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鄰近黃昏,日落西山,透紅了半邊天!
夜幕下的撫鎮司大門中,突然魚貫而出大隊錦衣校衛,踏着雜亂的腳步聲,朝着昔日的漢王行宮而去;後面還緊跟着一個眉頭深鎖的人,則是劉勉。
不久前,明宣宗將他昭進宮,劈頭蓋臉將他臭罵了一番,還火冒三丈的給他下了一道口諭,務必在天黑之前將徐秋澗捉進天牢。
今天徐秋澗怒斬孫彤的消息他已經得知了,他真沒想到徐秋澗真會如此大膽,一意孤行的將孫彤正法!對於這個年輕的新任錦衣衛指揮使,劉勉一直都是抱着三分嫉妒,七分敬意的。
大隊錦衣校衛直接趕到了漢王行宮,原本是要踢門衝進去的,但被劉勉叫住了,畢竟眼看這個昨天還是自己頂頭上司,馬上就要淪爲自己的階下囚了,心裡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劉勉孤身來到了大門前,準備抖動門環敲門,可剛一碰到門,門竟開了,感情這門根本就沒栓。下意識將門推了開來,大步邁了進去。
卻見裡面空蕩蕩一片,院子裡竟無一人;
這時旁邊一個錦衣校衛來到了他的身邊,嘀咕道:“大人!你說這徐指揮使會不會畏罪潛逃了啊!”
劉勉眼睛一瞪,“胡說!指揮使光明磊落,豈會是那種人?趕緊帶人進去找找看!”
“不必了,劉大人!我這就出來……”
就在劉勉話音剛落,院子不遠處的廂房傳來話語聲,隨即房門一開,徐秋澗一身白袍,大步從裡面走了出來。
“大人!你這是……”劉勉下意識張了張嘴的望着徐秋澗。
“我有什麼不一樣嗎?”徐秋澗邊走邊看了看自己身上,來到劉勉的面前。
“沒……沒有!只是大人這院子,就你一個人嗎?”劉勉愣了愣的看了看四周。
“是啊!就我一個人啊!怎麼啦?哦……我知道了,你是說丫鬟僕人吧!他們都被我遣走了,這本官俸祿也不高,養不起他們了,只好將他們打發了!好了……我們走吧!”徐秋澗說着就要拉着劉勉往外走。
“大人……這……”劉勉不爲所動,下意識看了看身後跟來的大隊錦衣校衛,爲難的看着徐秋澗。
徐秋澗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差點忘了,你們今天是來抓我的,不能再跟你並肩而行了,你們且去取來繩子,將我捆綁吧!”
“下官不敢……”劉勉下意識答到。
“什麼敢不敢的,如今我將是你階下囚,劉大人不必爲難!”
“大人竟知道下官的來意?莫非……莫非大人早就知道皇上會派我們來抓你?”劉勉反應過來,有些驚訝的道
“我是猜到皇上會派人來抓我,可沒想到會派你們,早知是你們,我便自負雙手了,免得你們爲難!”徐秋澗笑了笑的開口道。
見徐秋澗仍然一副跟沒事的樣子,劉勉不由得滿臉苦水道:“哎呦喂……我的大人吶!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你可知道皇上對你私斬孫彤一事,發多大火嗎?當着我的面,皇上甚至聲稱要將你斬首呢!還有叫我務必要收回你的那把尚方寶劍!”
“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好了,你且等等,我這就給你去取劍!”徐秋澗心裡沉重了幾分,隨即進屋取來了尚方寶劍交給了劉勉,道:“好了,趕緊叫人拿來繩索將我捆綁,抓走吧,免得皇上知道,又該怪你們辦事不利了。”
劉勉雖覺得爲難,但想想徐秋澗說的話也對,只得命人找來了一根繩子,傅住了徐秋澗的雙手,隨即帶人前往了天牢。
所謂天牢!天子腳下的牢,等級肯給高過很多地方上的,天牢關押的都是一些重要犯人,以及等待秋後問斬的人,徐秋澗沒想到自己平生也有幸會關進天牢。
來到天牢外,劉勉叫所有錦衣校衛留在了外面,自己親自領着徐秋澗進入了天牢;
“大人也不用過於擔心,我想皇上肯定正在氣頭上,纔會說出那樣的氣話,等氣消了,想明白了,就會放了大人的!”劉勉不忘安慰徐秋澗道。
徐秋澗苦笑了笑,“但願如你所說吧!對了……那于謙於大人也被你們抓了吧!”
“沒錯,也關在天牢!皇上聽說是此人親手斬的孫彤,龍顏大怒,已經下令將其明日午時處斬了!”劉勉怔怔的點了點頭。
“什麼?明日處斬!這麼快?”徐秋澗不由得心裡一緊。
“是啊!還有跟大人一起監斬孫彤的徐恭徐千戶,也與他明日午時一同處斬!皇上下令將此二人處斬,卻唯獨對大人你網開一面,看來皇上對大人還是有幾分惜才之心的,大人也就……”
“他們身在何處,立刻帶我去見他們!”徐秋澗絲毫沒理會劉勉的話,直接打斷了他,他此刻最擔心的就是于謙,要是此人明天真被斬了,大明朝二十多年後的危機誰來化解,說不定整個歷史都會改變!也不知王振進宮事情辦成沒有?
