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堂課的講師,是集訓營中排名第三的教官,林齊鳴。
而昨天讓我們跑二十圈的那個殭屍臉教官,則是排名第二的拔志剛,很奇特的姓氏,據說是滇西彝族人,是百花嶺基地的資深教官,名頭很大,曾經得到過總局領導的高度讚揚和欣賞。
林齊鳴是個溫和的性子,沒有拔志剛那種歇斯底里地吶喊和嘲笑,也沒有慧明那種高高在上的冷漠感。他有着大學教授一般的名師風範,讓每個站立在最高2米、最低0.8米的梅花樁上的學員,如沐春風。這梅花樁足足有近百來平方的空間,高低林立,他讓我們用最舒服的姿勢,待在這海碗口子般粗細的木樁之上。
林齊鳴緩步走過我們的身下,開始給我們講解起道家文化中,最重要的“炁”(通“氣”)來。
什麼是“炁”,它是一種形而上的神秘能量,構成了人體與宇宙的根本物質。
我們每個人生活在這世間,既是獨立之個體,也是與這世界外物相互聯繫的整體。炁行於身,則構成了人體及維持生命活動的最基本能量;炁行於山川、河流以及人羣之中,便是意識流,是磁場的一種狀態。道家篤信在宇宙萬物間有這麼一股生生不息的能量流,它存在於氣功、吐納、導引術及禪坐之中,可從動作與意識的相互作用下,讓修行者產生超出人類認知範圍的力量,以及能夠馭使這宇宙中神秘的能量。
不止是道教,每一個流派、宗教都有着類似的說法,或是意識,或是神力,或者是玄之又玄的東西。
如何導引或者馭使這無處不在的能量,前人中有無數大智慧者都已經在觀察、臨摹、頓悟和思考中,挖掘出了無數的法門;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有着自己的傳承,也有了自己固定的套路和軌跡,故而並不明細說明,免得多有干擾——這便是道,便是法,便是諸位強大的根基所在。
炁無處不在,但是卻有捉摸不定:有的人能夠感受到了空間中的能量,視野便寬闊如海;有的人僅僅能夠感受到自身的變化,所有的感悟就變得狹隘和頓澀。
道家將炁形容爲先天,在《素問·六元正紀大論》中有言:“凡此太陽司天之政,氣化運行先天”,它代表了是一切生命與事物的來源;而將氣形容爲後天,乃經歷了天時應至洗滌過後的俗物,不復清明,難有大成就……如何形容空間中的炁呢?它不同於我們認知中的氮氣氧氣,它不是物質,甚至沒有所謂的質子中子,它或許是電子,更或者是一種純能量的暗物質,如同精神,以及意志力。
講完了這些晦澀而枯燥的東西,林齊鳴擡起頭,朝着一個高高坐着的乾瘦男子問道:“趙興瑞,談一談你第一次感受到炁的場景。”
頭挽髮髻的趙興瑞一振,似乎對林齊鳴一眼瞧出他已達先天的事情有些意外,不過他情緒很快便穩定了,閉目回憶,然後用緩慢的語速開始講述起來:“那是在一個夜雨敲打芭蕉的深秋,我在青衣江口、樂山大佛下的一個巖壁孔洞中靜坐。我已經在川藏青三省行走了快一年,然後在那裡餐風飲露地守候了一個星期,然後,突然就感受到了,彷彿嫩芽伸出了泥土,小雞啄破了蛋殼,黑暗的大地迎來了朝陽的照射……無法形容,我彷彿‘看見’了一個美麗紛繁的地方,不是空間上的,也不是時間上的,而是意念之間的,很快,轉瞬即逝!”
“不是空間上的,也不是時間上的……莫非看到了另外一維度的宇宙?”我金雞獨立在木樁上,喃喃自語。回想起自己在從湘西鳳凰回來的汽車上,感受到炁之場域,怎麼就沒有這麼瑰麗和複雜呢?
“不錯!”
林齊鳴大聲地說道:“很多人,在開始用意念真正感受這個世界的時候,會在覺醒的那一霎那,感受到這空間的狹小,以及外面世界的偉大,有一種重生的感覺。這是一種比人原始的慾望,還要舒爽的快感,也讓我們領悟到那奇妙的天地,宇宙玄黃,是紛繁多彩而秩序儼然的,我們或許並不孤單,然而卻也並不安全。賈總教官曾經說過這件事,但是我仍然要跟你們提及一下——越來越多的有道之士,開始推測到一場莫名的大災難,它針對的不僅僅是我們,而是全人類,是整個地球上的所有生命!”
