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文集-名劍風流(下)_第二十九章 黑夜追蹤

唐無雙只覺這雙眼睛忽然變得有如死魚般的深灰色,卻又像是透明的,他只瞧了一眼,身上就有些發冷。

幸好楊子江已站了起來,喃喃道:“屋裡還有個人在等我,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失陪了。”

唐無雙心裡一動,脫口道:“那位姑娘睡着了麼?”

楊子江冷冷笑道:“你放心,我絕不會讓她聽到這些秘密的,只因我現在還捨不得要她的命……至少今天晚上還捨不得……”

唐無雙勉強一笑,道:“既是如此,兄臺只管放心去享受吧,在下……”

楊子江道:“你還不想走麼?”

唐無雙又怔了怔,道:“走?到哪裡去?”

楊子江道:“唐無雙自然應該回唐家莊去。”

唐無雙怔了半晌,訥訥道:“難道我一個人去?”

楊子江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難道一個人還不敢走路麼?”

唐無雙道:“可是……可是我……”

楊子江沉下了臉,道:“你難道又忘了你自己現在是什麼身份?”

唐無雙垂下了頭,道:“是,我現在立刻就動身。”

楊子江展顏一笑,道:“快去吧,你的乖女兒們現在只怕正在盼望着你回去。”

他走了兩步,忽又回頭道:“你回去之後,應該做些什麼事,你記不記得?”

唐無雙道:“在下怎敢忘記?”

楊子江道:“很好,你現在動身,明天晚上只怕已到了唐家莊,最好連夜就將那幾件事辦妥,三天之內你若是還辦不妥,你最好也立刻想法子逃命去吧。”

他忽又笑了笑,瞪着唐無雙一字字地道:“你說話的時候最好多小心些,說不定我就在你背後聽着哩。”

唐無雙一走,俞佩玉、朱淚兒和姬靈風立刻也跟了出來,但他們卻並沒有和唐無雙走一條路。

姬靈風皺眉道:“要揭破俞放鶴的陰謀,唐無雙已是最大的關鍵,你爲何不跟着他去?”

俞佩玉道:“但要揭破這唐無雙的秘密,那青衣人就是最大的關鍵,我絕不能讓他被王雨樓殺了滅口。”

姬靈風道:“你想,他究竟會是什麼人呢?”

俞佩玉道:“現在我沒有時間去想,因爲想也想不出的。”

姬靈風沉吟着又道:“但唐無雙現在趕回去辦的那幾件事,關係也必定很大。”

朱淚兒忍不住道:“不錯,他一回去之後若立刻就要他的門人子弟到處去殺人,無論他要殺誰,別人也絕不敢說一個‘不’字的。”

姬靈風道:“還有,唐門毒藥暗器的秘密若是被他送給俞放鶴,也是非同小可的事,所以我們一定要先想法子阻止他。”

俞佩玉道:“這些事雖然都很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先找到那神秘的青衣人,只要能找到他,別的事就迎刃而解了。”

姬靈風忽然停住腳,道:“好,你們去找他,我還是回去盯着那姓楊的,楊子江,反正以你們兩人之力,要對付王雨樓和那青衣人已綽綽有餘了。”

俞佩玉道:“這樣也好。”

姬靈風嫣然一笑,道:“你最好莫要忘記你和我們談定了的事,說話的時候最好也小心些,因爲我說不定也在你背後聽着哩。”

夜涼如水。

露珠在青石板鋪成的長街上,一閃一閃地發着光,就彷彿天上的星光一樣,除了遠處偶爾傳來一兩聲更鼓外,再也沒有別的聲音。

天地間彷彿又只剩下朱淚兒和俞佩玉兩個人了。

朱淚兒方纔一直在不停地聽,不停地看,不停地驚疑,不停地猜測,她已將別的事全都忘記。

但現在,涼風吹在她身上,星光照在她臉上,她忽然又想起她對俞佩玉所做的那些事……

她的心立刻絞住了,眼淚不禁又要流了下來。

俞佩玉走得很快,臉色也很沉重,他的目光雖然不停地在四面搜索着,但卻並沒有瞧朱淚兒一眼。

“他是不是覺得我在纏着他?”

朱淚兒忽然停下腳步,道:“我……我也要走了。”

俞佩玉一怔,回身道:“你要走?到哪裡去?”

朱淚兒咬着嘴脣笑了笑,道:“我去的地方很多,用不着你擔心。”

除了瞎子之外,誰都會看出她笑得是多麼淒涼,多麼心酸——俞佩玉只希望自己忽然變成個瞎子。

他只希望能硬得下心來,對她說:“好,你走吧,你一個人流浪我雖然不放心,但你跟我在一起,只有更危險,因爲我實在沒有力量保護你,環境更不允許我帶着你,你若跟着我,反而會更傷心,因爲我絕不可能永遠陪着你的。”

怎奈這句話他實在不知該如何才能說得出口來。

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輕輕拉起了朱淚兒的小手,雖然他也知道這樣下去只有將事情弄得更糟。

但他卻實在沒有別的法子。

天這麼黑,風這麼冷,他怎忍讓這孤苦伶仃的小女孩一個人去流浪?

朱淚兒眼淚終於又流了下來。

就在這時,突聽一陣車轔馬嘶之聲,自遠而近。

如此深夜,怎會有車馬急行?

