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小處男解釋何謂一炮而紅委實有些繞口,這些男女生理上的知識以及洞房的知識,都應該由大婚正使或者禮部官員來教他,光教理論還不夠,爲了把理論和實踐完美地結合起來,一般還得從宮中選出幾名十八到二十歲尚是處子身的年長宮女,送給皇帝陛下睡一夜,等到處男皇帝對男女之事完全瞭解之後,纔會輪到皇后和皇帝洞房
這些還只是大婚之前的準備事宜,尋常大戶人家成親之前,頂多由父母拿幾幅春宮教一下子女,皇家氣派自然不同凡響,直接上演真人秀。
秦堪現在沒興趣跟朱厚照解釋男女之事,當一件本來很美好的事情形成了一種教條式傳授,其美好的滋味肯定蕩然無存。
…………
…………
大明皇帝說要放炮,而且不是放洞房的那種炮,秦堪不得不照辦。
朱厚照的意思很簡單,他要在大婚時聽聲響,他自幼尚武,大婚也得有一個與衆不同的大婚,不但要吉利喜慶,還要威武霸氣。
至於二者能不能共存,看起來有沒有違和感,這些不在朱厚照的考慮內。
他要的只是熱鬧而已。
秦堪忍不住想象未來的大明皇后被禮部官員恭敬接出府時忽然萬炮齊發的景象。
——皇后娘娘會不會被嚇尿?以後她還怎麼活?禮部官員會不會答應?他們怎會容許皇帝在大婚時幹出這麼荒唐的事?
秦堪重重嘆氣。
朱厚照又給他找了個好差事啊。
出了皇宮,秦堪左思右想,終於一咬牙,去了禮部衙門。
禮部如今的尚書名叫張升,是個五十多歲的乾瘦小老頭,老頭其貌不揚,可他的資歷卻不小,他是成化五年己丑科的狀元,其人頗具風骨,曾經因直言而得罪當時的大學士劉吉,而被劉吉邀科道言官所誣,被貶離出京,直到劉吉被罷官纔回京復職。
禮部衙門內,張升忙得腳不沾地。
朱厚照大婚在即,幾乎所有關於大婚禮儀儀式方面的事情全由禮部負責,甚至連招待朝鮮,琉球,交趾等藩屬國朝賀使節也由禮部承擔,張升最近已心力交瘁了。
這是個做人做事很踏實的人,講究“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而這種人往往也非常講原則,行事古板,思想頑固,簡直是大明文官的典型代表。
秦堪穿着大紅麒麟袍服慢慢走入禮部衙門,卻見衙門內人影穿梭,來往匆忙,一股如臨大敵的緊張氣氛撲面而來,秦堪怔忪片刻,這才終於對朱厚照大婚有了一個清晰的概念。
是啊,那個只懂玩鬧嬉戲的少年馬上要大婚了。
…………
…………
官場是個講規矩的地方,錦衣衛指揮使到訪,張升再忙也要見一見的。
衙門二堂的暖廳內,張升與秦堪二人分主賓落座,當秦堪摸着鼻子頗有些訕訕地道出來意,張升卻呆楞住了。
“大婚那日……調十門火炮?”張升臉色隱隱泛出鐵青,身軀微微發顫。
可以肯定,他絕不是興奮。
秦堪急忙解釋道:“助興,純粹只爲助興,別無他意。”
張升陰沉着臉道:“你知不知道皇帝大婚是大吉之日,大吉之日連刀劍都必須封鞘不出,你卻要放炮?”
秦堪急忙撇清:“不是下官要放炮,是皇上要放炮,下官只是來轉達皇上的話。”
“簡直荒唐至極!皇上怎會如此胡鬧!這是他一個人的事嗎?這是舉國上下臣民的事!是關乎社稷宗廟的大事!禮部絕不允許他這麼做,想放炮可以,把老夫塞炮筒子裡去!”
“這多沒禮貌,尚書大人言重了。”
“哼,秦指揮使,雖說君君臣臣乃人倫綱常,但也不能凡事唯唯諾諾,皇上年幼,所言所行難免胡鬧,正需我等臣子教導糾正,而不該放縱自任,此非爲臣之道,長久下去,陛下必被臣子嬌慣成昏君暴君不可……”張升捋須盯着秦堪,緩緩道:“老夫曾聞秦指揮使雖爲武官,卻是文人出身,曾中紹興府試第一,又作千古佳篇《菜根譚》而揚名天下,能寫出如此傳世之作的人,按理說應該頗具氣節,爲何見陛下胡鬧也不勸諫,反而爲其亂命而奔走?”
秦堪聞言微微色變。
話說得很委婉,但話裡的意思秦堪還是聽懂了,言下之意無非暗諷他沒有文人氣節,爲邀皇帝歡心而唯唯諾諾。
張升對秦堪的看法,或許正代表着如今整個大明朝堂對秦堪的看法,他秦堪果然不被朝堂文官所容。
沉默許久,秦堪強自一笑:“陛下不過想在大婚那日放幾聲空炮而已,尚書大人非要將此事與氣節風骨扯在一起,是不是小題大做了?”
張升笑容有些冷了:“由小而見大,老夫不覺得小題大做,秦指揮使,老夫明說吧,陛下大婚由禮部承辦,老夫但凡執掌禮部一天,便不允許陛下在那麼重要的日子裡胡鬧!此事無可商量。”
話不投機便是如此了,再待下去必然會鬧得更無趣。秦堪搖了搖頭,起身告辭。
到底是禮部尚書,談崩了也保持着君子文人的風度,張升很客氣地親自送秦堪出門。
走出禮部大門,秦堪正與張升拱手作別,卻聽得身後一陣喧譁。
一名穿着破舊蒙古長袍的中年漢子如敏捷的豹子般竄到張升面前,用不太純熟的漢語大聲道:“張尚書,我朵顏衛蒙受天大冤屈,數次向禮部請求面見大明天子陛下,尚書大人爲何屢屢不肯應承?”
張升楞了一下,接着冷冷道:“來人,將這不懂規矩的狂徒拖走!”
幾名衙門差役快步上前將那蒙古漢子架住往外強拖,蒙古漢子悲憤至極,不停掙扎嚎叫,隱隱帶着焦急的哭腔。
張升朝秦堪強笑道:“朵顏衛自成祖以來便反覆無常,時順時叛,朝廷拿他們頭痛不已,這回更危言聳聽說什麼受了冤屈,教秦大人見笑了。”
秦堪呵呵應付幾句,與張升拱手作別,接過侍衛遞來的繮繩後,疑惑的雙目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那個被禮部差役趕遠的蒙古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