林齊鳴用嚴厲的眼神看着我們,那眼神讓我感覺自己反倒是在仰視他:“所以說,諸位,努力吧,也許有一天,我們會爲全人類而奮戰——這不是美國大片,而是即將要來臨的事實,它也許在幾年後,也許在幾十年後,也許就在明天!”
說完這些話語,林齊鳴用抑揚頓挫的聲音,開始講解起來:“靜心,凝神,控制呼吸,深長、細勻、緩慢,舌抵上齶,將產生的津液吞嚥入喉,按照你們自家習慣的法門,開始運氣……宇宙、空間、此起彼伏的草原,蔓延無盡的綠野,還有那寧靜悠遠的深海藍地,世間的萬物都在你我的心中,也在我們的眼裡……”
林齊鳴是個不錯的講師,擅於把握每個人的情緒,他在我們的耳邊開始講着一些毫無關聯的詞語,或者是某些景物的描繪,或者是一些人生中樸實而真諦的道理,或者是一小段佛教亦或者道教的經文,乃至嘰裡咕嚕說着誰也聽不懂的話。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將我們帶入了一個讓內心沉靜的狀態中去。
他用言語,給我們描繪了這世間的本質:一個點,可以在無盡的空間維度中相投射,拋開物理學上覆雜晦澀的二十六絃或者十一弦理論,用宗教和我們自己體感的狀態,傳遞着某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到達我們的心中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世界就是這麼複雜,也是這麼簡單。
我無法表達出林齊鳴的這一堂課有多麼精彩,沒有經歷的人是無法感受那種氛圍的。當然並不是說林齊鳴有多麼厲害,他所表達的,應該是作爲宗教局整體的理論研究水平,而不是他作爲個人的領悟程度。他的每一句話都喻意深刻,講述了天地、人物和自然之間的真諦,講到了修行路上的方向和未來,講到了很多很多我從來沒有考慮和注意到的東西。
境界,這便是境界,做人的境界,修行的境界!
第一天的集訓幾乎沒有肉體上的修行,我們頂着烈日,在梅花樁上或坐或站,或倒立朝天,待了一天,卻得到了精神上面的昇華。因爲來自不同的地方,林齊鳴並沒有給我們指導太多運氣修行之中的法門,但是他卻給予了我們一種難以企及的境界和念頭,播撒下了一顆種子。
我很開心,終於明白了大師兄爲何費力把我弄進這裡來的原因。
或許我和林齊鳴平日會常見,但是這些信息和境界的共享,卻需要通過這種形式來傳播——我看到了林齊鳴的腰側,掛着一個雕工精美的法螺,而正是這法螺發出的那微微黃光,使得他在我們心中的形象變得無比偉岸,也十分信服,而當太陽落山的時候,那法螺開始變得暗淡,上面所有奇異的波動都消失了,一點兒都不存留,僅僅如同一件工藝品。
後來林齊鳴告訴我,這傳功法螺是以那從喜馬拉雅山斷岩層中挖掘出來的阿斯特來亞史前星螺,由布達拉宮的高僧大德耗損法力,精心製成,有讓人的心境能夠在某一個時間段達到難以企及的高度,“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如此這般,方能有所大成就。
可惜的是這玩藝整個宗教局只有三件,每一件都獨一無二,用過即損,不可續用。
我有些好奇,說這麼寶貴的機會,爲何慧明不親自來?
他搖頭笑了笑,說其一是慧明大師拙於言語,其二……他的心不寧靜。
心不寧靜,是因爲我麼?
不過讓我遺憾的是,第二天的集訓便沒有了這種玄妙的傳授,道理依舊在,而境界全然沒有。而且,道巫之術本來就是不傳之秘,而且很多玄之又玄,是需要自己來體會頓悟的東西,所以沒有提及太多。
我們開始迎來了真正的集訓——負重長跑、武裝穿越、搏擊訓練、實彈射擊訓練以及團隊協作配合等項目,佔用了我們大部分的時間,汗水在揮發,身體在打熬,反應力也在逐步地上升,而在五天之後,集訓營開始了第一次比試,而比試的對象,則是同營地總參下屬的紅龍特種中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