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降位以後,佟佳氏心裡堵着一口氣,沒過幾日,便一病不起。
桂嬤嬤親自守在牀前,卻一日日的不見好轉。見着這情景,承乾宮上上下下的奴才心裡頭無不唉聲嘆氣的,這短短數月,承乾宮的日子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真就應了那句話,風水輪流轉。
說起來,也怨自家娘娘作孽不可活,皇上看重密妃宮裡頭誰不曉得,偏娘娘沉不住氣想拿密妃開刀立威,結果到頭來,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僅失了皇貴妃的位份,還被皇上厭棄了。
佟佳氏坐在牀上,一上午只進了小半碗粥,還有一塊兒桂花糖糕,氣色格外的難看。
見她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碗,桂嬤嬤便道:“娘娘還是再喝幾口吧,太醫說了,娘娘要好生養着。”
佟佳氏擺了擺手,都到了這個時候,她自然不會作踐自個兒的身子,只是沒有胃口罷了。
“不了,本宮吃不下。”
她這樣說,桂嬤嬤自然也不好再勉強。只得收拾了小木桌上的飯菜,並端上來一碟開胃的梅子。
佟佳氏看了她一眼,眼睛裡微微帶着一抹溼意:“這幾日,苦了嬤嬤了。”
到了這個時候,也只有這個自小看着她長大的嬤嬤肯陪在她身邊了。
“娘娘這是什麼話,老奴能伺候娘娘,是老奴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桂嬤嬤的話音頓了頓,又道:“說句不識擡舉的話,老奴早將娘娘當成自個兒的女兒了。”說着,握了握佟佳氏的手。
“娘娘好好打起精神來,這宮裡頭的日子,還長着呢。”
知道自家娘娘心氣兒不順,她這會兒自然只能說些勸慰的話,旁的,一個字都不提。
佟佳氏雖笑着,可笑意中卻帶着一種說不出的苦澀,她伸手拿了個梅子含在嘴裡,一邊吃一邊笑:“本宮就是想不明白,皇上對那個賤人怎麼就那麼看重。爲了她,不惜當衆給本宮難堪。”
桂嬤嬤聽了,只嘆了一口氣:“想不明白,娘娘就放下別想。這世上的事情總有幾件事情是想不明白的。娘娘要一直悶在心裡,只能苦了自個兒。”
說着,起身倒了一杯茶遞到了佟佳氏的手裡頭。
“家裡可有動靜?”佟佳氏低聲問道。
桂嬤嬤看了她一眼,遲疑了一下,只小聲道:“今日早朝,老爺上了請罪的摺子,皇上罰了老爺一年的俸祿。”
桂嬤嬤看見自家娘娘臉色霎時慘白,心中有些不忍,卻只道:“娘娘這回,真是大意了。”
她說是大意,聽在佟佳氏的耳朵裡,可不就是“糊塗”二字。
佟佳氏臉色慘白,淚水從眼睛裡不斷淌下,淒厲的“啊”了一聲,連身子都在顫抖着。
“娘娘,您心裡頭不舒坦,就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
桂嬤嬤雖然有些於心不忍,不想拿佟家的事情來刺激自家娘娘,可她身爲佟家的奴才,就再不能讓娘娘做出這樣的糊塗事兒了。
只有痛了,才能記着這次的教訓。
佟家,也纔不會招來禍患。
桂嬤嬤的話音剛落,佟佳氏就忍不住撲進桂嬤嬤懷中嚎啕大哭起來。
她好恨,好不甘心,同時,又好怕,好怕皇上真的就此厭棄了她。
她這一輩子都是爲了皇上活着,最怕的,就是失了皇上的恩寵。
佟佳氏的眼淚不住的流着,心裡頭各種滋味兒萬分難受。
桂嬤嬤拍着她的後背,此時也紅了眼圈,這宮裡頭的日子苦,沒有恩寵的日子就愈發的苦。
真不知道,這日子,什麼時候能到頭。
佟佳氏哭着哭着,就趴在桂嬤嬤懷中睡着了。
桂嬤嬤扶着她躺下,又轉身把被子拉高,蓋到她的下巴處。
做完這一切,這才小心翼翼退了出來。
一見她出來,就有宮女迎了上來。那日貴妃娘娘命人杖斃了身邊的貼身宮女烏蘭,誰都知道這是桂嬤嬤的主意。所以如今,承乾宮上上下下,怕桂嬤嬤比怕貴妃還要多出許多。
“嬤嬤,娘娘可好些了?”那宮女說着,眼睛裡帶着幾分小心和緊張。
桂嬤嬤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口氣卻是十分嚴肅:“去,陪我瞅瞅十四阿哥去,這幾日娘娘病着,很多事情一時半會兒顧不上,你們也別想着偷懶。”
聽着桂嬤嬤的話,那宮女臉色一白,急忙領着她去了偏殿。
幾日不見,十四阿哥倒是長高了不少,卻不知爲何,瘦下去的那些肉怎麼也長不回來。
這要人見了,還以爲貴妃娘娘苛待了他。