道旁有個飲馬的水槽,俞佩玉立刻拉着朱淚兒躥了過去,他們剛將身子藏好,車馬已轉過街角,直奔過來。

在別人眼中,這只不過是輛很普通的烏篷車,但俞佩玉卻知道這若真是輛普通的烏篷車,就不會在如此深夜放轡急行了。

誰知車馬轉上這條街,竟漸行漸緩,彷彿已停下,車篷裡竟忽然有個女子探出頭來。

俞佩玉從石槽後偷偷瞧出去,只能看到她一頭烏油油的頭髮,發上一根碧玉簪,卻看不到她的臉。

只聽那趕車的道:“前面就是王寡婦牌坊了,還要不要再往前走?”

那女子沉吟着道:“就在這裡等着吧。”

過了半晌,她又問道:“現在約摸是什麼時候了?”

趕車的用頭上的白汗巾擦了擦臉,道:“四更已過,還不到五更。”

那女子道:“約好的是三更,我們已經來遲了,他爲何還沒有到?”

她聲音充滿了焦急之意,就彷彿一個剛自家裡私奔出來的少女,到了約定的地方後,卻瞧不見她的情郎。

車廂中竟又有個女子的聲音道:“也許他等得不耐煩,到別處去找我們去了。”

那女子更着急,道:“他明知我們一定會來的,爲什麼不多等等?”

另一女子道:“你放心,他一定會來的。”

話還沒有說完,已有一條人影自路旁屋脊上躥了下來,悽迷的夜色中,臉上黑黝黝的,不辨面目。

但俞佩玉卻已看出他赫然正是那神秘的青衣人,原來他也早已有了預備,先就叫人在這裡接應他。

此刻他神色更驚惶,剛掠下來,就埋怨道:“你可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那女子道:“我們就因爲趕得太急,半路上車軸斷了……你呢?你爲什麼不多等等?”

青衣人應聲道:“我覺得後面像是有人跟蹤,所以轉了好幾個圈子。”

他一面說話,一面已鑽入車廂裡。

那女子頭也縮了進去,道:“事情談妥了麼?”

青衣人道:“說來話長,現在趕緊走吧。”

那趕車的“呼哨”一聲,車馬又向前疾馳而去。

王雨樓雖已殘傷,但畢竟是成名已久的老江湖了,這青衣人竟能擺脫他的追蹤,顯然是個很機警的人。

車上的那女子看來也很謹慎,而且女人大多比男人細心,若想在後面跟蹤他們而不被發現,想必不是件容易事。

何況車輕馬健,奔行甚疾,以俞佩玉和朱淚兒兩人此時的精力,未必就能盯得住他們。

俞佩玉正在猶疑着,誰知朱淚兒已自石槽後躥了出去,她嬌小的身子,就像是隻狸貓似的,躥到馬車下,繃在車底,俞佩玉要想阻止已來不及了,只見她的手自車底下伸出來輕輕招了招,車馬便已衝入夜色中。

這小姑娘的膽子實在大得可怕,俞佩玉雖然擔心,也只有在後面遠遠地跟蹤,到了這種時候,他更不能被對方發現,沒有摸清對方的底細和來歷之前,他更不願意輕舉妄動,胡亂出手。

幸好這時更深人靜,馬車走出很遠後,車聲還可以聽得很清楚,俞佩玉就隨着車聲一路追下去。

這是個陌生的城市,他根本不能辨別道路,只知道馬車走過的路,本來都鋪着很整齊的青石板。

他這才發現這城市竟然大得可怕,他追蹤着這馬車直走了一個多時辰後,竟然還沒有出城。

這時他的衣衫本已都溼透,氣力又漸漸不支,因爲他雖然暈睡了很久,但已又有一天水米未沾了。

人是鐵,飯是鋼,再強的人,也無法戰勝飢餓。

他三天三夜不睡覺,還可以勉強支持,但一天不吃飯,就有些吃不消了,他只覺兩條腿發軟,整個人都是空的。

幸好這時車行竟也漸漸緩了下來,密如連珠驟鼓般的蹄聲,現在已變得宛如老婦敲樁疏落可數。

俞佩玉喘了口氣,剛想停下來擦擦汗,誰知他的眼睛剛擡起來,就怔在那裡,面上又變了顏色。

露珠在青石板鋪成的長街上閃着光,遠處有個貞節牌坊的黑影,道旁有個餵馬的水槽……

這豈非赫然正是他方纔走過的那條路?

這輛馬車原來竟一直在這城市兜着圈子,那青衣人難道吃飽了飯沒事做,竟深更半夜地坐着馬車兜風!

