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寢宮,趙昀正準備歇息,卻見那謝道清早已經候在這裡。
他頓時皺眉,卻是低聲喝道:“你怎麼出現在了這裡?“言辭之中,對謝道清這位明媒正娶的正室,充滿着不耐煩。
“我與陛下乃是多年夫妻,更是大宋皇后,如何不能出現在這裡?“謝道清垂目低臉,不欲讓趙昀見到自己臉上的幽怨。
大抵是因爲諾久以來都沒有得到趙昀恩寵,所以謝道清一直都相當幽怨,連帶着讓自己的容顏也衰敗許多,已經沒有了年輕時候的那般美豔動人,更何況她還並不能算是一位美女。
趙昀輕哼一聲,不屑一顧的回道:“哼!那又如何?你現在,能爲我生一男半女嗎?“
“這個,陛下說笑了!你與我已經多年未曾同牀,如何能夠生育?”
謝道清神色爲之一奪,只剩下那慘白的和白灰一樣的神色。
若說謝道清此生遺憾,那莫過於沒有和趙昀生育一男半女來,這一點也被朝中大臣所妒忌,她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對趙昀恩寵賈貴妃、閻貴妃視若無睹,便是希望這兩位也能夠生育後代。
但是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無論趙昀如何努力,都無法和這兩位生育孩兒。
唯一一個也就是賈貴妃之女升國公主,只可惜她乃是女子,自然不可能繼承皇位。無奈之下,趙昀也只好將自己弟弟的孩子過繼過來,充做太子。
但是那趙璂卻是一個腦癱患者,七歲時候才能說話,這樣子如何能夠當做皇帝?
念及這些,不僅僅是趙昀,便是謝道清也對自己頗爲憤怒,爲何自己無法給趙昀生出孩子來,要不然如何會出現這些事情來?
趙昀爲之一愣,對頓時感到自己無比孤獨,別人所能享受到的天倫之樂、父子承歡,他卻什麼都得不到。
在這偌大的宮殿之內,自己竟然沒有一點溫暖之地?
想到這一點,趙昀也沒興趣會寢宮了,直接對着那董宋臣訴道:“我們走吧。待在這裡,一點意思都沒有!”
遠處,謝道清癡愣愣的待着,她擡起頭來想要挽回,但看着那漸行漸遠的身影,卻終究還是閉上了嘴。
“陛下!難道我,真的這麼讓你厭惡嗎?”
不知,不明,心中雖是想要憤怒,但卻深知自己的無能,面對這一切,謝道清完全不明白,她究竟應該如何去做,才能夠改變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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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既然不打算會寢宮,那之後準備到哪裡就寢?”
緊跟身邊,董宋臣眼見趙昀愁容緊鎖,顯然因爲之前謝道清的出現,導致了他的心情很差。
見到這情況,董宋臣心中的那點心思,立刻就活絡了起來。
“朕也沒什麼心情,隨便挑個地方得了。具體位置,就隨你吧。”趙昀也沒什麼遊玩的心情,只想要選個地方歇息。
這一日,他先是被那李曾伯擠兌了一下,之後赤鳳軍的到來也是讓他爲之憤怒卻不得不接受,隨後那謝道清的出現,更是直接戳中了作爲一個男人的自尊心。
兩人無法生子,謝道清或許存在問題,但作爲皇帝的趙昀卻心裡明白,也許真正的原因反而在自己的身上。
畢竟他作用三宮六院,後宮妃子不敢跟楊廣等昏君比較,但也無數不少,這其中和他有過夫妻的也不在少數。
但她們,卻全都未曾生育!
這一點,讓趙昀耿耿於懷。
董宋臣心中一喜,立刻俯首回道:“既然如此,那陛下不妨去外面走走如何?”
“外面?難道說那宮外能比這裡更好嗎?”趙昀笑道。
“不是!”
董宋臣連忙解釋了起來:“只是陛下,自賈貴妃、閻貴妃去世之後,這宮內就變得冷清了許多。更何況宮內衆人莫不知曉陛下身份,相處之下總是顯得有些生分了。既然如此,何不出宮走走,也算是散散心?”
“好吧,那就依你所言!”
趙昀允了下來,就帶着董宋臣準備離開皇宮。
正當兩人離開時候,卻見遠處快步走來一人,趙昀乍見此人,頓時皺眉。
“牟子才,你怎麼跟來了?”
