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荸薺肉餡餅
仲秋初冬,天兒亮得越發晚了。
寬街上,行車的師傅、上朝的官宦、讀書的廩生、當差的小吏盡數在人行走巷擦肩而過,器宇軒昂的馬車、簡單樸素的驢車、漆面紅頂的轎子在中間的車道上有序前進。
遊攤兒聚在車道與走巷邊緣,兩頭生意都想做。
鱗次櫛比的遊攤從寬街自西向東,越來越密集。
賣米糰子的、花糕的、豆汁兒的、焦圈兒的.都是日日可見的熟面孔。
其中,多了一位身量頎長、雪膚長眼的姑娘,素絹將頭頂包住,襻膊將袖子綁在身後,露出兩條白生生的胳膊,眼睛略長,眉峰如黛,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
美人兒的遊攤和旁人的不一樣,旁人的攤兒上只有一隻小臂長的紅泥小爐生火加熱,美人兒的攤兒裡擺着兩個大大的竈爐,裡面悶着三層高的炭火,最上面用兩寸厚的平底鐵襠蓋住竈火,遊攤前,高高掛起兩個字——“時鮮”。
若有好品評的文人墨客從旁而過,必讚一句此字張牙舞爪的,醜中帶妍.
美人兒跟前還架起兩層小竹簍,上面一色小巧的粗白瓷碗,下面兩個個大大的粗瓷碗,全都蓋上了乾淨潔白的薄紗。
只見美人兒從下層的粗瓷碗裡揪出一小團泡發的几子,淨手抹油後將几子在案板上三兩下攤開成薄薄的麪餅,再取出另一個粗瓷碗,就着一雙長筷子攪勻後挑出拳頭大的餡兒,放在麪餅中間,又從麪餅四周折起成團狀,摁壓成餅狀後放在平底鐵襠裡煎炸。
見人吃得好,便有圍觀的人也來買,買的人多了,攤位散發出的香氣便越發誘人,引得轎攆裡的勳貴官宦也差了奴僕來買——趕早路上有口吃的墊肚子不易,有口熱的墊肚子更不易,有口特別好吃的熱食,那就是不易中的不易,難上加難了。
隊列裡鬧鬧嚷嚷的。
一個人說好,容易,一羣人說好,卻不易。
美人兒笑得讓人舒服。
吃客們擺擺手,笑着散了,有的在攤口和含釧說着話,“明兒個幾時來?”
美人兒笑答,“荸薺肉餡餅,八文一個。”
書生瞪大眼睛,這這也太好吃了!
書生接過豆漿一口喝乾,哎喲!豆漿也好喝!濃厚的黃豆味,卻絲毫不見豆類的腥氣,點的黃砂糖也恰到好處,非常解餅子的油膩!
餅子裡肉餡豐盈的汁水從輕薄如紙的麪皮兒上溢出,瞬間被面皮重新吸收回去,被咬開後的肉餅更香了!
如今吹的是南風,南邊圍觀的人們鼻頭微微動,清晰地嗅到一股奇異的肉香。
餅子被送到了眼前。
真好吃!
書生不過五口,解決掉了一個肉餡餅,還想再買,卻見那美人兒捧了一碗冒着熱氣兒的豆漿遞到眼前,豆漿用瓷碗裝,白白淨淨的,“晨鼓快響了,郎君吃得快別噎着,喝口豆漿順順胃吧。”再貼心地加了句,“您放心喝,豆漿是送的,不要錢。”
大傢伙都說好的東西,那可真是好東西!
不一會兒,攤位前排了長長一列。
書生看了眼麻紙袋,“哎喲”一聲,“您拿紙來包餅,可真金貴!”
不對,算特別貴的。
紙可是讀書人的東西!
美人兒再笑,“民以食爲天,君子爲何守江山?不過是爲百姓有口好吃的。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讀書人用紙方能書華章,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餡料拌得特別好,又香又潤!
咬在嘴裡,先是酥脆的餅皮兒,緊跟着肉餡的汁水像葡萄一樣入口爆開!
“嗬!咱還排着隊呢!”
“等了一刻了!讓我走!?”
圍觀的衆人,看見這書生眼睛陡然發光,一口還沒嚼爛便趕緊第二口、第三口!
豆漿沒啥好喝的,只是這小娘子說話倒是讓人熨帖,京裡的爺們兒好的就是個面兒,面兒給足了,誰也不好意思和個小娘子較真。
“寅時過來,賣一百個餅便收攤!”含釧收拾着,應道。
晨鼓敲響,天際盡處的魚肚白傾斜到大半個填空,含釧一把扯下攤位名號,收拾起鐵襠瓷碗,笑着向還排着隊的人們躬身致歉,“諸位客官,明兒想吃,還請趕早!得罪,得罪了!”
熱油“滋滋”作響,一會兒便飄散出充沛的油脂香。
吃客們吃進頭一口的反應,特別一致——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喟嘆!
肉餡兒多汁且不膩,餅皮酥脆卻不油!
“上朝的上學的走了,咱做生意還等着吃早飯呢!”
餅皮薄脆豐潤,肉餡筋道彈滑,更妙的是,餡料裡混雜荸薺、藕丁、板栗的小小顆粒,荸薺清甜、藕丁爽脆、板栗香甜,和充滿了油脂香氣的肉餡搭配在一起,除了香與鮮,他再吃不出任何味道!
八文錢.
他願意爲這口花八兩銀子!
好吃!
八文錢一個的餅子,待他吃完,定在國子監好好吹一番——花八百兩銀子在留仙居吃喝一頓不算啥,花八文錢買了個餅子吃,這纔是稀奇!
書生也不走,就在攤兒前咬了一口。
人一碗豬肉餡的餛飩這才賣六文錢。
書生乖乖奉上銀錢。
含釧流水線作業,一隻鐵襠能攤兩個餅子,兩隻鐵襠輪換着能攤四個餅,恰好在吃客等得略微心焦時,肉餅奉上。
含釧笑眯眯地把空盆舉過頭頂,“巧婦難爲無米之炊!餅皮和餡兒都沒了,就還剩了點豆漿,要不兒給諸位爺盛上,給您解個口渴?”
晨鼓快響了!
國子監要進學了!
再吃一個鐵定來不及!
八文一個.在遊攤兒裡算貴的。
說着便利落地給餅子翻了個面,待煎黃煎熟後,用竹夾子夾起,裝進備好的麻紙袋裡,遞了上去。
鐵襠上冒起誘人的白煙,有扛不住餓,生嚥着口水的書生問價,“小娘子,這是煎的什麼餅子?”
“多做點兒吧。你看看今日等着的爺們兒,沒吃上這口,明兒個還得來。”
含釧不說好,也不說不好,福了個禮,笑盈盈,“兒便候着客官光臨。”
第二日一早,還真有前一天沒吃上的食客等在攤兒前,得意洋洋地遞上八文錢,“給爺來個餅!”
含釧笑得眼睛眯成兩道月牙,“今兒個的餅,十文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