俞佩玉已發現事情有些不妙了,他立刻用盡了氣力追上去,只見那輛馬車竟然還在前面慢吞吞地走着。

那匹淡灰色帶着黑花的馬,那輛很輕便的烏篷車,還有那頭上扎着條白汗巾的馬車伕……

俞佩玉瞧得清清楚楚,這還是方纔那輛馬車。

但這輛馬車爲何要在街上兜圈子呢?而且居然還敢兜回這條街來,那青衣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俞佩玉實在想不通。

他只覺有些哭笑不得——他累得幾乎要命,追了半夜,竟又回到原地了,早知如此,他還不如就在這裡等着。

這時五更雖已敲過,天卻還未亮,街上更不會有什麼行人,只有街頭的一家小鋪,已亮起了燈火。

原來這是間小小的豆腐店,本來很清涼的晨風中,這時已有了新鮮豆腐和熬豆汁的香氣。

這種香氣對此時此刻的俞佩玉說來,只怕已可算是世上最大的誘惑,他幾乎忍不住要衝進那小鋪去先飽食一頓再說。

但他還是隻有忍耐着,他不能放下這輛馬車。

誰知馬車竟也在豆腐店前面停了下來,俞佩玉立刻躥在路旁的陰影裡,躲在一家綢緞鋪的大招牌底下。

只見那趕車的懶洋洋地下了馬車,要了一大碗熱豆汁,就蹲在門口,用雙手捧着喝了起來,喝得“呼嚕呼嚕”地響,還不時停下來嘆口氣,彷彿對這碗豆汁的滋味覺得非常滿意。

但那青衣人和那女子卻都沒有下來,車篷裡也沒有絲毫動靜,他們的行蹤那般隱秘,行色又那麼驚惶,此刻怎會坐在車篷裡等這趕車的慢慢喝豆汁呢?

俞佩玉愈來愈覺得事情不對了,再往車底一看,卻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也不知朱淚兒是否還在那裡。

俞佩玉不禁更着急。

這時那趕車的終於已將一碗豆汁喝光了,長長伸了個懶腰,拋了幾個銅錢在碗裡,看來立刻又要動身。

俞佩玉就算再沉得住氣,此刻也終於忍不住了,忽然自暗影中走出來,揮着手呼喚道:“趕車的,這輛車搭不搭客?”

那趕車的用那條已發了黃的汗巾擦着臉,笑嘻嘻道:“空車若不搭客,趕車的難道喝西北風麼?”

空車!

俞佩玉掌心裡已淌出了汗,大步走過去,猛然掀起車篷上排着的布簾子,往裡面一看——

車篷裡果然是空的,連一個人都沒有。

再看車底下,朱淚兒也已不見。

俞佩玉這一驚才真是非同小可,什麼都不再顧忌,忽然躥過去,一把揪住那車伕的衣襟,厲聲道:“方纔坐在你車上的客人到哪裡去了?”

車馬奔行得那麼急,朱淚兒躲在車底下,只覺全身的骨頭都快被顛散了,馬蹄和車輪帶起的塵土,就似乎和她有什麼過不去,專門往她鼻孔裡鑽,她只覺自己的鼻子已彷彿變成了煙囪。

這種罪實在不是人受的,但她卻只有咬牙忍着。

她不但要屏住呼吸,閉緊嘴巴,還得用盡力抓住車底下的軸,否則她隨時都可能掉下去。

幸好這時車篷中忽然傳下了一陣陣說話的聲音,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也分散了她的痛苦。

只聽方纔那女子的聲音道:“這些天來,我真想死你了,你呢,你想不想我?”

那青衣人的聲音只是在咳嗽,不停地咳嗽。

那女子道:“你難道不想我?你爲什麼不說話?”

另一個女子的聲音“撲哧”一笑,道:“你不必顧忌,你有什麼話只管說吧,你就當我已經睡着了好了,我非但不聽,也絕不偷看。”

那青衣人這才嘆了口氣,道:“我若不想你,我……我……我怎麼會做出這件事來?”

那女子道:“你後悔了麼?”

青衣人柔聲道:“我絕不後悔,爲了你,我無論做什麼事都不後悔。”

那女子“嚶嚀”一聲,然後就很久都沒有聲音了,朱淚兒雖然不太懂,但也知道此時正是“無聲勝有聲”。

她奇怪的只是:這青衣人難道就是爲了他的情人才將唐家出賣的麼?這女子又是什麼人呢?和唐家又有什麼關係?

過了很久很久,才聽得那女子嘆了口氣,又帶着笑罵道:“死丫頭,你說過不偷看的,怎麼又偷看了。”

另一女子咯咯笑道:“誰叫你一雙腳亂動亂踢的,我還以爲你忽然抽筋了哩。”

那女子啐道:“這小鬼只怕是春心動了,否則怎麼會這樣亂說瘋話?”

另一女子笑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春心動了,竟連一時半刻都等不及,在車上就要……就要……”

那青衣人趕緊又咳嗽起來,道:“你們已安排好去處了麼?”

另一女子道:“你只管放心,大姐一接到你的消息後,立刻就將所有的事都辦妥了,爲了怕白天趕路不方便,她還先叫人在這城外安排了個住處,現在我們就要到那地方歇下來,等到明天晚上天黑了再動身。”

她又“撲哧”一笑,接着道:“其實大姐也不是怕白天趕路不便,她只不過是想和你先……”

那大姐輕叱道:“小鬼,你再說看我不撕你的嘴。”

這姐妹兩人像是已經變得很開心了,但那青衣人心裡顯然還是憂慮重重,沉着聲音道:“你是託誰來安排住處的?”