那牟子纔回道:“陛下。你莫非忘了我乃是陛下親封的起居郎了嗎?陛下既然想要出宮,自然需要在下跟隨,只有這樣才能夠確保陛下言行不失!”
“好吧,那你就跟着吧!”
趙昀無奈,雖是想要拒絕,但也知曉對方性情,只好讓牟子纔跟着。更何況宮外複雜,若是出了什麼事情,也能讓牟子才幫上一些忙!
既然是出宮賞玩,自然不可能如往常那樣盛裝出行,所以三人皆是換了身上朝服,穿上了尋常人穿着的衣衫踏出了宮門。
剛一踏出宮門,趙昀頓見遠處深空之中,綻放出無窮光彩,街道之上也是人擠着人、腳跟着腳,想要稍微挪動一下都顯得困難。
見到這一幕,趙昀心中稍定,只要眼前這一場景依舊存在,那他的王朝就始終穩若泰山。
趙昀感到心情稍微放鬆了一點,笑着問道:“今日是怎麼了?竟然這般熱鬧?”
“陛下莫不是忘了?今日乃是元宵佳節啊!”那董宋臣回道。
依照往常慣例,每當這個時候,臨安城之內都會展開盛大的慶典。
而在這慶典之中,城中百姓以及那些達官貴族全都會走出家門來到大街之上,在這宏大的盛典之內一逞其能,也有商家在這個時候推出各種優惠,好趁着這個時候大賺一筆。
就算是那些才子也按耐不住,紛紛聚集起來吟詩作對,更有人藉着這個時候直接成名。
曾經久在閨閣之中的良家婦女也會在這個時候走上街頭,一個個的成羣結隊的,只爲了能夠趁着這個時候,好尋覓自己心目中的夫婿。
可以說,這元宵佳節已經成爲了臨安城歡慶的時候了。
“元宵佳節?原來是這樣?”趙昀一臉無奈的搖着頭,回道:“都怪我,這些日子裡始終埋頭在政事上,竟然忘了今日竟然有這般盛景!”一揮手中摺扇,他卻是升起一絲興致,問道:“那你可知哪裡是什麼地方?”
“陛下!若是咱家所纔沒錯,那裡應該是西湖了,現在應該正在進行花魁賽!“董宋臣回道。
在這元宵佳節的時候,固然會有各種孟蘭會、燈會,但其中其中最爲著名的便是一年一度競選花魁的評花榜頒佈的時候了。
宋代經濟發展水平高,社會風氣遠比從前自由開放,當時,詞人們用豔詞來品評妓女們的才貌。久而久之,經驗愈加豐富的文人騷客們,開始對比起了各家的各個妓女的優劣高下,謂之“評花榜”。
評選的項目,除了容貌、神態、言語之外,還有詩詞歌賦、琴棋書畫。
排名則仿照科舉考試,分一二三甲、狀元、榜眼、探花。
可以說,這就是宋朝時候的“選美比賽”、“中國好聲音”之類的大型選秀,能夠登上其中的便是衆多妓女之中最傑出的存在,其身價自然也是水漲船高,讓人咋舌。
爲了能夠在這評花榜上有一席之地,各大妓院莫不是使出渾身解數,便是其中妓女也是鬥志高昂,鼓動自己的那些恩客們能夠在這時候出手。
那些恩客也毫不客氣,動不動就一擲千金,將其當做炫富的場所。
這個時候,臨安之內的百姓也匯聚一堂,只爲了能夠在這股份時候,一睹平日裡難得一見的諸多名妓的顏容。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
爲了一個名頭,自然也有人傾盡全力,只爲了能夠成爲那花魁的入幕之賓。
趙昀眉頭一挑,立刻升起了一點興致,卻道:“花魁賽嗎?往常時候我忙於國事,只有耳聞未曾見過,既然如此不如前去看一看?“
“陛下,不可啊!“牟子才眼見趙昀起了心思,立刻勸道。
他乃是正統儒士,對這所謂的評花榜不感興趣,之所以反對也是因爲此地龍蛇混雜,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出事。
趙昀不以爲意,搖頭回道:“不過是去看一看,有什麼不可的?更何況有你護持,我也並非尋常之人,難不成還怕會出現什麼危險嗎?“
“沒錯!“那董宋臣也是笑道:“陛下只是去看一看,又不是去參加,有什麼不行的?“
牟子才無奈,只好素手在旁,跟着一行人來到了那西湖邊上。
