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
這女人是妖孽!
秦堪冷汗潸潸,這就是輕視古代人的下場啊,原本以爲天衣無縫的事情,沒想到竟被人瞧出了破綻。
老天何其不公,都說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爲什麼眼前這個妖孽不但四肢發達,頭腦也很不簡單呢?
人妖殊途,不能搭理她……
秦堪緊緊閉着嘴,凜然不懼的正視着杜嫣的目光。
杜嫣的目光很乾淨,像水潭,清澈見底,不帶一絲污濁。
手裡把玩着《伯虎詩集》,杜嫣仍舊一副雲淡風輕的語氣。
“故意跟唐寅住在同一家客棧,然後借切磋詩文爲名,不懷好意的將他灌醉,趁機寫下這十幾首絕世佳作,哄騙那位醉得神智不清的傻才子簽下字據,詩作全部冠以唐大才子之名,接着又拿着署名唐伯虎的詩稿刊印成書,唐寅莫名其妙得了虛名,而你,秦公子,拿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嗯?秦公子,小女子胡亂瞎猜,不知猜對與否?”
秦堪:“…………”
真想殺她滅口啊……
杜嫣巧笑倩兮:“秦公子,不說話莫非已默認了?不得不佩服你,好手段呀,像你這樣的人,到哪裡都窮不了。”
秦堪沉默許久,忽然站起身朝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這女人說了一大堆,我卻一個字都聽不懂,莫非她是瘋子?”
言畢秦堪的身影已消失在房門外。
杜嫣也不追他,仍舊笑意嫣然的坐在房裡,看着手裡的《伯虎詩集》,眼中的興致愈發濃郁了。
“這人……挺奇怪呢。”杜嫣自言自語。
明明滿腹文采,爲何佳作冠以他人之名?他有着怎樣的往事?他爲何收斂鋒芒,甘心做平凡草民,也不願展現才華,傲立於仕林之內?
秦堪……像一道解不開的謎。
無可否認,她對秦堪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好奇。
女人對陌生男人產生好奇,實在是件很要命的事。
男人若欲破解女人對他的好奇,一般只有兩種辦法,一是把她殺了,二是把她睡了。
簡陋的客棧房間內有着淡淡的青草香氣,像秦堪身上的味道,恬靜,怡人,仿若無形,卻真實存在。
屋子裡靜靜的,落針可聞。
杜嫣獨自坐了一會兒,忽然變得意興闌珊,淡淡的愁緒代替了臉上陽光般的笑容。
沉思許久,杜嫣站起身,露出一抹苦笑。
“罷了,他只是個平民,再有本事也解決不了爹爹的麻煩,緣木求魚,何其愚笨。”
倩影飄遠,伊人無蹤,屋內只留一陣暗香。
夜幕降臨,秦堪在紹興城裡遊蕩了一整天,在外面用過飯,又切了半斤醬牛肉,打了一壺花雕老酒當宵夜,才慢悠悠的回了客棧。探頭探腦在房間門口張望了一陣,發現那位四肢發達,頭腦也不簡單的官家小姐不在屋裡,這才進了屋,小心地把門加了兩道閂。
與此同時,山陰縣衙後堂內,氣氛卻低沉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衙門後堂一般由當地主官及家眷入住,如今的山陰縣衙後堂便住着知縣杜宏一家。
後堂雖然堂皇大氣,隱隱生威,但仍顯得陳舊,杜宏是一縣父母,自然明白“爲官不修衙”的官場規矩,上任三年來利民無數,卻不敢給衙門多添一磚一瓦。
現在縣衙後堂內一片愁雲慘霧。
杜宏坐在上位,慢條斯理捋着鬍鬚,眼中卻不時閃過幾分憂色,只是浸淫官場多年的城府令他不得不保持着表面的鎮定從容。
杜宏的夫人王氏和女兒杜嫣卻沒有他那麼好的涵養,娘倆兒坐在一起唉聲嘆氣,王氏眼圈泛紅,顯然暗裡抹了不少眼淚。
一家三口聚坐後堂,卻相對無言。
杜嫣最先按捺不住,癟着小嘴輕聲道:“爹,有沒有辦法疏通一下……”
杜宏苦笑搖頭:“一朝得勢,豈肯饒人?石祿這回怕是一定要摘了老夫烏紗了……”
杜嫣幽然一嘆,眼淚卻忍不住流了下來。
杜家這回遇到了麻煩。
麻煩很不小。
不論好官兒還是壞官兒,官場之上總有敵人,杜宏自然也不例外。
他得罪了一個官場上的小人,名叫石祿,弘治十二年的二甲進士。
得罪的原因很荒謬,因爲杜宏官聲頗佳,吏部尚書馬文升上表彰功,於是杜宏被特召入南京吏部述職,在吏部大堂內與上官交談的時候,時任南京刑部給事中的石祿正好來吏部大堂公幹,大堂之上自然要排座次的,按理來說,一般是地方官給京官讓座,可是興許當時石祿的態度太倨傲,杜宏不由有些來氣,表明了自己是弘治三年的二甲進士,按官場年次來排,不應給石祿讓座,兩人由此結怨。
這事兒說起來荒謬,可在官僚主義嚴重的大明官場上,卻一點也不荒謬,杜宏和石祿雖說都是七品官,但七品官也要爭一爭面子的,明朝中期的官場風氣有點怪異,內閣和司禮監分了皇帝的權以後,大臣們膽氣足了,一個個吃了槍藥似的,火氣十足,連金殿上的皇帝他們都敢跳腳大罵昏君,還有什麼事情他們不敢幹?
兩位七品官因爲爭座位而結怨,實在很正常了。
按說一個是南京刑部給事中,一個是江南山陰縣的知縣,八竿子打不着,得罪便得罪了,可是世事風水輪流轉,這個石祿竟然時來運轉,不知走了什麼門路,抱上了南京兵部尚書秦民悅的大腿,於是官運開始走起了順風路,居然讓他當上了巡按御史。
當上御史倒也罷了,可石祿卻被分到今年巡查蘇杭紹興三府,而山陰縣,恰好正在石祿的巡查範圍內。
御史雖然也是七品官,可這種官的能量是驚人的,特別是巡按御史,地方官執政之優劣,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御史的那張嘴,他說你好你就好,他說你不好,只消一紙彈劾,你就準備收拾包袱致仕吧。
杜家之所以愁眉苦臉,就是因爲這件事。
不出意外的話,杜宏這位山陰知縣大概當到頭了。
PS:晚上跟朋友出去喝了點酒剛回來,有點恍惚,幸好沒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