大姐道:“自然是託很可靠的人。”

青衣人嘆道:“這世上可靠的人實在不多,你……”

大姐道:“我只要他安排個住處,又沒有說是幹什麼用的,他也不說知道你……你若還不放心,我們到了那地方後,我將他殺了好了。”

聽到這裡,朱淚兒又吃了一驚。

她實未想到笑得如此可愛的兩姐妹,手段竟如此毒辣,竟好像將殺人看得和吃家常便飯似的。

過了半晌,那青衣人又道:“他爲你們安排好的地方,你們知不知道在哪裡?”

大姐道:“我們一出城就可和他聯絡上了。”

青衣人沉吟了半晌,道:“既是如此,你就叫車伕在城裡兜圈子……”

大姐訝然道:“兜圈子?爲什麼?”

青衣人道:“到了前面,我們就跳下去,自己走出城,讓這輛馬車在城裡兜圈子,這樣就算有人在後面追着這輛馬車,也沒關係了。”

那女子失笑道:“想不到你也會變得如此小心了,你以前並不是這樣的人呀。”

大姐道:“莫非……莫非事情出了什麼變化麼?”

青衣人道:“沒有,我的條件,他們全都答應了。”

大姐道

:“如此說來,事情既然已成,你還害怕什麼?”

青衣人嘆了口氣,道:“就因爲事已辦成我纔要分外小心。”

大姐道:“爲什麼?”

青衣人道:“只因我總覺得他們要將我殺了滅口。”

那少女搶着道:“今天和你見面的是什麼人?”

青衣人道:“就是俞放鶴的死黨王雨樓,和那……假唐無雙。”

那少女冷笑道:“若是這兩人,他們不跟來倒也罷了,若是跟來,就再也休想整個人回去了。”

青衣人道:“這兩人雖不足爲慮,但還有一人卻可怕得很。”

那少女道:“誰?”

青衣人道:“他自稱楊子江,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少女道:“這人的武功很高麼?”

青衣人又嘆了口氣,道:“我這一生中,實在還未見過武功比他更強的高手,在他面前,我苦練十多年的武功簡直變得有如兒戲一般。”

姐妹兩人顯然都有些吃驚,都沉默了下來。

青衣人又道:“無論如何,我們總是小心些好,尤其我……”

他長嘆着接道:“我的顧慮比你們更多,我……”

那少女一笑打斷了他的話,道:“你莫要訴苦了,再訴苦大姐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我聽你的話就是。”

過了片刻,又聽得她的聲音道:“老汪,我們在前面就要下車,但你用不着停車,還是儘快地趕着車在城裡兜圈子,最少一個時辰才準停下來。”

趕車的道:“是。”

那少女道:“你若將我們的行蹤泄露出一個字,或是想偷懶,不到一個時辰就停下車了,那麼你就會受到什麼罪,你自己總也知道。”

趕車的道:“小……小人不敢。”

那少女笑了笑,又道:“我也知道你一定不敢的,何況,我們現在要到什麼地方去,你根本就不知道。”

一聽到他們竟要半路跳車,朱淚兒就開始着急起來。

她若一直跟蹤着這三人,那麼就必定要和俞佩玉失去聯絡,她若留下來通知俞佩玉,那麼這三人必定早已去遠了。

她只知道他們的住處是在城外,但是城外的屋子也不知有幾千幾百棟,她又怎知道他們藏在哪一棟呢?

朱淚兒正急得要命的時候,忽然想起身上還有匣胭脂,這也是“望花樓”姑娘們送給她的“婚禮”之一。

這匣胭脂不但顏色很好看,而且匣子也裝潢得很精緻,據說還是京城“天香齊”所制的精品。

朱淚兒一見到這匣胭脂就覺得很喜歡,隨手就藏在懷裡了,那時她當然想不到這匣胭脂會有什麼用的。

但現在她卻想到了,她騰出一隻手,自懷中摸出那匣胭脂來,將外面的匣子捏碎,用胭脂在車底寫了幾個字:

我已跟蹤出城……

雖然只寫了六個字,但她的手已酸了,正想喘口氣,誰知這時車中已有了響動,只聽那青衣人道:“這裡四下無人,咱們走吧。”

接着,她就瞧見三個人跳下車,腳尖一點地,立刻斜斜掠了出去,那兩姐妹的身法,竟似比那青衣人更快。

朱淚兒也立刻鬆了手,“砰”地掉在地上,跌得她腦袋都發了暈,但她卻也顧不得了,一翻身就跳了起來,追着那三人掠了出去,她覺得自己的輕功比這三個人都要高一籌,所以絲毫也不擔心他們會發現自己。

那趕車的早已吆喝着趕馬而去,更未發覺車底下忽然掉下一個人來,朱淚兒不禁有些沾沾自喜了。

她覺得自己這一次跟蹤實在可說是“膽大心細,乾淨利落”,就是二三十年的老江湖,也未必能做得有她這麼樣漂亮。

她卻不知“江湖愈老,膽子愈小”,像她這麼大膽子的人,就不能在江湖中混上二三十年了。

因爲這種人絕對活不了那麼長的。

只見前面三個人走的地方愈來愈荒僻,他們的行動就也愈來愈大意,竟沒有人回過頭來瞧一眼。

朱淚兒的膽子也愈來愈大了,心裡也更得意:“你們以爲已將跟蹤的人全都甩脫了麼?卻不知還有我哩。”

