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帳篷中,又記起了祁狼雪山上遇狼的夜晚。
我一下子從地墊上炸了起來,進來的女人也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手中拿着的創口貼落在了地上。我猛地擡起頭望向她,那張臉讓我心潮澎湃,讓我全身不停地顫抖。
我張嘴叫她:“媽媽……”
女人一愣,身後又傳來一箇中年男人的聲音,小聲道:“這孩子是不是受了什麼驚嚇,看樣子病糊塗了。”
女人朝他溫柔地一笑,回道:“隨她叫吧,先幫她把身上的傷處理好。”
她俯身走進帳篷中,撿起那袋創口貼,拉過我的胳膊一邊處理着傷口,一邊告訴我:“我們夫婦倆是來這邊度假順便出來看日出的。我叫程曼,我丈夫叫谷揚。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我聽見她的名字之時,心中又是一慌。
程曼……我媽媽的名字就是叫程曼!而且眼前的女人無論是從年齡還是相貌,都與我媽並無二致。
“媽媽……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小罄啊!”我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流了下來,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她回過頭尷尬地和叫谷揚的男人對視了一眼,轉過頭又岔開話題問我:“小罄,你這身上的傷怎麼來的?背上既有燒傷,手掌還有磨破的痕跡,腳底還生了水泡。”
她說得認真,而後見我沒有答話,笑道:“你別緊張,我是學醫的,目前在醫院工作。只是你傷得不輕,我們車上的藥品不齊,只能簡單處理。”
程曼說她是學醫的,可我的媽媽生前卻是一名普通的家庭婦女。
我心中糊塗,腦子裡更是凌亂,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程曼給我的外傷處貼了創口貼,然後遞給我一盒牛奶,溫柔道:“小罄,吃點東西吧。等你休息會兒,我們開車送你去醫院。”
她說完就要走出帳篷,我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稀裡糊塗地問道:“我……我的媽媽也叫程曼,她和您長得一模一樣,您真的不是我的媽媽嗎?”
帳篷外的男人聲音也很溫和,輕聲道:“小妹妹,我們夫婦倆沒生過孩子,她又怎麼可能是你的媽媽呢?或許是你記錯了,等去了醫院我們再幫你聯繫家人吧。”
我再怎麼記錯,也不可能記錯自己媽媽的模樣啊?
我聞言一晃神,拉住她胳膊的手一鬆,程曼隨即就走出了帳篷。
我半躺在帳篷中,一時間想要翻出手機裡保存的媽媽的照片來對比。可是偏偏手機進了水無法開機,我急躁得一下子將它給摔在了地上。
程曼不承認是我媽,而且她的反應不像在撒謊,我心中雖然疑惑卻也無可奈何。
“喵嗚。”布萊克從一旁的揹包裡探出頭來,眼神關切地看了我一眼。
我抹了一把眼淚,對他淡淡道:“我沒事……”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夫婦開車將我送去了A市的一家醫院。醫生很快便幫我安排了病牀,又讓燒傷科的護士替我的後背做了治療。
我忍受着劇痛,抓住程曼的手對她說:“您可以暫時不走嗎?我還有好多的事想問您……”
她拍了拍我的手,柔聲安慰道:“好,你先接受治療,我在外面等你。”
我這才半信半疑地放開她,哪曉得等到一個小時後,我走出病房再去找她時,她早已不見了蹤影。我問過之前給我辦入院手續的護士,可是程曼並沒有留下電話號碼。
我有些失望,不顧醫生的反對堅持出了醫院,帶着布萊克坐車返回了C市。
抵達C市的時候是晚上八點,莫小雪接到通知借了輛車來接我。回家的路上,她一直不停地埋怨着布萊克,又見我一身傷痕累累,問我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我還沉寂在程曼和我媽的謎團裡,搖了搖頭不想說話。
