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
觀光電梯徐徐上升,葉揚看着腳下逐漸變小的事物,他想起了在遊艇上的情景。也是在觀光電梯裡,藍薇的思念痛徹心扉。
她說,葉揚,我好想你。
是真的好想。讓人心痛,讓人窒息。葉揚就站在藍薇面前,可是兩個人的距離,一直都遙不可及。
電梯“叮”一聲,停在了最頂層。出了電梯,一道玻璃門擋住了兩個人的去路。藍薇掏出門禁卡,暢通無助地帶着葉揚進了那件玻璃房子。
葉揚仰起頭,透過藍玻璃看見的天空更加湛藍清澈。藍薇讓葉揚隨意坐,而自己,像是踩着記憶的路線,一步一步丈量房間的每個角落。
雙手趴在玻璃上,藍薇看得很認真,似乎看着看着時間就停止了。燦爛的陽光逐漸隱去,然後變成火紅的夕陽,讓整張臉都變得通紅起來。
葉揚站在藍薇身後,藍薇趴在窗戶上多久,他就站了多久。
最後無數清風從窗口灌進,葉揚感覺到溫度逐漸下降,連忙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藍薇肩上。
藍薇回過神,身體有些僵硬地轉身,看着葉揚,神情無比認真。
“晚上,能不能陪我看星星?”藍薇眨巴着眼睛,無比生動的表情讓葉揚心頭狠狠一顫。
“好,好。我陪你。”聲音都跟着顫抖起來。
兩個人接下來都沒有說話,直到胃裡一陣絞痛,藍薇纔想起晚餐的問題。
藍薇想吃小南國的獅子頭,直接打電話訂餐了,訂了兩份,直接讓人送到酒店。
訂餐電話剛剛掛斷,一個陌生的電話闖了進來。藍薇把手機放在耳邊,眉頭微微皺起來。
“喂,哪位?”藍薇問。
莫昕燕在掩嘴笑笑,直接報出自己大名。
藍薇皺着的眉頭更深了,說:“什麼事?”
心裡其實很想直接掛斷電話,但是又忍住了,想看看這個女人還有什麼花樣。
“我想跟你談談。”莫昕燕的聲音讓人不舒服。
“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
藍薇剛想掛斷電話,莫昕燕在那邊冷笑了一聲,說:“你不來會後悔的。”
莫昕燕在威脅藍薇,藍薇想不到她有什麼事情,又擔心她玩什麼花樣,然後說:“在哪兒?”
“興茂大廈樓上的咖啡廳。”
莫昕燕說完後就掐斷了電話。
藍薇起身就要離開,葉揚看着藍薇起身離開的背影,跟着走在背後。他不捨得藍薇離開他的視野。
在電梯裡,藍薇低眸看着腳下,輕聲說:“你不要跟來。”明明是命令的語氣,卻說得那般虛弱。
“沒事,我就遠遠跟着。”
葉揚不敢放藍薇獨自一人,他害怕藍薇會一聲不吭就離開。葉揚害怕這種被拋棄的感覺。
藍薇沒有多說,葉揚他想做什麼,他就做什麼,自己似乎無權干涉。
出了酒店,莫昕燕所說的咖啡廳正好就在酒店對面,只要穿過馬路就到了。
葉揚緊張兮兮地盯着藍薇的背影,那兒就像有一個黑洞,把自己所有的視線以及意念都吸進去了。
斑馬線的對面是紅燈,藍薇耐心地等着。莫昕燕站在咖啡廳的落地窗前,她就那樣淡淡地看着,眼眸裡十分平靜。
她知道,藍薇要對一切說再見了。
紅燈過,綠燈亮起。在藍薇邁開腳步的那一瞬間,莫昕燕握緊了拳頭。
一輛卡車突然呼嘯着從不遠處駛來,閃亮的車燈照射在藍薇身上,藍薇眼前突然白花花的一片,僵直着身體站在馬路中央。
葉揚看着卡車橫衝直撞地朝着藍薇撞去,心裡萬念俱灰。他邁開長腿跑了過去,摟住藍薇往回一甩,然後自己的身體被卡車撞飛了。
鮮血汩汩流出,在黑乎乎的公路上留下了一長串的痕跡。
藍薇被摔坐在地上,小腿上傳來了撕裂的傷痛。她已經麻木了。
卡車撞人後揚長而去,看着躺在不遠處的葉揚,藍薇很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葉揚的身體在抽搐着,身體似乎裂開了一條大口子,嫣紅的鮮血不斷汩汩流出。他的身體被撞飛很遠,藍薇措手不及,慢慢地朝着葉揚爬過去。
