牛:我們發展太快了,這樣不好。
那年?那傷?很美:那你說應該怎麼樣?
老牛:我覺得我們應該先做個筆友,每個月寫一封信,慢慢培養感情,記住要手寫哦。
那年?那傷?很美:…………
雲牧差點栽倒,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這時候老牛突然回過頭,看到雲牧,他並不驚訝,笑道:“我們又見面了。”
雲牧也沒客氣,問道:“你是故意逗這小姑娘玩兒的吧?”
老牛:“何以見得?”
雲牧:“我記得你是很排斥非主流這個羣體的,以前你羣裡的火星ID全都被清理出去了。”
老牛:“那是以前,人是會變的。”
“不會吧,這麼說你是在勾搭……我看看她資料先……勾搭這麼一個十七歲的未成年少女?”雲牧徹底被眼前這個悶搔的大叔打敗了。
“我的本意,只是想和她做個筆友。”
“……問題是這年代還有‘筆友’這種東西嗎?”雲牧很吃驚,按理說夢裡的人都是不會說謊的,那就更讓他納悶兒了,眼前這位悶搔大叔到底想鬧哪樣啊?
“有些東西不流行了,並不代表你不能參與進去。”
“說的也是,不過有一點我不明白,就算要找筆友,也不該找這種九零後小姑娘吧?”
“這就說來話長了,去年我寫了一本書,主角是個高中生。本來我想回顧一下高中歲月,寫着寫着就跑偏了,我不知不覺中將一個三十歲大叔那種市儈的三觀帶入到書中,強加在一羣十六七歲的角色身上。這本身很不公平,這本書也隨之廢掉了……後來我想,可能是我心態不夠年輕,我應該去找個高中的妹妹重溫一下當年的青春。問題隨之出現了。我要找的是個高中生,而在這個年代,高中生一定是九零後,這本身是個悖論。”
“所以就找了眼前這位?”
“不是,尋尋覓覓很多次才找到這個。”
“之前還有別的?”
“是的,之前找的那些,交談不到十句話我就敗退了。”
“你還真有點越挫越勇的精神啊,這麼說眼前這位很特別?”
“的確很特別,有段時間我整理自己的高中校友錄,在那個校友網站很偶然地翻到了這丫頭的照片。”說着,老牛隨手就從電腦一個文件夾裡翻出這張照片。
照片中一個還算漂亮的小女生站在校園林蔭路上,背靠着一棵大樹,從角度來看,這張照片應該是手機自*的。看到那女生十六七歲的模樣,再看看眼前一臉陶醉的老牛,雲牧終於明白了老牛吃嫩草是什麼意思。
“第一眼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我不知道發懵了多久。”老牛說着,用手指着圖片上的那顆大樹,“這個地方,就是我念高中的地方。這棵樹……我第一次跟朵朵表白的時候,就在這棵樹下。第一次牽她的手,也是在這棵樹下……”
雲牧默然,用他九階夢魘師的彪悍靈覺去觀察,眼前的大叔果然沒看照片中的那個小女生,視線始終盯着圖片中的那棵樹。
不知道爲什麼,雲牧突然想哭,他想起自己今天中午路過藍江一中的時候,回憶着曾經在這裡的悲與喜,然後沒來由地自己最困難的那段時光,有個白裙飄飄的姑娘曾經在那個校門口等過自己。
那一刻,走過那座校園,二十七歲的雲牧回頭望去,眼裡全是自己十七歲時的影子。
⊙v⊙*⊙v⊙
“當時我覺得這是一種宿命的安排,死皮賴臉的加了這小丫頭好友,又死皮賴臉地成天搔擾小姑娘……”房間裡,老牛好像在自言自語,整個人沉浸在往事中。
“後來呢。”雲牧回過神問道。
“後來事情進展得過於奔放了,我只是想來點純潔的交流而已,但現在的小姑娘都是奔着開房去的。”
“這樣不好嗎?”
“擱十年前,這是好事情,現在不適合我了。”
雲牧沒有反駁,他覺得眼前的大叔很真誠,然後他想起了自己的發小袁澤。袁澤有個非常古怪的嗜好,喜歡跟初中的小姑娘做網友,但他從來不會去見那些小蘿莉,認爲見了她們原有的感覺就被破壞乾淨了。
過了一會兒,他問道:“會不會是你們代溝太深了,溝通出現了問題?要不就是你心裡始終對九零後有成見?”
老牛:“不,隨着對這個羣體的瞭解,我拋開了心中原有的偏見。現在的九零後,和曾經的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同,區別只在於大家生活在不同的年代。”
“現在的孩子,和你們那個年代的孩子沒什麼不同?”雲牧對這個話題很好奇,畢竟他這種八十年代末期出生的人很尷尬,傳統的八零後把他們當九零後處理,而九零後的人又不把他們當自己人看待。
“真沒什麼不同,比如說染髮,我記得我第一次在現實中遇到染髮的人,是在95年。那人當時二十來歲,說明他本身是個七零後。當時這種人是帶給大家強烈視覺衝擊的,很難用語言去形容這種存在。後來97年的時候,我的朋友中有個人也染髮了,而且是一頭慘不忍睹的屎黃色,那正是古惑仔大紅大紫的年代,你絕對想不到,當時有個女孩兒覺得他特酷,非做他女朋友不可……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如果有哪個九零後幹這種事,馬上就成了腦殘的代名詞,**的代言人。可以說九零後幹過的傻事,七零後和八零後大多數都幹過。唯一沒幹過的大概是嘟着嘴用手機自*了,不過你得明白,不是七零後和八零後不想玩自*,實際原因在於他們那年代根本沒手機!!其實仔細想想,這些事情都不過是年輕人內心的一點點小衝動而已,誰沒做過點荒唐的事?偏偏發生在九零後身上就不行,在這個科技發達信息爆炸的時代,九零後的一切行爲都被無限放大了,稍微有點動靜就被強勢圍觀。說真的,90後,不過是躺着也中槍的一個羣體。同時,他們也是80後的主要發泄目標。”
“原來如此。”雲牧讚歎出聲,沒想到眼前這位大叔研究的這麼深刻,他問道:“你說90後是80後的主要發泄目標,這怎麼講?”
