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枕頭風
承乾宮
佟貴妃原本聽見寧貴人好生打扮了一番朝着祈祥宮那邊去了的時候心裡頭還很不是滋味兒,這會兒聽着宮女的回稟,不免笑出聲來。
要是她猜得沒錯,這會兒宮裡頭上上下下,怕是都傳開了,說寧貴人大冷天的堵在半道上想要勾引皇上,結果皇上根本就沒把她放在心上,連話都沒說幾句就起駕回了乾清宮,讓她鬧了個沒臉。
想想這寧貴人模樣極好,眉宇間又和密妃有幾分相似,沒想到這寧貴人在冷風裡站了一個多時辰,皇上卻連正眼都不看她,平白的讓人看了笑話。
不過這樣,倒也稱了她的意,寧貴人失了寵,自然有失寵的好處。
這人呀,只有到了絕境的時候,才能發掘出自己的潛力。
佟貴妃一邊摸了摸自己一日日鼓起來的肚子,一邊看了站在那裡的宮女紫韻一眼,眼睛裡驀地閃過一抹算計。
“你去敬事房一趟,就說本宮說了,這幾日寧貴人病着,爲了皇上的龍體着想,寧貴人的牌子就先撤下來吧。”佟貴妃微笑着說道。
聽了佟貴妃的話,紫韻恭敬地道:“是,奴婢這就去。”說着福了福身子,轉身就朝殿外走去。
桂嬤嬤才從小廚房裡端了熬好的安胎藥過來,正巧碰上推門出來的宮女紫韻,手裡端着托盤,眼睛卻看了紫韻一眼,小聲問道。
“娘娘可有什麼吩咐?”
紫韻一聽着桂嬤嬤的話,哪裡還敢有什麼隱瞞,視線朝裡頭看了一眼,急忙小聲說道:“嬤嬤怕也聽說了寧貴人的事情,娘娘吩咐奴婢告訴敬事房的總管太監,說寧貴人受了風寒,這幾日就不便伺候皇上了。”
紫韻的話說的委婉,可桂嬤嬤卻一下子就明白過來。
娘娘分明,是想趁機停了寧貴人的綠頭牌。
桂嬤嬤思忖了片刻,纔對着紫韻說道:“你且去吧,寧貴人病了,自然是不好侍寢的。”
紫韻聽着,總覺着桂嬤嬤這話裡透着幾分不對勁兒,卻又想不通是哪裡不對。只福了福身子,就朝門口走去。
其實,桂嬤嬤並非是覺着自家娘娘撤了寧貴人綠頭牌的事情不妥,而是覺着自家娘娘此舉大有深意。
若是她猜得沒錯,這撤了綠頭牌只是一個開始,這寧貴人往後的日子,怕是有的受了。
她伺候了娘娘這麼些年,心裡頭自然清楚,娘娘無非是想利用寧貴人來扳倒密妃。
俗話說的好,這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她瞧得出來,寧貴人也是個有心計的,不然,當初就不會在襄嬪的眼皮子底下還能得了皇上的恩寵,最後還讓皇上允她搬離了長春宮,讓她一人獨住。
這樣的人,一旦陷入絕境,誰也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娘娘怕也是看明白了這點,才讓敬事房撤了寧貴人的綠頭牌,讓寧貴人徹底失寵。
想着這些,桂嬤嬤只嘆了一口氣,她算是看出來了,她先前勸着自家娘娘的那些話,娘娘怕是一點兒都沒聽進去。
不然,就算是爲着腹中的孩子,也該安安分分養着胎,什麼都不做纔是。
說起這胎,桂嬤嬤心裡頭更是覺着有些奇怪,原本週太醫瞧着這一胎是保不住的,誰曾想,這都快到七個月了,還好端端的在娘娘肚子裡呆着,每日看着娘娘對着腹中的孩子自言自語,她心裡頭就覺着不安的很。
桂嬤嬤端着安胎藥走了進去,就見着自家娘娘坐在軟榻上,一隻手輕輕撫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
“娘娘,該喝藥了。”這安胎藥性溫,是周太醫特意爲娘娘尋的方子,所以每日喝着都不會有什麼不妥。
佟貴妃低着頭,聞到熟悉的藥味兒就知道是桂嬤嬤進來了。
當下,只揮了揮手:“放着吧,本宮一會兒再喝。”
桂嬤嬤遲疑了一下,還是上前將藥碗放在軟榻上的小木桌上,然後便站在那裡靜默不語。
好半天,佟貴妃才擡起頭來,道:“嬤嬤怕是也知道了,本宮吩咐敬事房的人撤了寧貴人的綠頭牌。”
“這件事情,嬤嬤怎麼看?”佟貴妃伸手端起桌上的藥碗,頓了頓,轉過頭去視線落在站在那裡的桂嬤嬤身上。
聽着佟貴妃的話,桂嬤嬤略微遲疑了一下,才道:“娘娘的心思,老奴也能猜出幾分。只是老奴覺着,娘娘未免心急了一些。”
沒等佟貴妃開口,桂嬤嬤又道:“依老奴看,娘娘倒不如不動,後宮裡妃嬪最多,皇上總有膩味了的一天。等到開春的時候,新人也該入宮了。到那時,娘娘還怕沒人能入的了皇上的眼。”
