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天白秋文也是累了,深夜就坐在窗前繡着花。行婉琰從外面走進來,見她這般就問道:“你怎麼了?”
“喲,妹妹來了。這羣奴才都不知道進來通報一聲。”白秋文放下手中的繡帕,起身笑道。
行婉琰脫下身上的披風交到白秋文屋裡的宮女身上,然後坐在了白秋文對面的椅子上,笑道:“是我不讓她們通報的,我以爲你在休息,怕打擾了你。”
白秋文笑着說道:“就算是我睡了妹妹將我叫起來,我能有什麼怨言呢?怎麼了,妹妹找我有什麼事?”
“你今日怎麼了?”行婉琰問道。
白秋文聞言楞了一下,復又將放下的繡帕拿起來,笑道:“我能有什麼事?”
“那今日皇上和我提了一句,說是想讓你明日侍寢。”有丫鬟端了茶上來,行婉琰端起來輕輕的啜了一口,然後擡頭看着白秋文淡淡的說道。
白秋文手一抖,將針扎到了肉裡。行婉琰瞧見她將血浸到了手帕上,但是她沒有停下,反而是笑了一聲繼續繡着鴛鴦,“皇上明日要寵誰,哪會告訴妹妹啊,妹妹可莫要逗我了。”
“如果是我提的呢?”行婉琰看着她淡淡的說道。
白秋文放下手中的繡帕,問道:“爲什麼?”
行婉琰道:“我實在是想不出來除了這樣還能怎樣保全你了,你知道的,因爲我受寵已經連累你了,害你被旁人針對。若是以後容貴妃出來了,她不能夠將我怎麼樣,可是你呢?你那時候又該如何?”
“我不怕!”白秋文忽然開始有些激動,頭一次說話開始拔高了音量。她緊緊的看着行婉琰,行婉琰淡淡的看着她,道:“你是不怕,可是你的父母呢?你的家族呢?你要知道,你進宮不是爲了你自己,你爲的是整個家族的興衰!如果容貴妃因此針對你,隨便給你安個罪名,沒準就會連累你的家族,你不怕了,可是你死後九泉之下如何去見你的列祖列宗!”
行婉琰的一席話讓白秋文沉默了,可是行婉琰知道她雖然性子軟弱,但是卻極其執拗。
行婉琰嘆口氣,道:“我知道,你……”
“婉琰,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想想的,天晚了,路上怕是不好走。”白秋文攔住行婉琰的話,向着外面道:“清流,送妙貴人回宮吧。”
行婉琰知道再說下去也沒用了,就起身離開了。
白秋文將繡帕放在地上,淡淡的,帶着幾分哭腔道:“青枝,我累了,我要睡了。”
“小主……”青枝看着她的臉色不對,問道,“小主您這是怎麼了?妙貴人說的是好事啊,您怎麼還哭了?”
“沒事,我許是高興的吧。”白秋文揉了揉眼睛,道。
青枝沒有說什麼,只是將牀鋪好然後扶着白秋文起身走了過去。
白秋文覺得自己似乎做了很久的夢,她夢見了很多以前的事,還有以前的人。
新荷初上,蜻蜓立尖。
有一個人站在河邊描着滿池的荷花,這人穿着粗布麻衫,頭髮高束在腦後,執着筆衝她回頭一笑,清清淺淺的喚了一聲:“文兒。”
白秋文忽然有點想哭,她是不是好久沒有見過他了?她哽咽了聲音,開口道:“致遠。”
“怎麼還哭了?”那人忽然彎了眉眼,衝她招招手道:“還不快過來,過來看看我新畫的荷花。”
白秋文抽了抽鼻子,笑着跑了過去。那人一把將她擁入懷中,道:“你瞧這些花。”
那幅畫上面畫滿了花苞,沒有一朵盛開的花朵。白秋文問道:“現在的花都開了,爲什麼要畫花苞呢?”
“你瞧着啊。”那人在幹掉的畫紙上又描了一層,然後趁着水墨未乾,將水墨盡數吹開。白秋文竟發現那些花朵都開始盛開了,顏色深淺不一,煞是好看。
白秋文驚訝的長大了嘴,道:“竟然還可以這樣。”
“這花朵,還是剛開的好看,人,卻是陪伴最久的好看。”他低下頭看着白秋文,白秋文撲入他懷中,哽着聲音道:“以後別走了,陪着我吧。”
可是她等了好久都沒有聽到回聲,再擡頭,就看到了自己竟然抱着的是自己的孃親。白秋文嚇得一把鬆開她,卻見現在是在自家的院子裡,什麼荷池荷花,全部都消失了。
就聽到宣旨太監一字一字的念道:“白氏秋文,賢良淑德,特宣入宮。”
白秋文坐在地上睜大了眼睛,看着周圍的人都跪旨謝恩。她慌張的拉着她孃的衣襟問道:“娘,致遠呢?致遠去哪裡了?”