“以前王朔有個說法挺有意思:50後,基本窮逼,晃悠着;60後,政治年代,當官了;70後,趕上改革春風吹滿地,發了;80後,多數50後窮逼的子女,苦逼了;90後00後,60後和70後的子女,除了富二代就是官二代。環環相扣的,這下明白了吧?苦逼80後的出現不是無緣無故的!”
“這說法有點道理。”
“你仔細觀察不難發現,網上罵90後的70很少,一般都是80後在罵。這不是沒有原因的,80後如今混跡在社會底層,苦着呢,你到任何地方,任何單位,有80後當家的嗎?各部門頭頭腦腦管事的有幾個是80後?80後是如此的壓抑,只能在網上吹厲害。這個社會,權力在60後手裡,財富在70後手裡。他們罵九零後,很大原因起源於八零後對70後和60後的羨慕嫉妒恨。”
“哈哈,好像真是這樣。”
“混跡職場,沒人不恨自己的頂頭上司,打工的誰沒受過上司的氣?如果你遇到一個九零後,也許你本來不恨他,但你一定恨他爸媽!原因很簡單,九零後的爸媽,很可能就是八零後在單位上的領導!”
“果然是環環相扣的,八零後太苦逼了。”
“知道我當初爲什麼選擇寫書嗎?因爲我覺得選擇了這份職業,就可以不受上司的氣。後來我才知道自己錯了,內褲都錯掉了。你在外面上班,上司頂多罵你本人,惹急了你還可以豁出去揍他丫挺的。但你在網上寫書,讀者連你老母一起罵,而且是毫無理由莫名其妙地就開罵,你想揍他還找不到人!最可悲的是,開罵的往往都是八零後的‘自己人’,早些年七零後在網上都比較低調,九零後年齡太小還沒開始混網絡,八零後纔是主流。八零後大概是最善於自相殘殺的一個羣體,網上厲害吹多了真以爲自己厲害起來了,見誰都不順眼,逮誰罵誰。”
“你怨念挺深啊,要跟80後開戰嗎?”
“不,這應該是自嘲。敢於揭自己短的人最強大,我是八零後,我爲自己代言。如果有八零後同胞看到我寫的東西,我希望他們可以淡定下來,把厲害還給牛,踏踏實實幹點事情。權力和財富都有交接的時候,在一個特定的時代,必然會交接到我們八零後手裡。”
“牛哥,我對你刮目相看了。以前我以爲網絡寫手都只研究穿越重生修真那些純屬瞎想的意yin,沒想到還會研究這種社會問題。”雲牧說到一半,終於切入正題:“但你說的那些,跟這位【那年?那傷?很美】妹子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當然有關係了,以前我看到這樣的ID,果斷PASS,但現在不一樣了,自從理解了九零後這個羣體後,我開始用一種平和的眼光去看待問題。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這些看似火星的名字,其實蘊含着一層致敬的意思。”
“怎麼就致敬了?”雲牧更加好奇。
“早年古龍的《流星?蝴蝶?劍》、《天涯?明月?刀》都曾經火得要死,這種疑似火星的文體也曾經盛行過,最著名的就是幾部電影對這種文體的模仿。而且這幾部電影,內容都非常的嗨皮喲,比如《財子?名花?星媽》、《名流?**?夠姜妹》、《怨婦?狂娃?瘋殺手》……值得一提的是,1977年呂奇導演的精彩藝術片《財子?名花?星媽》是首次出現女姓‘那個部位’的香港電影,當年曾掀起了賣座熱潮,這是華人牀上藝術片在影壇的一個重要紀錄,一座里程碑……”
聽到這話,雲牧暗歎學海無涯,原來火星文都有如此拉風的起源。
“回顧了這些經典之後,你就不會覺得九零後很非了,很多所謂非主流的東西,不過是幾十年前別人玩剩下的。做人不妨多學學昆汀,抱着一顆致敬的心。我現在就想致敬了,等我這本書結局的時候,標題就叫《擦你?妹的?大結局》……”
“結局是什麼?”
“結局是一個叫雲牧的少年戰痘勝利,征服了全世界,泡到了所有的妹子。”
“…………”雲牧怔住了,他有種錯覺,自己好像是被眼前這位大叔“創造”出來的。
“讀者要的不就是這樣的結局嗎,儘管這樣的結局毫無意義。”
“嗯,我開始理解你了,這確實是擦你妹的大結局……”
“哈哈,理解萬歲!”
“這是表達一種怨念嗎?”
“不,以前有過怨念,現在只剩下一笑而過的調侃。每個人都一樣,你不會去在乎你不在乎的人怎麼看你,你只會在乎你在乎的人有沒有在關注你。那些我根本沒在乎過的人,他們怎麼說我都沒興趣。我只想對那些我在乎的人傳達一個信息,做出一個迴應:老牛還活着,老牛沒有忘記他們,老牛今天要全本!”
“爲什麼是今天?”
“知道今天是什麼曰子嗎?”
“愚人節?”
“那你知道十年前的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麼?”
“十年前,零三年?發生了什麼事?”
“那一年的那一天,張國榮從樓頂縱身一跳,用這種方式和世界告別。”
“……”
“這是個特別的曰子,我選擇在這個特殊的曰子,跟我的書迷們告別。”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