她這時已可瞧見那姐妹兩人都穿着很合身的衣服,身材都很動人,就算在施展輕功奔行的時候,看來也還是腰肢款擺,風姿綽約,若在花前月下,和情人攜手漫步時,更不知要多迷人了。

只可惜朱淚兒還是瞧不見她們的臉。

走了一段路後,那兩姐妹竟又輕言笑語起來。

朱淚兒到底還是不敢走得和她們距離太近,所以她們在說些什麼,朱淚兒連一句都聽不清。

這時東方已漸漸有了曙色,熹微的晨光中,只見前面一片水田,稻穗在微風中波浪起伏。

水田畔有三五間茅舍,牆角後蜷曲着的看家狗,似乎已嗅到了陌生人的氣味,忽然躍起,汪汪地對着人叫。

茅屋後還有個魚池,池畔的小園裡,種着幾畦碧油油的菜,竹籬旁的小黃花,卻似正在向人含笑招呼。

這正是一幅標準的“農家樂”,但朱淚兒卻總覺得缺少些什麼,她本是在農村小鎮里長大的,對農家的風光本不陌生,這裡有稻田、有菜圃、有穀倉、有魚池,甚至還有看家的狗。

那麼,這裡缺少的是什麼呢?

前面三個人腳步忽然停頓下來,四面瞧了瞧,然後就筆直向那農家走了過去,身材較豐滿的女子還笑着道:“一定就是這裡了,絕不會錯。”

這句話她說的聲音特別大,連朱淚兒都聽到了。

青衣人也說了句話,像是在問:“你怎麼知道絕不會錯?”

那女子笑道:“因爲這裡沒有雞叫,你可見過鄉村裡有不養雞的人家麼?”

另一少女也笑道:“農家養不養雞,他這種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怎會知道。”

青衣人果然還像是不大懂,又問了一句話,他說話的聲音低沉得多,朱淚兒還是聽不到。

她只聽到那女子又笑着道:“種田的人家,絕沒有不養雞的,但公雞卻是我們最忌諱的東西,這家人沒有雞,一定是因爲我派來的人已將雞全都宰了。”

聽到這裡,朱淚兒自然也想起這裡缺少的東西就是雞了,因爲她也知道農村人家絕沒有不養雞的。

但這兩個女子爲什麼見不得公雞呢?

這道理別人就算想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能想得通,但朱淚兒眼珠子一轉,立刻就明白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喃喃道:“原來她們兩人也是我的同行,這倒有趣得很。”

她知道公雞正是百毒的剋星,所以江湖中以使毒爲主的教派,都將公雞視爲兇惡不祥之物。

朱淚兒年紀輕輕,對江湖中的勾當知道得更少,但卻不折不扣地是個使毒的大行家,這道理她怎會不懂。

這時茅屋中的人已被犬吠聲驚動,一個青衣漢子打着呵欠出來查看,一見到來的是這兩個女子,他立刻垂下手,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裡,連打了一半的呵欠都嚇得縮了回去,只是躬着身,賠着笑道:“堂主現在纔到麼?小人有失遠迎,該死該死。”

那兩個少女只揮了揮手,就走進了茅屋,那條狗還在叫,青衣漢子踢了它兩腳,踢得它夾着尾巴直跑,然後茅屋的門就關了起來,接着,已漸漸發白的窗紙上就亮起了燈火。

朱淚兒輕輕掠過去,躲在那座穀倉後,那條狗雖然又瞧見陌生人來了,但卻不敢再叫,只是伸着舌頭喘氣。

窗紙像是新糊的,又白又幹淨,朱淚兒很想到窗戶那邊去瞧瞧,但轉念一想,現在既已追出了他們三個人的落腳處,就該立刻回去找俞佩玉纔是,因爲她也想到俞佩玉現在一定很着急。

她正在猶疑着,不知該進,還是該退,誰知就在這時,旁邊忽然有人輕輕地一笑,宛如銀鈴般的一笑。

朱淚兒也難免吃了一驚,轉過頭,就瞧見兩個人一左一右,自穀倉前面轉了過來,赫然正是那兩個神秘的女子。

她終於見到她們的臉了。

她們非但都很美,而且,都有種說不出的媚態,這種媚態彷彿是自骨子裡發出來的,別人學也學不像。

她們身上穿的雖然是很普通的粗布衣裳,但望花樓裡那些滿頭珠翠的姑娘若和她們一比,做她們的丫頭都不配。

身材較豐滿的一人眼睛似乎比較大些,但她的妹妹看來卻更有吸引力,笑得也更動人。

妹妹笑嘻嘻地望着朱淚兒,柔聲道:“小姑娘,早上的風大,你不怕着了涼麼?”

朱淚兒眨了眨眼睛,也笑嘻嘻地望着她,道:“我就因爲屋子裡太悶,所以纔出來逛逛的。”

那少女道:“你就住在附近?”