見自家娘娘似乎有些聽進去的樣子,桂嬤嬤便繼續說道:“娘娘又不是不知道,皇上如今看重密妃,說句娘娘不愛聽的,皇上見了她,還把誰放在眼裡。娘娘只需想一想,這後宮裡誰想害她,誰又落到了好處?所以老奴便覺着,與其自己動手,倒不如等新人進宮了,讓她們自己鬥去。這剛進宮的人心氣兒自然是高的,到時候咱們就全當是看戲了。”
佟貴妃看了桂嬤嬤一眼,也不說話,不知是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
她這樣,桂嬤嬤自然也不好再出聲勸着,心裡卻明白,這些話娘娘多半是沒聽進去。
只因爲密妃那日大鬧承乾宮,害得娘娘被皇上訓斥了一番,還降了位份。只這一點,娘娘便恨她入骨了。
可娘娘卻是不知道,這宮裡一時的失意又算得了什麼,什麼位份尊榮,全都是皇上一句話的事情。
只要娘娘還是佟家的女兒,還是這後宮裡位份最高的妃嬪,皇貴妃還是貴妃,不過是一個字的差別。
至於宮務,娘娘如今身子重,全當是讓德妃,宜妃,榮妃幫襯着料理宮務了。
桂嬤嬤心裡想的這些佟貴妃並不知道,只端起桌上的藥碗,一邊喝藥一邊不知在想着什麼。
桂嬤嬤靜靜地在一旁看着,想說話,卻覺着喉嚨間像是堵住了一般,只在心裡頭嘆了一口氣。
她說得再多,娘娘要是聽不進去,還不如不說。這種事情,也只能等着娘娘自己想通了。
有了佟貴妃的吩咐,敬事房的人自是將寧貴人的綠頭牌撤了下來。
只是,這消息不知爲何好巧不巧的落在了寧貴人的耳朵裡。
不過,卻是將事實扭曲了一些。說成了是祈祥宮的密妃娘娘在皇上跟前吹了枕頭風,皇上這才命人撤了寧貴人的綠頭牌。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寧貴人又氣又怒,將手中的茶盞砸了個粉碎。原本就受了風寒,這會兒急怒攻心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一連幾日,寧貴人的病都反反覆覆的,喝了好些藥都不見好。請了太醫來看,說是寧貴人鬱結於心,加之受了風寒身子本就虛弱,這才拖着不見好。
送走太醫後,寧貴人躺在牀上,面色蒼白,任由宮女給她喂着藥。
“再添些炭火去,屋子裡怎麼會這麼冷。”寧貴人身上雖然蓋着厚厚的錦被,可不知爲何,手腳卻是冰涼,就連身上都覺出一股寒意。
聽着寧貴人的話,那宮女端着藥碗的手微微頓了頓,卻是好半天都沒有動作。
寧貴人本就心細,見她這也,多少也覺出幾分不對來。
“說吧,出了什麼......”話未說完,寧貴人就忍不住咳嗽起來,那宮女見了,急忙放下手中的藥碗,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
等到寧貴人略好些,那宮女才吞吞吐吐道:“還不是內務府的那些個奴才長了一雙勢利眼,見皇上好些日子沒傳主子,以爲主子失了恩寵,竟然連取暖的炭都剋扣了。”
聽着那宮女的話,寧貴人的神色一僵,緊緊咬着嘴脣,直愣愣地看着前方。那樣子,像是魔障了一般。
“主子!主子您怎麼了?”那宮女連忙喊道,主子病了,她原本是想瞞着主子的,可這樣的事情,哪裡能瞞得住。
要怨,只能怨這宮裡頭的人慣會見風使舵,主子失了寵,可不是要可勁兒的作踐了。
寧貴人咬着嘴脣,直到咬出血來,都不覺着痛。
“主子,您要是不痛快就哭出來,何苦這樣作踐自個兒呢?”見着寧貴人這樣,站在那裡的宮女自然也着急了。
她們這些當奴才的,主子好了,她們不一定能好,可主子要是不好,她們只會更不好。
聽着她這話,寧貴人心裡更是難受。
什麼時候,她又變回了和在長春宮的時候一樣,事事都不痛快了。
只一想,她就恨不得拿着一把刀衝進祈祥宮裡,殺死密妃那個賤人。
要不是她,她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皇上寵着她,是因爲她和密妃有幾分相似,而她失了恩寵,卻也同樣是因爲密妃那個賤人。
不過到底,她還是存着一絲理智。
莫說她身子這樣,就是好的時候,也不見得就能動了密妃分毫。
看着她眼中的恨意,那宮女連忙勸道:“主子暫且寬心些,千萬別聽了那些人的胡言亂語,亂了心思。”
雖然這宮裡頭的人都在說,是密妃在皇上跟前說了主子的不好,主子纔會失寵的。
可她總覺着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密妃貴爲妃位,身邊又有兩個阿哥一個公主,怎麼會和主子一個小小的貴人過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