見她進來,十四阿哥立即就惡狠狠的瞪了過去。
可見,他並不喜歡桂嬤嬤到這兒來。伺候十四阿哥的宮女太監誰都知道,小主子最不喜歡見着貴妃身邊的人了。尤其,是桂嬤嬤。
十四阿哥怒目而視,桂嬤嬤暗暗嘆了口氣,卻是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老奴給十四阿哥請安。”
十四阿哥還小,見她這樣便愣在了那裡,只帶着幾分防備看着她。
他雖然小,卻也記着就是這個婆子強行把他帶到承乾宮裡來的,害得額娘哭了好久。
見他這樣,桂嬤嬤心裡頭不由得咯噔一下,這一回,娘娘腹中的孩子若真是保不住,這往後,也就只能指望這位小主子了。
不然,沒有子嗣,到老也只能老死宮中。
“你額娘這幾日病着,怕過了病氣,所以纔沒來看你。雖是這樣,娘娘還是記掛着你,讓人去宮外買了一箱玩具,這不,讓老奴給阿哥您送來了。”
其實,這玩具是先前她就備下的,只是娘娘不肯,非說她自己能生,不想擡舉德妃的兒子。
桂嬤嬤的話音剛落,就有兩個太監擡着一隻木箱子走上前來,打開一看,裡邊裝着各類玩具,還有一些五光十色十分好看的玻璃珠子。
桂嬤嬤撿了幾個玩具遞到十四阿哥手中,臉上堆着笑意道:“阿哥您瞧,這些”
沒等桂嬤嬤說完,十四阿哥就將手中的東西一股腦的砸了過來,桂嬤嬤躲避不及,一個踉蹌倒在地上,一時間,連梳好的髮髻都亂了,看起來格外的狼狽。
“我不要玩具,我要找額娘,你送我回永和宮去!”十四阿哥大聲喊叫,口口聲聲喊着要回永和宮。
說着,還將箱子裡的玩具一個一個摔了出去,臉上滿滿的都是怒氣。
因着他的身份,沒人敢過去阻攔,一時間,承乾宮裡都鬧翻天了。
“你這個壞人,我要找額娘,我要回永和宮!”
桂嬤嬤狼狽的站起身來,看了跪在殿內的兩個嬤嬤,正色道:“好好照看着,別讓阿哥弄傷了自個兒。”
說完,就臉色鐵青,轉身朝殿外走去。
她這樣走出來,好不狼狽,臉上也覺着無光,當下,就回了自己屋裡。
宮女太監見她離開,少不得對視了一眼,小聲嘀咕了幾句。
誰都知道,這十四阿哥是德妃的兒子,雖然皇上下了旨意將十四阿哥的玉牒改在了娘娘名下,可十四阿哥早會記事了,哪裡有那麼容易就真成了貴妃的兒子。
這不,自從到了承乾宮,就幾日一鬧,不見着人還好,一見着貴妃身邊的嬤嬤和宮女,必要大鬧一場才完事兒。貴妃平日裡也不待見“自己”這兒子,所以也不大過問。
怎麼這一病,卻是記起了這個兒子。
偏殿內,十四阿哥懷中抱着一個小小的五色彩球,眼淚汪汪的。
這五色彩球,還是額娘給他的。他一直都不讓別人碰,那些玩具,再好,他也瞧不上眼。
至下午時分,桂嬤嬤才又過來,剛進入殿內,沒見着十四阿哥,便問道:“十四阿哥呢?”
“小主子氣性大,說在院子裡玩着,不讓我們這些奴才跟着。”一個奶孃福了福身子,回道。
“院子裡?我纔剛從院子裡過來,怎麼沒見着十四阿哥?”聽着這話,桂嬤嬤的心裡又有些疑惑。
“外頭天冷,也不怕阿哥凍壞了身子,快叫人找找!”見着瞪了一眼那奶孃,只吩咐道。
“是。”那奶孃應了一聲,急忙就走出了殿外。
卻是好半天,都沒回來。
桂嬤嬤在殿內等着,心裡頭突然就涌起一抹不祥的預感。
纔剛想着,就聽到殿外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那奶孃面色慌張的從殿外跑了進來,大喊道:“不好了,十四阿哥不見了!”
她找遍了整個承乾宮,每個房間各個角落都尋了,也沒見着十四阿哥。
“什麼?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了!”桂嬤嬤聽了,心裡頭咯噔一下,臉色突然就變了,大聲呵斥道。
“嬤嬤饒命,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十四阿哥說要去院子裡玩耍,不讓奴婢們跟着,奴婢們沒想到”
桂嬤嬤走後,她們好不容易纔勸好了十四阿哥,過了一會兒,十四阿哥說要去院子裡玩耍,而且不讓人跟着。
十四阿哥再小,也是她們的主子,主子都發話了,她們當奴才的哪裡有不聽的。
再說了,誰都沒想到,承乾宮裡這麼多人,會看不住一個孩子呀。
這個時候,奶孃已然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把阿哥弄丟了,可是掉腦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