朱淚兒道:“嗯。”

那少女道:“這麼樣說,我們倒是鄰居了。”

朱淚兒道:“是呀,誰說我們不是呢?”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既然是鄰居,你就到我們屋裡去坐坐吧,我們有剛燉好的牛肉湯,把鍋粑泡在湯裡吃,又解饞,又暖和。”

朱淚兒也笑着道:“好,其實我早就想進去拜望你們了,何況還有牛肉湯吃呢。”

那姐姐一直笑吟吟地站在那裡,此刻以手撫掌道:“我們剛搬到這裡來,正愁沒有朋友,誰知這種鄉下地方竟有姑娘你這樣又聰明,又大方的人物。”

她們一左一右,陪着朱淚兒往屋裡走,還不住笑着說朱淚兒“漂亮可愛”,就像是真的很開心。其實她們自然早就發現朱淚兒跟在她們後面了,她們故意做出很疏忽的樣子,就是想誘朱淚兒來。

她們見到朱淚兒只不過是個小姑娘,自然沒有將她放在心上,卻不知道朱淚兒更沒有將她們放在心上。

朱淚兒又不是呆子,自然也已看出了她們的用意,但想到這姐妹兩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下毒,朱淚兒肚子裡就覺得很好笑。

“你們以爲我很好欺負的麼?要騙我到屋子裡下手麼?告訴你,你們今天遇見了我,就算你們倒黴了。”

她覺得這姐妹兩人實在是班門弄斧。

可是她卻未想到這茅舍裡竟會佈置得如此漂亮,而且一塵不染,每樣東西都像是已洗過幾十次。

那青衣人並不在這屋子裡,方纔出去迎接她們的那漢子也不在,朱淚兒心裡暗暗忖道:“莫非她們已將那人殺了滅口?”

那妹妹直拉着她問長問短:“你貴姓呀?住在哪裡呀?多大年紀了呀?家裡還有些什麼人呀?”

朱淚兒就隨口胡謅,說得她自己也暗暗好笑,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說謊原來也很有天才。

她卻不知女人說謊的天才本是天生的,男人卻非久經訓練不可。

過了半晌,姐姐就從後面廚房裡拿出了三雙筷子、三隻湯匙,大盤油炸鍋粑,還有三大碗牛肉湯。

牛肉湯果然是剛燉好的,還冒着熱氣,顯然,那踢狗的漢子早已爲她們準備好了,等她們來吃早點的。

那姐姐笑着道:“小妹妹,牛肉湯冷了就有羶氣,快趁熱來吃。”

朱淚兒眨着眼睛,忽然道:“我不敢吃。”

那姐姐像是怔了怔,道:“你爲什麼不敢吃呢?”

朱淚兒笑道:“我們鄉下人,除了逢年過節外,難得吃到一次肉,這麼大一碗牛肉湯,我怕吃了會瀉肚子。”

那姐姐展顏一笑,道:“你放心,這牛肉湯雖然濃,但油卻不重,吃不壞肚子的。”

朱淚兒笑嘻嘻道:“真的吃不死人麼?”

姐姐的臉色像是有些變了,望了妹妹一眼。

妹妹就嬌笑着道:“這位小妹妹真會說笑話,牛肉湯怎麼吃得死人呢?”

朱淚兒眼珠子一轉,笑道:“好,那麼我就不客氣了。”

她果然坐下來就吃,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那姐妹兩人也在旁邊陪着她吃,兩人還在悄悄使着眼色。

妹妹用眼色在問姐姐:“她這碗湯裡你有沒有放‘特別的作料’?”

姐姐就笑了笑:“我忘不了的。”

突聽朱淚兒笑道:“這碗湯真好吃,只可惜我有點吃不慣你們這種特別的作料。”

姐妹兩人又都怔了怔,妹妹嬌笑道:“湯裡哪有什麼特別的作料呀?”

朱淚兒道:“沒有特別的作料,我吃了舌頭怎麼會發麻呢?”

姐姐笑道:“這也許是鹽放得太多了。”

朱淚兒嘆了口氣,喃喃道:“鹽放得太多,有時也會鹹死人的。”

她嘴裡說着話,人已從椅子上滑了下去。

那姐妹兩人還好像很吃驚,失聲道:“小妹妹,你怎麼樣了呀?”

但過了半晌,朱淚兒還是躺在桌子底下,動也不動,嘴角竟流出白沫子來了,姐妹兩人這才鬆了口氣。

妹妹拍着心口笑道:“方纔真嚇了我一跳,聽她那樣說話,我還以爲她是個行家哩。”

姐姐笑道:“她若真是行家,就不會喝下我這碗牛肉湯了。”

妹妹道:“你下的藥分量很重?”

姐姐道:“不重但也不輕,就算胡姥姥那樣的大行家,喝下我這碗湯後,也休想再爬得起來。”

只聽“嗖”的一聲,那青衣人已從後面躥了出來,俯身瞧了朱淚兒一眼,皺起了眉,道:“你怎麼能毒死她?”

姐姐板起了臉,道:“爲什麼不能,難道你認得她不成?”

那青衣人還未說話,妹妹已笑道:“你說話可得小心些,姐姐已吃醋了。”

青衣人嘆了口氣,苦笑道:“我就因爲不認得她,所以纔要留下她的活口。”

姐姐還是板着臉道:“爲什麼?你難道還想跟她交個朋友嗎?”

青衣人着急道:“我不問清楚,怎知是誰派她來的?還有沒有人跟她一起來?”

他長嘆着道:“到了這種時候你還吃醋?還不信任我?”

