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得到回答,那哭聲也漸漸停止,轉爲抽泣,而後消失``````
沉默良久,桑寒雲終於一聲喟嘆,兩片薄脣張合間,說出那句早已在他心中醞釀許久的話,“千雪,一個人無論做出什麼決定,都是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卻不全是因爲他自己,更多的時候,他只是在爲別人做打算!”
一如,兩年前他做出的那個決定一般。
——此女天生便是奇毒之體,並且,活不過十五``````
——不可習武,否則萬劫不復,除非``````除非送她去一個地方,那裡有一個人,或許能讓她重生。
看似無情的拋棄,看似殘忍的剝奪,其實``````只是爲了挽救。
挽救他此生最在意的人!
緩緩睜眼,桑千雪皺了皺眉頭,隨即擦掉臉頰上的淚痕,擡頭看着眼前的男子輕聲道,“爹,你是在說你``````”
搖頭,桑寒雲不等她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隨即緩緩道,“不是我,是其他人。”
“其他人?”皺眉,桑千雪旋即心中一緊,難道是他?
像是看進她心中一般,桑寒雲收回摟住她的手,寬厚的手掌溫柔的落在她的肩上,“清晨時,有人獨自去了那個憑空冒出又莫名死去的陌紅珠墳前。”
他去陌紅珠墳前?
一瞬,桑千雪更是楞住了。
難道他真的``````真的當做她已經死了!
“他,去做什麼?”輕輕開口,她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已變得有些低啞,似是有着止不住的悲痛一般。
聽聞她的話,眸中立時閃過一抹異樣,桑寒雲看了看低垂下眼瞼的她,緩緩道,“既然那麼想知道,爲何不親自去看看。”
“看看。”輕聲低喃,桑千雪不自覺的重複着他的話。
她,真的該去看看嗎?
“如果我猜得沒錯,他現在應該還沒離開。”輕聲說着話,桑寒雲終是收回了搭在她肩上的手,緩緩轉過身去。
“如若我是他,我也會這樣做。”要保護自己在意的人,可以用的方式有很多,有的事情看起來或許會叫人失望,可箇中原因與目的卻只有做出選擇的人才知道。昨日,他親耳聽到那個男人對着空墳說了那麼多,自是將一些事情弄得清楚,只是``````那個向來孤傲的小丫頭不懂罷了!
聞及此話,桑千雪不由得皺緊眉頭,片刻後才輕聲道,“我知道了,謝謝爹。”
“恩。”點頭,桑寒雲緊了緊掩在衣袖中的手,聲音極輕,“爹就不打擾你了,你好好休息一下,想做什麼便去做,不要等將來後悔。”
“好。”略有哽咽,桑千雪終是從喉嚨中擠出一個字來。
連爹也說,莫要做後悔的事,那她還有什麼藉口可以用來躲避!
咬咬牙,她終是做了最後的決定。
無論是好是壞,無論之後會是怎樣,她都要去看一看,即便心死,也要弄個清楚明白。
轉頭,看着已然走出房間的桑寒雲,她隨即深吸一口氣,轉身朝着銅鏡前走去。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已然換上一身白色羅裙的她緩緩打開了房門,那張絕美的臉也沒有絲毫的掩飾,她以後都不想再換上別人的臉,只做她桑千雪自己。挑眉,看了看這有些陌生的別院,那明媚的雙眸掃過院中開得正豔的各色花朵,目光所到之處,皆是一片盎然生機。
好似,在對她暗示着什麼一般。
暗暗咬牙,她隨即理了理衣衫,將那掛在腰間的盤龍墜藏進裙衫中,而後踏着步子走出院門,朝着南城那片墓地奔去。
日頭漸漸西移,南城郊外那座偌大的新墳前,一襲白衣的男子靜立在那裡,久久不曾離去。
靜靜的站在那寬大的石碑前,看着上邊剛剛刻好的碑文,他的目光漸進深邃,看不見底。一身素白衣衫,將他有些蒼白的臉襯得更無血色,看似憔悴不少。
旁人只知道,他藉着貴妃慘死之事將蕭意騰一網打盡,徹底瓦解了那與之對抗多年的勢力。也皆以爲他此時該是春風得意之時,哪還記得他還有個剛剛入土的廢棄王妃。可是,只有身邊的人才知道,他心中並無半點喜悅。
林子飛已經派人四處尋找了一天一夜,卻沒有半點消息,她就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沒有留下任何可以尋找的線索。
猶記得,在天牢之時,她曾說過要等他出去,叫他切忌保護好自己。
他將她的話句句記在心中,並且一一做到。
他完整的走出天牢,冤屈也得以洗刷,可等他的人卻已然不知去向``````
半晌的沉默,直到一陣輕風吹起,將石碑前那些未燒掉的冥錢吹散開來,飄飄揚揚落在他肩頭,他才終於回了神。緊盯着那碑文,他緩緩牽動脣角,低沉的嗓音帶着近乎哀求的傷痛,“千雪,你真的不回來嗎?”
你說過,你會等我,但是你食言了。
所以,我改變了主意,你不等我,那麼就由我來等你。
或許,你覺得是我不夠認真,不夠真誠,並不相信你,其實不是``````
我只是,不習慣!
我還不習慣徹底敞開心扉去接受一個人,我不習慣將過去所有的孤獨一夜間換爲相濡以沫。我以爲即便我不說,你也能知道我的心思,可我好像是錯了。
原諒我,並不懂要怎樣去愛一個人。
但是,我會努力去學,去改變,我也會一直等,等你回來的那一天。
輕擡起手,他那修長的手指緩緩滑過碑面,指腹所到之處,餘溫便爲幾個大字染上一層昏暗的暈,像是要將那刺眼的幾個大字染開抹掉一般。目光隨着手指的移動漸漸變得渙散,那微微揚起的眼角已然落下幾滴清淚,一聲幾不可聞的抽泣響起,“如若,你真的留下我一個人,我會心痛而死,你``````可捨得?你對我,可還有一絲的眷念?”
輕風緩緩拂過,將那滴落至腮邊的淚水吹落在地,一滴又一滴,在碑前漸漸綻放,好似欲要盛開的花朵一般。而他的身後,那道白色身影也漸漸靠近,一個熟悉的聲音隨之響起,“眷念嗎?尚且還有幾分,所以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