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賈林並不看向在場衆人的臉色,只管繼續道:“我聽說,最近有個傳聞,說已沉寂了千年的龍族,如今再度出世,千年不動,一動便是要舉行龍族盛典這種傳說典籍之上纔有的三大龍族慶典之一。這則傳聞,甚至在短短的時間裡,將前兩日一則不明源流的消息給暫時壓了下去。”
說到這裡,賈林笑了笑,看向衆人道:“不知可有此事否?”
面對賈林的問題,在場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天衍宗等少數幾個宗派並不在意之外,餘下的衆人在相互觀望過之後,都選擇了點頭。
賈林見狀又是一笑,但隨即一陣咳嗽又中斷了他的後續。劇烈的咳嗽讓他的身體幾乎難以獨自保持平衡,吳總管在他的第一聲咳嗽響起時,便面帶憂色,眼見他咳嗽的越發劇烈,這時廳堂一側汪荃手捧着藥碗匆匆而來,終於在賈林咳嗽暫止的間隙,讓他喝下了這碗色如黑墨的苦藥。
半晌之後,賈林終於得以再度倚靠在輪椅的椅背之上,露出他的微笑。
“不好意思,賈林讓衆位見笑了。”即便是剛剛咳嗽得幾乎窒息,賈林此刻的微笑也未曾流露出半點對對病情有所畏懼的氣息。
而在場的衆人心中卻俱是在靜靜思量——這賈家病狐的身體,只怕已是日暮西山了。
然而不論在場衆人各自心中想的是什麼,卻並不會有人在這種場合真正說出心中所想。賈林也只是在笑過之後,繼續先前的話題,只是他此刻的臉色,相較於先前的蒼白,卻生出了一股異樣的潮紅。
“賈林身體不適,想必大家也已知曉。”帶着一如往常的微笑,賈林對於自己的病情並不隱瞞,只是笑道:“因賈林不便長時間相陪,便先在此猜測一番……”說着,賈林看了一眼在場眉眼間略略透露出幾分緊張期待的面容,便順着他們的意道:“這些日子的傳聞,我賈家也是有所耳聞,如今東郭一族隨時侍龍僕一族,但他卻也是我境界之中的家族,族中成員更盡是人類。身爲境界之中的四大家族之一,東郭一族自也有責任爲我境界中人解惑。”話說至此,賈林微笑着看向在場衆人,隨即輕聲開口道:“不知諸位以爲,是也不是?”
是,當然是
賈林此番說出口的,正是他們前來賈家的真正目的——通過東郭一族的口,問明龍族此番舉動是否有其背後的深意。而除此之外,更有不少人,心中所思所想的,卻是不知能否通過此次的龍族盛典,與龍族搭上那麼一絲兩絲的關係。要知道,境界中人都知道,那侍龍僕東郭一族,在最初的時候,不過就只是普通的凡俗子民,甚至連境界中人也不是的普通人類。僅僅是因爲他們被龍族看上了,成了龍族的僕人,霎時間,他東郭一族的身份便是扶搖直上,短短甚至不到百年的時間,就躋身爲境界之中無人敢於得罪的家族,而那時,東郭一族,全族上下,才區區不到五十人。
千年時間彈指而過,如今的東郭一族,更是在境界之中無人敢惹,即便龍族已銷聲匿跡近千年,但身爲境界之中的四大家族之一,這東郭一族卻是越發的興盛了起來。更枉論,如今龍族忽然又再人世間現世了。
有東郭一族這樣的珠玉在前,如今的境界之中,想要效仿的,可不是一家兩家而已,因此,對於此番能否透過東郭一族得到些許龍族的消息這件事,在各大家族宗派的心中,分量又更重了幾分。
順着衆人的口風,賈林接下來所說的,更是合乎衆人心意——
“東郭一族,身爲我境界四大家族之一,理應爲我境界之中各大家族宗派考慮一番。而我賈家,深受諸位的殷殷企盼,又忝爲四大家族之首,此時出面與東郭一族商談,不論從何角度而言,都是再合適不過的,不知是否如此?”
是再是也不過了
雖然衆人不知爲何今日這病狐賈林如此的好說話,但最終,這賈林竟然未曾算計大家半分,就應下了衆人由其代表與東郭一族商談的請求,這讓衆人都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這或許,是這病狐賈林自知時日不久,在爲自己身後積德吧?