姐姐展顏一笑,從背後摟住了他的腰,柔聲道:“我怎會不信任你,我……我只不過跟你說着玩的。”

妹妹卻撇着嘴道:“你生什麼氣呀,姐姐若不喜歡你,怎會爲你吃醋?若有人肯爲我吃醋,我高興還來不及哩。”

青衣人已笑了,道:“我也不是真的生氣,只不過……”

姐姐搶着道:“只不過你儘管放心,我下的毒並不重,她暫時還死不了,你若要問她的話,我還可以把她救活。”

誰知她的話還未說完,朱淚兒忽然笑道:“不必費心了,只要你們想我活回來,我自己就會活回來的。”

她開口說話時,已閃電般出手,那青衣人正想回來探她的脈息,於是,他的手腕就被朱淚兒一把扣住。

他再也想不到這小姑娘竟會死而復活,更想不到她手上竟有這麼好的功夫,他只覺全身發麻,連動都不能動了。

那姐妹兩人自然更都被驚得怔住,妹妹瞪着姐姐,像是在問:“這是怎麼回事?你難道真把鹽當成了毒藥?”

姐姐自己更莫名其妙,更不懂這是怎麼回事。

湯裡的毒藥是她親手放下去的,她自己自然絕不會弄錯,那分量就算一匹馬也吃不消的。

可是,這小姑娘吃下去之後,爲什麼連一點事都沒有呢?

朱淚兒瞧着她們,只是吃吃地笑。

妹妹眼珠子一轉,忽也笑道:“小妹妹,你以爲我們真要下毒害你麼?我們方纔只不過故意嚇嚇你的,你想,湯裡若真下了毒,你怎麼吃得消?”

朱淚兒立刻點頭道:“是呀,湯裡要真下了毒,我豈非早已死了。”

妹妹嬌笑道:“是呀,我們只不過在湯裡擱了一些香料,而且,還是別人特地從交趾那邊帶回來的哩。”

朱淚兒道:“哦?”

妹妹忽然跑進廚房,拿了個小瓶子出來,笑着道:“你看,就是這種香料,一點毒也沒有。”

朱淚兒道:“真的沒有毒嗎?我倒想嚐嚐看。”

妹妹似乎覺得有些喜出望外,因爲她正不知道該如何騙這小丫頭嘗一點,誰知這小丫頭竟自己說出來了。

她立刻笑道:“你只管嘗吧,若是有毒,你找我算賬就是。”

朱淚兒笑道:“若是有毒,我

豈非就被毒死了,怎麼能找你算賬呢?”

妹妹又吃了一驚,賠笑道:“這……”

她正不知該怎麼說,誰知朱淚兒又已笑道:“你將瓶子拋過來吧,這麼香的東西,我好歹都要嘗一點。”

她果然接着那瓶子,用嘴咬開瓶蓋,因爲她的右手還是在扣住那青衣人的脈門,不肯放鬆。

那姐妹兩人實在被這瘋瘋癲癲的小姑娘弄糊塗了,也不知她是個聰明人呢,還是個呆子?

但等到朱淚兒真的將瓶子裡的粉末往舌頭上倒時,姐妹兩人面上終於還是忍不住露出了喜色。

因爲她們知道這瓶子裡的藥非但有毒,而且還毒得厲害,現在她們親眼瞧見這小姑娘將毒藥往嘴裡倒,那是再也不會弄錯的了,姐妹兩人不禁在心中暗暗好笑:“原來這小丫頭畢竟是個呆子。”

只見朱淚兒嘴裡嘖嘖有聲,還笑着道:“果然香得很,能嚐到這麼香的東西,就算被毒死,也不冤枉了。”

她一面說着話,竟將整瓶毒藥都倒在嘴裡。

那姐妹兩人雖然歡喜,又覺得很可惜。

這瓶毒藥比金子還珍貴得多,就算要毒死十來條大漢也足足有餘,這小丫頭卻一個人將它全吞了下去。

她們只覺這簡直是王八吃大麥糟蹋糧食。

妹妹嘆了口氣,忽然道:“一、二、三……”

她知道只要數到“三”字,這小丫頭就得倒下去,因爲吞下這麼樣一瓶毒藥後,就算鐵打的人也要爛成一堆泥的。

誰知她數到“三”之後,朱淚兒不但一點事也沒有反而替她數了下去:“四、五、六、七、八、九……”

姐妹兩人這才真的被嚇呆了。

朱淚兒望着她們笑道:“這香料味道的確不錯,只可惜太少了些,要吃嘛,至少也要吃個十瓶二十瓶的才過癮。”

她將空瓶子拋在地上,吃吃地笑道:“你們要請客,就不該這麼小氣呀,再拿幾瓶出來吧。”

那姐妹兩人哪裡還說得出一個字來。

她們也並不是沒有經過風,遇過浪的人物,武林中的高手她們也見過不少,她們從來也沒有將任何人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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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這小姑娘,卻實在令她們無話可說。

那青衣人一直在等着機會,現在也知道什麼機會都沒有了,他這才長長嘆了口氣,道:“在下等有眼無珠,竟不知道姑娘是位高人……”

朱淚兒笑道:“我也並不是什麼高人,只不過腸胃比別人好些而已。”

那姐姐跺了跺腳,嗄聲道:“好,我們認栽了,但你……你究竟要拿他怎麼樣?”