眼淚洶涌而出,藍薇爬到葉揚身邊,看着他緊閉的雙眸,顫抖着手摟住了葉揚的身體。
“阿揚,你醒醒,你醒醒啊！”藍薇似乎是很鎮定地說,聲音帶着哭腔,讓人潸然淚下。
“阿揚,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你醒醒啊！”藍薇最後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呼喚着。
路人看見這場車禍,連忙打電話報警。
“阿揚,我要你現在就醒過來,我不在乎了,我只要你醒過來啊。嗚嗚——你醒過來啊——”
藍薇的手上沾滿了從葉揚身體裡流出來的血液,她看着看着就突然失神了,葉揚這肯定是在報復自己,在懲罰自己。
藍薇最後悶聲暈了過去,她已經心力交瘁。
救護車呼嘯而來,連忙將兩個人送到了醫院。
藍薇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潔白的病牀上,就連病房的燈光,都是潔白的,讓人刺眼的那種白。
藍母通紅着眼眶坐在一旁,看見藍薇醒來,連忙握住了藍薇的手。
“薇薇,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藍母似乎蒼老了許多歲,接二連三的事情,已經讓她不堪重負。
藍薇搖了搖頭,張開嘴,嗓子卻已經哭幹了,啞的難受。
“他。。。。。。他呢?”藍薇的嘴巴一張一合地,最後似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藍母搖了搖頭,不忍心告訴藍薇情況。藍薇心底一涼,直接拔掉手臂上的針頭,踉蹌着從牀上爬下去。
藍母哭着阻止,可是藍薇哪裡會允許自己現在躺在病牀上。
藍薇光着腳踩在地上,直接往外跑了出去。彌俊正好從手術室那邊過來,她看見藍薇如此狼狽地跑出來,心疼地走了過去,然後把藍薇抱在自己懷裡。
“薇薇,薇薇,我是哥哥。”彌俊喊着。
“我要見葉揚,我要見他。”藍薇似乎是瘋了,嘴裡一直唸叨着葉揚的名字。
“好,我帶你去。”彌俊幫藍薇穿好鞋子,然後帶着他往手術室走。
肖瀟一直坐在手術室門外等着,她看見藍薇來了,只是瞥了一眼,然後視線一直注視着手術室的燈光。
“他還在手術室裡,醫生說情況很糟。”
肖瀟自言自語,她是說給藍薇聽的。這個罪魁禍首。
藍薇兀然愣在了原地,淚滴點點地低頭,然後說:“對不起。”
“你留着給他說吧。他一直想跟着你的腳步,我相信等他聽到你說這句話,一定會很感動。”肖瀟並不是針對藍薇,她只是說實話。
等待是最難熬的,尤其是漫長的等待。藍薇全身冰冷地蜷縮在長椅上,冰涼的眼淚一直往眼眶外蔓。彌俊默不作聲地坐在一旁,陪着藍薇靜靜地等着。
手術中心的大門突然間打開了,藍薇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巴望着跑了過去。只是,等來的並不是轉危爲安的消息,而是一張病危通知單。
藍薇頓時就暈厥了過去,彌俊慌張地扶住藍薇,後者虛弱地靠在彌俊懷裡,聽着護士用冰冷的語氣詢問。
“哪位是病患的家屬,請簽字。”
藍薇猛地掙扎醒來,聲音顫抖地說:“我是,我是,我是他的妻子。只是我可不可以不籤,我不想籤。”
藍薇心裡一直相信,葉揚一定會平安地從手術室裡被推出來的。
彌俊知道藍薇心裡難受,可是現在情況危急,再不簽字,就恐怕來不及了。
“薇薇,先簽字,其餘的再說。”彌俊用力握住了藍薇的左手,他在給予藍薇勇氣。
醫院總共下發了三張病危通知單,藍薇簽完第一張後,後面兩張都變得麻木了。她望眼欲穿地看着手術室裡的燈光,心臟一陣一陣揪起來的疼痛。
