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培元最終還是沒有抓住金翊軒,他望了望如意軒裡血流成河的慘景,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屍體,這次夜襲,原本想要兵不血刃,活捉金翊軒,沒想到主要目標卻死裡逃生了,而自己卻損兵折將,死傷過半,不禁惱恨地用胳膊肘撞擊了一下牆壁,:“媽的,走,先回去,馬上全市範圍內通緝金翊軒。”
金翊軒聽見身後的如意軒飯莊內槍聲四起,他知道他的那些同他生死與共的兄弟們生還希望渺茫,眼裡的淚水不禁滾滾而下,原本打算明天他們就撤離如意軒,去他的無錫老家躲避一陣子,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這些地下黨組織的骨幹成員就這樣枉死在敵人的槍口之下,他的眼前不停地閃現那些跟他朝夕相處的好兄弟的面容。
金翊軒噙着熱淚,朝聖母院路方向飛奔而去。此時,康鈞儒剛剛置辦的這處新的聯絡點成了他的避風港。
金翊軒跑到聖母院路,藉着月光,看見了門牌號爲27號的這棟小樓,他見二樓窗戶打開着,便趁着周邊沒人,後退幾步,隨後蹬踏上牆,翻身躍入二樓的窗戶,金翊軒定睛一看,這是一條走道,走道兩邊有好幾間屋子,金翊軒推開其中一間房間的門,看見裡面有張牀,便倒在牀上,捶胸頓足,失聲痛哭起來。
等心緒稍稍平復之後,金翊軒站起身來,他看見房間裡有一張大辦公桌,桌上有一部電話,於是拿起電話,撥通了康鈞儒的宏利商行的電話號碼。
深夜的電話鈴聲異常刺耳,康鈞儒被這鈴聲驚醒,猛地意識到出事了,他一把抓起牀頭的電話機:“喂,哪位?”
“是我,家裡被搶了,家破人亡了。”
康鈞儒聽見電話裡金翊軒的抽泣聲,腦袋“嗡”的一聲,像是被人打了一記悶棍,拿着電話機的手顫抖不已,感到胸口一陣絞痛。
“我已經到了下一站,請指示。”
下一站就是指聖母院路的這個新的聯絡處。
“原地待命。”康鈞儒從齒間緩緩地吐出了這四個字。
康鈞儒把電話掛斷,雙手用力擦了擦臉,然後走向酒櫃,從酒櫃裡拿出一瓶白蘭地,雙手顫抖着倒了一杯酒,猛地一仰頭,一飲而盡,然後又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然後憤然地將酒杯砸向屋內的一面鏡子上。只聽得清脆的玻璃碎裂的聲音驟然響起,張孝波衝進屋內,看見康鈞儒身着睡衣,將頭埋於雙手之中,雙肩不停地抖動着,失聲痛哭不已……
“上海地下黨組織就這樣遭到了重創,所幸,鈞儒事先準備好了一處新的聯絡處,讓老金有了一個藏身之地,事實證明,鈞儒還是有預見性的,組織遭到滅頂之災後,老金就是在這處小樓裡重建了地下黨組織。”譚鴻銘神情憂傷地嘆了口氣。
“這個聯絡處我知道,就是位於聖母院路上的金順貿易行。”凌雲鵬輕聲說道。
“哦,雲麟,你居然知道這處聯絡處?”譚鴻銘驚訝地望着凌雲鵬。
“上次情況緊急,我想通知金叔叔把我剛搞到手的那批緊俏物資運往我軍前線,一時來不及啓用死信箱了,就直接去他那兒了,把情報塞進泥塊裡,扔進了窗戶,但金叔叔並不知道我就是信鴿,到目前爲止,我還沒有接到讓我與上海地下黨組織公開組織關係的指令,所以我目前還不能暴露我的身份。”
譚鴻銘點點頭:“嗯,你的身份特殊,沒有收到中央的指令之前,不能隨便公開身份。哎,雲麟,那你是怎麼得知老金就在聖母院路的金順貿易行的呢?”
凌雲鵬笑了笑:“譚叔,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找到雲鳳了,就是在雲霧山上營救那個鼠疫專家時偶遇的,我們兄妹倆失散了十多年後終於團聚了。”
譚鴻銘一聽,驚訝萬分:“你說什麼?你找到你的親妹妹雲鳳了?”
彭若飛丟失女兒一事譚鴻銘是知道的,當年是康鈞儒告訴他的,康鈞儒曾經通過淞滬警備司令部的醫務科科長上官謙同被關押在此的彭若飛見過一面,當時彭若飛自知大限將至,便將雲麟託付給了康鈞儒,而此前在廣州時,彭若飛就告訴康鈞儒雲鳳在上海火車站走丟了一事,事後,康鈞儒通過各種關係尋找雲鳳,但始終杳無訊息,彭若飛是帶着這份遺憾走的。而尋找雲鳳這件事一直是康鈞儒和譚鴻銘的心病,他們多希望能儘快找到雲鳳,以告慰九泉下的戰友。
沒想到,雲鳳最終還是被她的親哥哥找到了,這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不得不說這血緣的力量超乎尋常。
凌雲鵬點點頭:“是啊,真是天不負我,我找了雲鳳十多年了,一直杳無音訊,沒想到居然在雲霧山上邂逅了。譚叔,你知道嗎,雲鳳其實就是金叔叔的養女,她現在名叫金嘉琪。”
“什麼?雲鳳是金翊軒的養女?你沒搞錯?”譚鴻銘吃驚不小,他知道金翊軒有個女兒,但沒想到他的這個女兒就是彭若飛的親閨女,這個老金,居然隱瞞組織這麼多年。
“我百分百確定,但因爲我現在的身份是軍統的緣故,所以雲鳳對我還是懷有戒心,她並未告訴我實情,是我暗中跟蹤雲鳳才找到金順貿易行的,後來看見了金叔叔,才確定他們這層關係。不過,這事是我自己擅作主張,他們並不知曉我已經掌握了他們聯絡處的地址。”
“這雖然違反組織規定,不過特事特辦,如果不是你事先知道老金的這處聯絡處,那些緊俏物資怎麼能及時運到我們的前線部隊裡去?“譚鴻銘並未責怪凌雲鵬不按組織章程行事,畢竟,章程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時候靈活處置更有利於開展工作。
”這麼說來,雲鳳就是雨燕。“譚鴻銘清楚上海地下黨組織各成員的代號。
”是嗎,原來雲鳳早就是組織的人了。”凌雲鵬一聽,很是高興,雲鳳年紀輕輕就已經是黨員了,而且還有代號,這說明雲鳳不是一般的外圍人員,而是上海地下黨組織的核心成員之一,他這個當哥哥的爲妹妹的成長而由衷感到高興:“譚叔,雲鳳的工作熱情很高,只不過還缺少一些經驗,她是塊璞玉,只要多歷練歷練,一定能成大器的。“
”嗯,你父母地下有知也該感到欣慰了,他們的一雙兒女都是那麼優秀,都是我們事業的接班人,生力軍。“譚鴻銘拍了拍凌雲鵬的肩膀,對雲麟雲鳳這對兄妹寄予厚望。
譚鴻銘不禁又想起了彭若飛,眼裡閃現一絲感傷,凌雲鵬見狀連忙轉移話題:”譚叔,瞧我,把話題給扯開了,你還沒告訴我康爸後來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