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你回屋歇着去吧,我已經差不多弄好了,都是按你平常的做法,沒問題的!”蘇煙拍着胸脯對因爲鼻塞呼吸困難的蘇妙保證。
蘇妙在廚房裡粗略看了一圈,還是不太放心地皺皺眉:
“就你們兩個人行嗎,要不乾脆休息一天?”
“休息一天要少賺多少錢,再說今天冷,阿大哥他們肯定也想喝一碗熱熱的魚湯,有我、三姐和得福在沒問題的!”
得福是錢小哥介紹來幫忙的親戚,和蘇煙同歲,生得矮小卻有一張巧嘴,很會招呼客人。得福父親早逝母親帶着他改嫁,雖然家裡人沒有嫌棄他,但隨着弟妹增多繼父家先前也有子女,心坎過不去的得福以爲自己成了負擔,總想從家裡出來另謀生路,蘇妙覺得他很適合當夥計就把他留下了。
“病着還瞎操心,你回屋躺着去吧,又不是沒了你我們就不能活了!”蘇嬋手抱胸不耐煩地說。
蘇妙愣了愣,接着落寞地笑起來:“嬋兒,病着時的二姐內心很脆弱,聽你這麼說真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呢。”
蘇嬋微怔,繼而臉漲紅,眼神閃爍,惱羞成怒地別過頭,從牙縫裡重重地道:
“我又不是那個意思,煩死了,只是一天我自己就能做,與其瞎操心你還不如去養病!”
“三姐,還有我呢!”蘇煙見自己直接被忽略了,不滿地強調。
蘇嬋不理睬他,既懊悔自己的失言又責怪蘇妙的小題大做,正兀自惱火。
蘇妙看着他二人,彎起眉眼,莞爾一笑:
“那今天就拜託嬋兒和煙兒了,嬋兒好好照顧弟弟,即使提早收攤也無所謂,一定要注意安全。”
“包在我身上!”蘇煙自信滿滿地拍拍胸膛。
“囉嗦!”蘇嬋沒好氣地說,捧起燉肉的大鍋轉身出去裝車,蘇煙也來幫忙,抱起洗好的菜屁顛屁顛地跟了出去。
因爲他二人不讓蘇妙幫忙,蘇妙只好站在一旁看他們將東西都搬上推車,一直目送他們出了家門向長樂街去,高聲叮囑一句:
“你們兩個要小心壞人,煙兒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嬋兒不許打架!”
“知道了!”蘇煙乖巧地應了聲。
“你快進去躺着吧!”蘇嬋卻不答,沒好氣地說了句,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妙笑了笑,望着姐弟倆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各家各戶都是上工的上工上學的上學,女人們提着水桶三五成羣地去井邊打水,看見蘇妙都別過頭去不理睬,這多半是因爲鄰居認爲蘇嫺在做不正經的勾當蘇家不是好人家之類的,蘇妙倒也不在意,摸摸外熱內冷的腦袋,回屋喝了一大碗姜水,懨懨地蜷進被窩裡。
因爲體溫又上升,昏睡着的蘇妙並不知道郎中來診了脈還開了藥,直到過了午後熱度降下來朦朧中只覺得微涼帶着溼潤的布巾敷在額頭上,睜開眼睛,入目的是一張滿是雀斑的臉。
胡氏見她醒來,眼眸中閃過一絲驚喜,雖然仍繃着一張密佈了細紋的臉,卻用粗糙的大手在蘇妙的頸窩裡摸了摸,而後暗自鬆了口氣,用粗啞的嗓音道:
“餓不?爐子上煨着魚湯麪,肚子裡有食病纔好得快!”
蘇妙其實沒胃口,不過因爲她前世很少生病,即使生病了,由於父母在她嬰兒時期意外身亡,十歲時祖父病逝,作爲祖父友人的老爺爺雖然對她很好她卻始終不敢太麻煩人家,生病了被這樣關懷還是頭一回,不由得緊張起來,被胡氏盯着下意識點點頭。
胡氏搬了炕桌放在牀上,蘇妙裹着棉襖坐起來,胡氏從被窩裡拿出湯婆子重新換了熱水塞進她懷裡,這纔去廚房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麪,回來放在炕桌上,自己坐在牀沿,說:
“連湯帶面都吃了,大口吃,多發汗纔好得快!”
蘇妙點點頭,拿起筷子趁熱大口吃起來。胡氏煮的面並不算好吃,雖然孃家和夫家都是開餐館的,她本人卻不擅廚,就像那種/馬馬虎虎的主婦,只是會煮卻手藝不精,何況以前蘇家的一日三餐通常都是由蘇東負責的。然而儘管如此,儘管這碗魚湯麪裡充斥着令人不舒服的魚腥味,儘管麪條的粗細亦很不均勻,儘管還有薑片沒切好連在一起,但這是胡氏用心煮出來的,不知爲何她能吃出來。
“不好吃?”胡氏忽然問。
蘇妙一愣,擡頭對上她的眼,頓了頓,搖頭微笑:“好吃。”
胡氏似鬆了一口氣,雖然她沒想讓蘇妙看出來她其實鬆了一口氣。大概是覺得女兒的廚藝比自己好,雖然想要裝作不在意,卻還是掛心女兒吃過之後對她手藝的反應。
蘇妙垂下眼簾,脣角勾起,會心一笑。
胡氏已經好久沒有與女兒長時間獨處了,這些年來她的生活重心完全放在兒子身上,突然與女兒近距離相處她覺得生疏、拘束、不自在,但她還是努力剋制這樣的不自在。一碗麪見底後,胡氏內心稍安,撤去炕桌吩咐蘇妙躺下,自己坐在牀沿重新擰了溼布巾敷在蘇妙的額頭上,拉出蘇妙的胳膊在她的小前臂內側順着手腕向手肘方向推拿着。
“娘你幹嗎捏我?”蘇妙睜開眼睛迷惑地問。
“這法子退熱,你外婆教我的,你小時候發熱我都是給你這麼弄。”
“是嗎?”
“小小年紀什麼記性!”胡氏不悅地說,頓了頓,卻是半垂着頭淺淺一笑,極是柔和地輕聲說,“推推就好了,你睡吧,娘給你推着!”
記憶中,胡氏已經好些年沒笑過了。i9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