她娘白氏笑着向宣旨公公道謝,等送走了宣旨公公,忽的就換了一張臉,惡狠狠的道:“都說了不讓你再去交往那個人!你爲什麼還去和他見面?!”
“娘!我和致遠是真心的,他說過會待我好的,我不要進宮!”白秋文拉着她的衣襬哭着道。
“這哪能由的了你?”白氏將衣襬從她手裡拽出來,對着身邊的丫鬟道,“小姐累了,將她關到屋裡,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畫面再一遍,就是那個粗布麻衫的男子躺在她的面前,身邊的毒酒杯扔在地上,白秋文忽然慌了手腳,麻利的爬過去喊道:“致遠?致遠!致遠你醒醒!”
“別喊了,”白氏從門口進來,冷聲道,“看到了嗎?你若是抗旨,他日這般躺在地上的就是我們整個白家!”
後來也不知道怎麼了,就記得宮裡的女子都很美,綵衣飄飛,珠翠滿頭。
她又夢見了皇甫曜,夢見太極殿裡站滿了侍衛,他冷着臉看着白秋文,冷聲道:“清貴人行事不當,特削去封號打入冷宮。”
接着就是一道道滅門的聖旨。
白秋文忽然害怕的手指顫抖,她大聲喊着不要,想要爬到皇甫曜的面前抓住他的衣襬,但是卻怎麼也是夠不到。
“不要!”白秋文忽的睜開眼睛,竟發現自己是在做夢。
她揉了揉額角,發現外面天都亮了。“清流。”
清流端着熱水應聲進來,先將她扶起來,趁着白秋文淨面的功夫給她收拾好了被褥。
清流給白秋文梳妝的時候,瞧見了白秋文的臉色,又看向了她眼底的青黑,就小聲的問了一句道:“小主您沒休息好嗎?”
“還行。”白秋文淡淡的回覆了一句。
瞧着自家主子沒什麼興致,清流也沒有再開口。
白秋文問道:“最近太液池的荷花是不是快開了?”
“瞧小主這記性,太液池的荷花都快開敗了。”清流聞言輕聲笑了,白秋文點點頭,道:“那我們一會用過膳,就去太液池轉轉吧。”
“是,小主。”清流應了一聲。
行婉琰已經用過膳了,早晨給皇甫曜送過早膳就去皇后宮中轉悠了一圈,就想去賢妃娘娘宮裡看看,可是正巧賢妃娘娘正在園裡瞧着新開的花。
行婉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笑着走過去道:“臣妾見過賢妃娘娘,賢妃娘娘安。”
賢妃轉頭看了她一眼,笑道:“原來是妙貴人啊,怎麼不在屋裡歇着起這麼早?”
“早起出來轉轉,院中新開的花還沾着露水,臣妾瞧着很是喜歡。”行婉琰起身走到了賢妃娘娘的身邊,看着那些花笑道。
賢妃道:“新開的花是不錯,若是妙貴人喜歡,不如摘幾朵回去插在瓶子裡,還能帶進去點花香。畢竟屋中常用燃香對身子不好。”
“謝娘娘體恤。”行婉琰笑着行了一禮,道了聲謝。
“天還早,陪我轉悠轉悠如何?”
“臣妾卻之不恭。”
園中的花都是新開的,只有太液池的荷花是開敗的。一叢叢的花都只剩下了中間的蓮子,荷葉乾枯的浮在水上,行婉琰瞧見池邊還坐着一個穿着白衣的女子。
賢妃自然也是看見了,笑道:“那不是清貴人嗎?果真不辜負這個清字,典雅清麗,這還真是個美人坯子。妙貴人與清貴人素來交好,不如過去打個招呼?”
“嗯。”行婉琰笑着點了點頭。
行婉琰覺得自己昨日與白秋文說的太過了,她與白秋文從小到大的情分,她的事她自是知道的十分清楚。
她與那個窮酸書生寧致遠相戀多年,她這一手畫技都是他教出來的。他們兩個如何行婉琰十分清楚,本以爲白伯伯不是那種注重門第之見的人,可誰知爲了逼白秋文進宮竟然活生生的將寧致遠毒死了!
聽到消息的行婉琰馬上跑到了白府裡,就見白秋文想要懸樑自盡的一幕。
她將白秋文救下來,就見她哭的喘不上氣,她臉上都是淚水。白秋文很少生氣,對什麼都是一副安靜的模樣,她總帶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什麼都不會讓她傷心,都說女人是水,這句話在白秋文的身上體現的很完美。她就是水做的。
那一日白秋文抱着她哭了好久,哭到她們相擁睡去。
可是第二日醒過來的時候,行婉琰就看到她坐在鏡子前面梳妝,對她淡淡的笑着,說還不起來。
她們不止一個晚上的睡在一起,可是那個晚上卻是讓她睡得最不舒服的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