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臘八粥
含釧被突然竄出來的那隻腦袋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瞧,原是張三郎。
見着久違的老熟人,含釧開心招呼,“您用朝食了嗎!”
緊跟着便順着看見了張三郎手裡捧着兩隻玉面尖兒。
嗯怎麼說呢捉姦之感大抵如此。
張三郎略顯尷尬,把小小巧巧的玉面尖往隨從手裡一藏,決定先發制人,“你這小娘子,做事兒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好好一個小攤兒做幾日又不做了!把爺口味養刁了,如今吃啥都味同嚼蠟!”
您嘴上還掛着玉面尖餡料的油呢
含釧伸手拿了個粗瓷碗,抵住銅壺倒了滿滿一碗遞給張三郎,“請您喝臘八粥。”
這還差不多。
張三郎端起碗,啜了一口,眯着眼滿足地點點頭。
含釧笑着點點頭,“託您的福,在東堂子衚衕盤了處宅子,今兒個借臘八的喜慶開業試試水,如今還沒放開,只給老食客們透透風兒。您若今兒個有空,請您來嚐嚐菜,憑着單子,享菜品八折,酒水九折,還給您發一張至尊木牌,您若覺得好吃,憑着木牌和您本人都可以直接入座,無需排隊。”
開玩笑!
臨到夜幕降臨,含釧這纔將宅子旁的青瓦牆上掛好“時鮮”的招牌,跳下桌子讓雙兒看是歪是正。
在小孩子兼下屬面前,就不要暴露自己窮了
一張紙就幾個大字兒——“時鮮食肆”開張!地圖畫得橫平豎直,在食肆處還畫了一棵小小的樹。字體古拙靜好,地圖細緻規矩,特意選的厚重不易破的羅紋紙。
張三郎眯着眼看。
做其他的大菜,這纔對了口兒!
宮裡頭!
上頭的字雋永有力,下面還畫了一副微縮的地圖。
極大程度地滿足了賀雕刻家·信口雌黃·美麗主廚含釧的虛榮心。
小雙兒看向自家掌櫃的,眼睛裡充滿了星星。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兜裡錢少。
張三郎拿着單子細看了看,點點頭,“得嘞,下了課一準去!”
“時鮮”小鋪煮一碗臘八粥都卓爾不凡。
這樣想想,今兒個難熬的賺錢的一天,又有了些盼頭了呢!
含釧拱手作揖,謝過了。
張三郎按着紙抖了抖,“啥意思?自個兒開食肆了?”
一進來,張三郎先四處望了望,見紅木雕樑、青瓦綠植,雖無甚名貴的裝飾,卻也顯得古樸雅緻。
臘八粥是老傳統了,用糯米、紅糖和十八種乾果一起煮成的。乾果裡大的是紅棗、桂圓、白果、杏仁、栗子、花生、葡萄乾等等,小的便是各類豆子,紅豆、黑豆、綠豆、黃豆,小火熬製,將糯米粘稠的口感煮進粥裡,乾果香甜的味道煮進米里,沉水紅糖甘蔗製成後的甜與厚也在同一個大碗裡。
“時鮮”小攤兒重新開張,一溜熟客過來問,含釧送出去了五十來碗臘八粥並五十來張單子,都是熟客,一聽含釧開食肆了,連連拱手恭喜,珍寶齋二掌櫃的一見那單子,連聲承諾,“一定來一定來!今兒個某帶上妻兒過來與您捧場!”
有點意思。
含釧去集市打探過,好一點的陰沉木一大塊要花半錢銀子,若是用差一點的木頭,沒幾天在風吹日曬後便腐了朽了好的買不起,差的看不上,含釧咬咬牙,自個兒做吧!
這小姑娘承諾他無需排隊,他還挺高興的——想他張三郎吃遍北京城的主兒,素日吃這姑娘一口餅,還得老老實實排隊拿號,若來晚了,一百張餅賣完了,還看得攤兒上有無剩餘的食材,若有這小娘子就幫他煎一個,若沒有,那也只能明兒個請早
“石頭風吹不爛、水滴不穿,有好品格。”含釧揹着手,看了眼提着燈籠的小雙兒,“木頭遇火則燼,遇水則腐,遇風則斷。時過境遷,石頭不倒,木頭難尋,咱們做人做事都要學石頭不學木頭,聽見沒?”
夢裡頭徐慨也喜歡刻章,她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正巧這屋子前頭房主做的是石頭生意,那老太婆走得急,有一間屋子還剩了幾大片浙江青田石正好能用,便拿之前小攤兒上的題字蒙在石層上,又用粗砂紙一遍遍打磨後,拿小篆刀自個兒給刻出來了。
含釧更高深地微微頷首,拍了拍小雙兒後腦勺,跨過門檻坐在堂屋櫃檯後,靜候佳音。
做煎餅都是無奈之舉,殺機用了牛刀!
這姑娘哪兒出來的?!
“可爲啥字兒坑坑窪窪的”雙兒還小,不知道有些事兒不用點破。
若是兜裡有錢,含釧早就四處作了。
只是因爲窮
小雙兒一聲“哇!”
掖庭裡教過篆章的手法。
張三郎兩口喝完了,探了個腦袋看,沒見着以前的煎餅鐵襠,或是糕點圖冊,反倒被含釧身邊那根豆芽菜似的丫頭塞了張紙在懷裡。
這屬於資深老饕與曼妙主廚的惺惺相惜。
好喝。
青瓦牆上赫然掛着一個薄薄的石頭片兒,石頭磨得賊亮,上面篆刻了兩個大字兒“時鮮”,旁邊還做了個小篆體“賀”字的紅泥印章。字體篆得坑坑窪窪的,也不知是主刻之人手藝不行,還是故意爲之。
掌櫃的喝完八寶粥,精神抖擻去上崗了。
含釧輕咳了一聲。
張三郎點了點頭,再看四周除他一人再無旁人,頗有些得色,“掌櫃的,您瞧瞧,您那些個食客嘴上說得歡,誰有咱來得及時來得合適?關鍵時刻,還得看咱。”
暮鼓敲響,風將掛在門廊處的貝殼風鈴吹得叮鈴鈴作響,緊跟着是一隻做工精良、皮料優質的牛皮短靴,緊跟着就是張三郎熟悉的油頭粉面。
別的食肆拿無需排隊作爲噱頭勾引他,張三郎一準把他揍出煦思門!
含釧笑起來,套了圍兜迎上去,把菜單子放張三郎跟前。
太高深了。
也不爲啥。
雙兒歪着頭,不解,“兒見其他鋪子都是用木匾做招牌,咱們鋪子怎麼用石頭片兒刻的字兒呀?”
含釧揹着手,語氣空靈飄搖,“美,之所以爲美,乃形態各異,姿容萬千。坑坑窪窪是美,平整歸順也是美。”
現如今她手指縫兒被磨出水泡,一動就痛。
這屬於啥?
就三行字。
張三郎有點愣,擡頭看了看含釧,再低頭看看菜單,揉揉眼睛確證自己沒看錯。
“你這奸”
本想罵奸商,卻突然想起自個兒上次罵這姑娘奸商後,可是被那煎餅啪啪打了臉,便硬生生地吞下了第二個字兒,轉了話頭,“你這光寫價格,不寫菜名,誰知道點啥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