莫小雪就知趣地閉了嘴。
我將頭扭向窗邊,看見街道的兩旁張燈結綵,大紅的燈籠掛在樹枝上,光影串成了一條紅色的錦帶。車內的廣播電臺響起主持人輕柔的嗓音:“再過一週,就是除夕之夜了。在這個溫馨的日子裡,你是否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家人的身邊……”
原來那麼快,就又到了新的一年了。
三年前和媽媽度過的最後一個除夕之夜,我們坐在一起包着豬肉白菜餡的水餃。我捏不好餃子皮上的褶,媽媽手把手教我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只是新年過後沒多久,她就消失了好長一段時間。
我再次見到媽媽的時候,她臉色蒼白地躺在了醫院的病牀上。醫生說她身體機能衰竭,下了病危通知書。那張通知書彷彿地獄的催命符,不過一週之後,我媽就被他們宣告死亡。
我是哭着被小姨給抱出醫院的,她交給我一封媽媽的信,那上面寫着媽媽對我最後的囑咐。
那封信我看過不下百遍,至今還能背出上面的內容:“小罄,媽媽對不起你,請你原諒媽媽不能永遠陪在你的身邊,你一定要快快樂樂地活下去。”
當天夜裡,我流着淚躺在牀上失眠了一整晚。
兩天之後,我收拾了一下心情,看着左鄰右舍門上喜氣洋洋的福字,也打算出去置辦些年貨。
我想,不管我媽是否還在世,她都不希望看見我垂頭喪氣的一面。
我嘆了口氣,又想起還在冥府中閉關的方北宸。
老方頭早前給我發了個短信,說是方北宸的命魂已經控制住了,現在只需靜養一段時日即可康復,不過這段時間他都不能與外界聯繫。
我拿出那片隨身帶着的金葉子,念動了相思咒。
雖然知道方北宸暫時收不到我的消息,我還是堅持每天自言自語道:“今天樓上好像在燒番茄牛腩湯,真香,我也要出去覓食了!”
“哎呀,隔壁大叔說他家福字買成五塊,可我卻買成十塊,真是虧死了!”
“今年的春晚肯定又是吐槽大會,你們冥府春節會舉辦什麼活動嗎?”
街道上很熱鬧,商店裡擠滿了樂呵呵的顧客。
趁着除夕前的這幾天,我買好了門聯和福字,又去超市買了一些生鮮蔬菜,打算等到除夕夜做一大桌子的菜守歲。
時間過得很快,四天之後就到了除夕。
此時我已經做好了豐盛的晚餐,本以爲我爹或許會趕回來,沒想到他還是不見蹤影。
我夾了一塊糖醋排骨放進嘴裡,酸酸甜甜的味道還不錯。
晚上八點,電視中的春節聯歡晚會正式開始,穿着禮服的主持人激情澎湃地說着喜慶詞。
放在茶几上的金葉子瞬間變成了銀色,我心裡一激動,放下筷子就跑過去拿起來聽。
方北宸的聲音清澈道:“夫人,新年快樂。”
我將嘴湊到金葉子前面,笑嘻嘻道:“新年快樂,你已經出關了嗎?”
可方北宸說完這一句話,就沒有再回了。
一分鐘之後,我看見窗外有人在放煙花,一團彩色的光芒極速上升着,最後啪的一聲在半空中炸裂開。我在看見那煙花的圖案時,已是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無數的七彩小光點勾勒出一個女人的笑臉,她的樣貌與那紫色花海中的人相如出一撤,不是我自己還能有誰?!
與此同時,手中的金葉子又變成了銀色,方北宸好聽的聲音隨即傳來:“夫人,喜歡嗎?”
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舉起金葉子正準備回他。
腰上突然一緊,一雙大手從身後抱住了我。我的眼眶一紅,也不知道爲什麼,這幾天總愛掉眼淚。
方北宸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處,聲音溫柔得能化出水來:“夫人怎麼哭了,可是太想念爲夫呢?”
我轉過身將頭蹭在他的懷中,眼淚使勁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悶聲道:“是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