此刻,在這西湖之上已然是人聲鼎沸、摩肩擦踵,他們因此來的遲,所以也沒站到好位置,只能見到在那西湖之上,正立着數十條畫舫。
畫舫之上,各自立着一位女子,每一個莫不是國色天香、豔麗動人。
她們手中也或是拿着胡琴,或是拿着笛子,或是拿着六絃琴,每一個都在竭盡全力,只爲了能夠一逞自己往日所學,好讓那立在西湖邊上的評判席上面的文人騷客們投來一眼,讓自己能夠登上評花榜之上。
這些人兒也一個個搖頭晃腦,尤其是聽到了那悠揚琴聲之後,更是露出了讚許的笑容來。
但他們卻始終三緘其口,不到最後一刻不公佈自己的結果。
整個人羣也是忐忑不安,迫切的想要知道這一屆評花榜狀元,究竟會花落誰家。
眼見此地熱鬧風景,趙昀也感到稀奇,卻道:“我本以爲此地不過如此,沒想到竟然比我公佈那狀元郎的時候還要熱鬧!“
“那是自然!畢竟那些敢於亮相的,莫不是國色天香、美豔動人,否則如何能夠豔冠羣芳?“董宋臣笑了笑,自嘲道:“說實在的,若非咱家身材有恙,只怕也想要上去一趟!”
“你啊!莫不是後悔跟了我了嗎?”
趙昀搖着頭,一臉和氣的問道。
對於這董宋臣,他卻是相當看重,畢竟此人不僅僅善解人意,每一次都能夠安排的妥妥當當,更重要的相當知曉分寸,從來不插手朝堂之事,儘管這些事情他從來都被矇在鼓裡面。
董宋臣誠惶誠恐,趕緊低下頭來,回道:“陛下。若非有陛下賞識,只怕在下早已經橫屍街頭了,哪裡還能這樣遊走在大街之上?而那些花魁,又如何會對街邊一介乞丐投注眼色呢?“
“你啊,果然還是會說話!“趙昀笑道。
若是他的那些大臣,能夠和這董宋臣一樣,不僅僅聽話,而且還能夠將事情辦的妥妥當當,那該有多好啊!
董宋臣回道:“那是自然!”
只見遠處一陣喧鬧,趙昀一臉好奇的看了過去,只是因爲那裡人羣太過擁擠,而他素來不喜歡和人接觸太緊,只好站在旁邊。
董宋臣心思通透,立刻便對着趙昀躬身一拜,訴道:“陛下,不如讓我去看看?“隨後便離開此地,擠入了那人流之中。
“唐安安,是唐安安!“
“本屆狀元,乃是唐安安!”
未等那董宋臣傳來消息,整個人羣一陣鬨鬧,紛紛叫起了這個名字。
聽到這名字之後,偌大人流之中一個年輕俊傑踏步走出,口中充滿笑意的說道:“哈哈。看來各位還是稍遜一籌,讓我得了頭籌!“
其餘人一臉懊惱,很顯然也是氣急敗壞了起來。
這評花榜雖說是爲了選出最佳人選,但參與競選的終究乃是妓女,既然是妓女就免不了要出來接客,所以那些妓女事先都會將自己的初夜售出,作爲吸引恩客的一種手段。、
很顯然,這位公子就是其中的一員。
因爲重金投了唐安安,所以唐安安在獲獎之後,也會作爲一種恩賜,讓他今夜入席,共享秦晉之好。
見到此人春風得意,衆人皆是哀嘆起來。
“唉!本以爲今年能夠勝過你,沒想到還是失敗了。”
“算了,只能等明年吧!也虧的這狀元不能連任,要不然還怎麼玩?”
“沒想到。竟然是你博得了那位唐安安的頭籌!“
那董宋臣也重新回到趙昀邊上,一臉愧疚的回道:“官家。看來我還是遲了一步啊!“
“無妨!”趙昀搖搖頭,又擡起頭來看了一眼天空,回道:“此刻已經深夜時分,已經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了,我們還是回去吧。”說完之後,他卻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公子,眼中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意味來。
董宋臣看在眼中,似乎是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