雖然衆人都知道如此的可能性甚小,但是思來想去,賈林所作所爲並未對衆人有任何的不利,因此也都不再去多想些什麼了,只當這病狐賈林難得大發慈悲了一次。
在賈林答應了衆人的請求之後,便藉口身體不適,端茶送客了。衆人也不拖延,若其他人說身體不適可以是藉口,但這病狐賈林嘛……衆人在與他商量好,三日後在家中等他傳訊後,便紛紛告辭了。
當最後一名客人離開了賈家,正堂之中,賈林終於略鬆了一口氣,不再端着身子,而是將輪椅椅背略作調整,從而舒適的躺倒在了變作躺椅的輪椅之中。
當幫助賈林舒適的躺倒之後,吳總管這纔不贊同的皺眉道:“少爺,您若是不想見他們,不要見就是了,又何必讓自己這般勞累。”
賈林卻是笑笑,不甚在意道:“沒什麼,我只是想可以名正言順的去觀禮,龍門盛典呢,千百年不遇的大典,此等盛事,我又怎可錯過?”
聽到賈林這般說法,吳總管卻忽而擡頭與汪荃對視了一眼,隨即兩人又一同低下了頭——盛事什麼的,有哪幢盛事能得自家少爺這樣青眼的?去了能見到甄少爺纔是重點吧?
吳總管與汪荃心中雖這麼想,但他們的面上卻並不露半分異色,只是安靜的站在原地,陪着倚靠在輪椅之中的賈林,欣賞夕陽。
大約半刻鐘後,一名身着家僕服飾的少年輕聲來到了賈林身側五米左右的位置,站在那處,停住了腳步。原本閉目假寐的賈林,在那少年站定之後,略微皺了下眉頭,隨即緩緩睜開了眼。
“說吧,可有何事?”開口的並不是賈林本人,而是汪荃。
那少年這纔開口,道:“家主請少爺一見。”
“……父親?”賈林的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片刻後,他的眼裡流露出的是一略顯疲憊的神色,半晌,道:“不知父親有何吩咐?”
那少年聞言,便對賈林又鞠了一躬:“小人不知,還望少爺見諒。”
本就不指望這傳話的少年能知道些什麼,賈林也不過是隨口一問,片刻後,他默默嘆了口氣,道:“不知父親近日身體如何,精神可好?”
賈家的老家主身體如何精神可好?這個問題,不僅在賈家是個笑話,就是在整個境界之中,也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衆人皆知,賈家少主病狐賈林,在六年前,以年幼病弱之軀,接掌賈氏門庭,賈家族長賈陌正值壯年,卻忽然之間身患疾病病入膏肓,從此在賈家之中隱居了起來。而這賈陌雖病入膏肓,賈家卻從未延請藥王谷中人來爲其醫治——就是如此,這‘病入膏肓’的賈陌也未曾在這六年的時間裡有過半次的病危危急。
這一切,看在境界中人的眼裡,着實是霧裡看花難辨分明——要知道,這賈家僅有的一名繼承人就是他賈林,這賈家不論怎樣,到頭來終究會是他賈林的,又何必急於這一時,就篡權謀位?哪怕是賈家中人,也沒幾個人能看明白這一切的。事實上,在他們的眼中,家主與少爺雖然話說得少,但是關係卻並不算差。哪怕是在外人眼中被軟禁在賈家的家主,卻也是行動無礙的。
當然,這一切他們只能放在心中想想,畢竟,隨意猜測自己所效忠者的想法,乃是大忌。
少年在聽到賈林的問話之後,微愣了愣,隨即道:“家主一切都還好,如往常一般並無不適。”
聽到這話之後,賈林才重新閉上雙眼,口中道了一句:“好,你去吧,我稍後便到。”
少年聞聲恭敬的向賈林鞠躬之後,也依賈林所言,並不等待賈林三人同行,而是先行轉身離去了。
半晌後,賈林才重新睜開雙眼,在汪荃與吳總管二人的幫助下,重新調整了輪椅的椅背,這才往賈家主屋的方向走了去。
與所有賈家的建築一般,賈家主屋的色彩,同樣晦澀暗沉,就像是賈家千多年的歷史一般,透露出一股歷史的斑駁痕跡。
灰色的拱形石門倒是與其他地方的方正有所不同,但踏過這座拱形石門之後,眼中所見到的景色,卻又透露出一股與外不同的蒼涼冷漠。
“少爺,您來了。”站在拱形石門裡等待賈林的,不是先前那個傳話的少年,而是一名年歲與汪荃相當,穿着打扮卻與吳總管一般無二的中年男人。
“吳叔。”對於這個中年人,賈林並不冷漠,卻也不像對着外人一般,非要在臉上帶出十分的狐狸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