難道一切都要結束了嗎?藍薇摸了摸眼淚,心裡想,葉揚,你這個大騙子。
手術最後進行了二十三個消失,燈光熄滅的那一瞬間,藍薇想要站起來,可是全身都因爲長時間的蜷縮而麻木了,身體一個踉蹌,直接撲倒在了地上,額頭磕在了地板上,撞出了一絲血跡。
“醫生,情況怎麼樣?”肖瀟比藍薇快一步,走到醫生面前。
“雖然過程十分驚險,但是病人的手術還算成功。只是能不能醒來,就看病人的意志了。也許一天,也許一個星期,也許一個月。”醫生沒有說下去,還有一種情況,也許一輩子都不會醒來。
藍薇心裡哀然,最後身體一軟,休克過去了。她早就心力交瘁,身體一直處於超負荷的狀態。
奇蹟的是,藍薇腹中的孩子生命裡一直都很旺盛,這似乎是上天賜予的恩德。
藍薇在病牀上昏睡了兩天,她一直都睡得很安靜,給人一種不會醒來的錯覺。
第三天下午,彌俊拿着一束鮮花走進病房,他把花插進花瓶,陽光從窗口透了進來。藍薇的睫毛顫抖了幾下,在彌俊殷切的注視下,藍薇最後睜開了眼睛。
“醒了?”彌俊舒了一口氣。
藍薇眨了眨眼睛,然後動了動自己的手臂。手背還插着針頭,頭頂掛着營養液。
“先別動,我叫醫生過來看看。”彌俊說完,按下了牀邊的電鈴。
不一會兒,一位醫生帶着兩名護士火速趕過來了,然後圍在牀邊給藍薇檢查一通。
“彌先生,藍小姐沒什麼大礙。”彌俊點了點頭。
藍薇突然出聲,問:“孩子呢?”
“請藍小姐放心,孩子很健康。只是您的身子過虛,需要儘快調理過來,要不然孩子會跟不上營養。”
醫生說完後就離開了。
藍薇慢慢把手掌擱在了自己的小腹,那兒有些微微地隆起了。幸好孩子沒事,經歷過這麼一系列的折騰,藍薇知道肚子裡的寶寶也累了,需要休息。
三天後,藍薇已經可以下牀走動了。她一直忍着不去問葉揚的情況,最後她悄悄來到重症病房,趴在那圓圓的玻璃窗上向裡望着。
溼潤火熱的鼻息撞在了冰冷的玻璃上,模糊一片,藍薇擦了擦,繼續望着。
病牀上的人整個頭部都纏繞着白色的繃帶,嘴脣泛白,藍薇看着那張深刻的臉頰,心裡十分清楚。
那就是葉揚啊,睡着的是葉揚啊。
葉揚至今爲止昏迷了整整一個星期,藍薇最後雙眼木然地離開了。風一吹,眼眶便變得通紅。
彌俊沒有告訴她,葉揚在第二天再次被推進了手術室,差一點就直接躺在手術檯上了。
此後藍薇天天來看,一看就是一小時。彌俊沒說什麼,他當成不知道。藍母每次看見藍薇這個樣子,就會站在一旁直抹淚。
肖瀟每天都會來,至今爲止,葉揚出事的消息只有這幾個人知道。突然有一天,一隻大手打在了藍薇的肩膀上。藍薇還穿着藍色條紋的病號服,轉過身,瞬間愣在了原地。
葉坤和傅雷寧一動不動地站在自己身後,那一刻,藍薇慌張得不知所措。
葉坤的眼眶發紅,他沉沉地看了藍薇一眼,然後說:“讓我看一眼。”
藍薇點了點頭,滾燙的眼淚滴在了自己手背。
自從一行人出事以來,已經兩個多月了。葉坤趴在窗口,看見躺在重症病房裡的人後吸了吸鼻子,然後說:“這件事情我父母暫時還不知道,等我哥醒來,你帶他回來吧。”
葉坤知道,葉揚失憶了。
藍薇點了點頭,然後看見葉坤與傅雷寧兩個人迅速離開了。
某一天的時候,藍薇趴在窗口看得認真。玻璃上又凝結了一層白氣,藍薇拉着袖子擦了擦,似乎看見牀上的人動了動。
藍薇屏住呼吸,睜大眼睛看着病牀上的葉揚。
葉揚是真的醒了,他做了冗長的一個夢,夢裡面的他與藍薇回到初識的那一會兒。
聽着安靜的病房裡充斥着儀器的滴滴聲,葉揚突然歪過腦袋,看見了正趴在窗口,睜大眼睛的藍薇。
葉揚咧開嘴,寵溺地衝着藍薇笑笑。這個笑容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然後又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