劉勉見徐秋澗面上顯露出幾分焦慮之色,也沒多問,隨即將徐秋澗帶到了于謙和徐恭被關押的地方;
“大人!”
“徐指揮使!”
徐恭和于謙此時正被關在一間牢房之中,對坐在地上談笑風生,見徐秋澗被劉勉帶了過來,不由得同時站起了身。
徐秋澗對於謙微微一笑,“於大人!看來徐某並沒說錯吧!今晚我們果真又見面了!”
于謙也一陣苦笑:“是啊!只是沒想到我們見面的地方會是這天牢。徐指揮使莫非也……”
“現在我不是什麼徐指揮使了,跟你們一樣,也是階下囚一個!”徐秋澗搖了搖頭,打斷了于謙。
于謙聞言,不由得一聲長嘆,“沒想到皇上連你也不放過……也好!明日我們三人一同上路,三條英魂共赴黃泉,也算有個伴!”
這時,牢房外的劉勉不由得一聲冷哼,“于謙!休的胡說,皇上並未說明日要將徐指揮使跟你們一起斬首,只是將他暫囚於此!”
“好了!劉大人,將牢門打開,讓我進去吧,順便你也回去吧!”徐秋澗回頭對劉勉說到。
“是……”總體來說,劉勉對徐秋澗還是有幾分敬意的,即便對方是戴罪之身,也依舊將其看成上司,趕緊命人將牢門打開,請徐秋澗進去了,隨即又對幾個看守牢房的人鄭重的交代了一番才離開。
徐秋澗進入牢房,首先吸引他的不是裡面的人,而是牢房靠裡面那璧牆上的一首詩詞;
十年寒窗十年春,
只舍一身報國恩。
千險萬阻皆無懼,
何想斷魂是黃昏。
這詩詞對的並不是很工整,甚至還有些不着邊際,但句中的意思卻清晰易懂,一眼便看出了寫詩人心中的寬廣情懷和報復,以及無限惆悵和悲涼的心情。
加上這些字竟是用鮮紅的血寫下來的,更顯詩意的宏偉氣魄,不由得下意識的開口問道:“這詩是誰寫的?”
“是於大人剛纔咬破指頭寫下來的!”徐恭在旁邊迴應道。
徐秋澗下意識轉身看向于謙,“於大人真是好情懷啊!臨死都不忘報國之心……難得,難得啊!”嘴上雖這麼說,心裡卻在想,這于謙現在寫這詩是不是爲時過早了,不知若干年後,明英宗殺他的時候,他又是何種心境?
不過想想也是,他雖是來自未來,但歷史都充滿變數,可能自己一個不經意的舉動就能改變歷史格局!明天這于謙就要問斬了,能不能活到英宗殺他的時候,還不知道呢。
“讓徐指揮使見笑了!於某作文還成,寫詩就難登大雅之堂了,無非就是想抒發一下心中情感,即興胡亂寫下來的。”于謙大概也知道自己這詩寫得不是很好,有些尷尬道。
“於大人此時的心情,徐某能理解!古之多少英雄豪傑空有報國之志,卻最終落得個悽慘下場,這實乃人生之大恨也……”徐秋澗嘆道。
“知我者莫若徐指揮使也……你我真是相見恨晚吶!”聽到徐秋澗的話,于謙不由得長聲感慨道!“想我于謙這半生,都在苦思報國之路,然而剛得聖上信任,卻不想如此匆匆,但我于謙雖然有恨,可今日之事絕無後悔!”
徐秋澗也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於大人胸襟情懷,徐某實感佩服,但大人遭此大難,與徐某脫不開干係!徐某無以爲報,只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大人同意!”
“徐指揮使無須自責,這實乃於某心甘情願的,你且說,什麼不情之請?”
“徐某想與於大人結拜爲異性兄弟,你比我年長近十來歲,如此你爲兄,我爲弟,你看可好?”
“這……這不可,不可,這可使不得?”
“於大人是看不起徐某麼?”徐秋澗怔了怔道。
“非也……非也!徐指揮使乃朝廷正三品錦衣衛指揮使,於某不過一七品御史,實乃我不敢高攀你纔對!”于謙連忙搖了搖頭道。
“方纔我才說了,如今我與你一樣都是戴罪之身,已經不是什麼錦衣衛指揮使了!於大人一再推脫,莫非真看不起徐某?”徐秋澗道。
“哪裡……哪裡!徐指揮使誤會於某了,只是……”于謙想解釋卻又說不清楚,最終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那好吧!不過,我雖年長,但官階不如你,我們便同輩論交吧!”
見於謙如此難爲情的答應了,徐秋澗苦笑了笑,也沒再多說什麼,只得點頭同意了,“好……就這麼定了!”
“不過這天牢裡並無香火,這結拜之禮……”于謙有些爲難
“於兄何必在乎這些虛禮,只要你我誠心相待,要不要這些禮節也無關緊要!”徐秋澗搖了搖頭的說到,隨即對一旁的徐恭道:“徐恭,你就幫我和於大人作個見證,從此我與於大人便是視同生死的兄弟了!”
徐恭剛纔一直在和于謙閒談,從對方的談吐中,早就看出,這于謙跟徐秋澗是一類人,兩人結拜,也算是英雄惜英雄,也爲他們感到高興,頓時重重的點了點頭,“沒問題……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