朱淚兒道:“我也並不想……”

她語聲忽然頓住,只因她發現屋子裡忽然多了一個人,誰也沒有看出這人究竟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這人就像是忽然從天上掉了下來,地下長了出來。

屋裡雖然還燃着燈,但外面的天光已很亮,日色斜斜地照進窗戶,就照在這個人的身上。

只見他不知何時已坐到對面的椅子上,正在不停地打呵欠,就好像已在這張椅子上睡了一覺,現在剛醒過來似的。

但這人卻並不是個老頭子,他非但很年輕,而且還長得很好看,只不過眼睛老是睜不開,總像是沒有睡足覺的模樣。

那姐妹兩人發現屋子忽然無聲無息地多了一個人,自然也難免吃驚,但卻沒有那青衣人和朱淚兒吃驚得厲害。

因爲朱淚兒是認得這個人的,那青衣人更認得,瞧見這人來了,他固然吃驚,也有些歡喜。

他只望這人會出手救他。

誰知這人打了七八個呵欠後,只是望着他嘻嘻地笑,全身就好像連一根骨頭都沒有,整個人都賴在那張椅子上。

青衣人忍不住賠笑道:“楊兄,這位姑娘你可認得?”

那人笑嘻嘻道:“看她拉着你的手捨不得放,自然是你的好朋友,你的好朋友我若認得,你豈非又要吃醋,又要跟我翻臉麼?”

朱淚兒眼珠子一轉,立刻笑道:“是呀,我們纔是好朋友,你爲什麼要問人家呢?”

她嘴裡說着話,手上卻已用了力,那青衣人疼得汗都流了出來,哪裡還敢再說個“不”字?

那少年嘆了口氣,喃喃道:“難怪你不肯在那望花樓喝酒,原來你還知道有這麼樣一個好地方,有這麼多標緻的姑娘。”

他忽然一拍桌子,道:“但你竟瞞着我們一個人偷偷地來,這未免太不夠朋友了吧?”

那姐妹兩人面上都現出怒容,青衣人趕緊道:“小弟雖是一個人來的,但卻再三向這幾位姑娘說,當今天下第一位少年英雄,就是楊子江楊大俠。”

那少年忽然仰首大笑起來,道:“我楊子江原來是個少年英雄麼?這倒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朱淚兒目光閃動,忽又笑道:“這位楊大俠剛來,肚子一定也有些餓了,你們還有牛肉湯,爲什麼不替楊大俠裝一碗來?”

那姐妹兩人猶疑了半晌,姐姐瞧了瞧朱淚兒的手,又瞧了瞧那青衣人頭上的汗水,只有賠笑道:“是,我這就去裝。”

楊子江大笑道:“不必了,我既不是銷魂宮主的女兒,也不是鳳三的徒弟,姑娘這特製的牛肉湯,我是萬萬吃不消的。”

這句話說出來,大家又吃了一驚。

朱淚兒再也想不到這神秘的少年竟會知道她的來歷,那姐妹兩人自然更想不到她是銷魂宮主的女兒。

她們都不禁用眼睛去瞟她,朱淚兒的眼睛卻瞪着楊子江,道:“你怎會認得我的?”

楊子江笑嘻嘻道:“姑娘你現在已不是無名無姓的人了,我聽了姑娘在李渡鎮上做的事後,早已想見姑娘一面,因爲姑娘跟我一樣,都是不折不扣的壞蛋。”

朱淚兒怒道:“誰跟你一樣?鬼才跟你一樣。”

楊子江笑道:“據在下所知,李渡鎮上的冤鬼,到現在至少已有百把個了,那些人難道不是死在姑娘手上的麼?”

他哈哈大笑,接着道:“姑娘年紀還小,已有如此成就,前途正是未可限量,而在下之心黑手辣,也絕不在姑娘之下,所以姑娘和我正是天生的一對。”

朱淚兒肚子都快氣破了,只覺這人臉皮之厚,實在是天下少有,她見過的壞人雖不少,但卻沒有人會承認自己是壞蛋的,現在這少年非但承認自己是個大壞蛋,而且還好像覺得很得意。

那妹妹忽然銀鈴般嬌笑起來,道:“你說她是壞蛋,我也不是好人呀。”

楊子江撫掌道:“不錯,這屋子裡實在連一個好人也沒有。”

妹妹眼波流動媚笑道:“那麼,我和你豈非也正是一對。”

楊子江從頭到腳,上上下下瞧了她一遍,眼睛都眯了起來,就好像她身上是赤裸裸的,一絲不掛。

她只恨不得將這雙眼珠子挖出來,但臉上卻笑得更甜,咬着嘴脣道:“你看夠了嗎?怎麼樣?”

楊子江眯着眼笑道:“很好很好,你就做我的老二吧,我這人一向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

妹妹吃吃地笑着,走到他面前,將手裡的絲巾在他臉上一揚,嬌笑道:“好個貪心的小色鬼,就只我一個人,你已經吃不消了,你還想要幾個。”

她笑得雖甜,但一雙眼睛卻冷冰冰的,瞪着楊子江,等着他倒下去,只因已不知有多少色鬼在她這塊絲巾下倒了下去。

誰知楊子江卻大笑道:“你用這塊小手巾,就想將我的心勾去麼?這沒有用的,我的心早已拋在揚子江裡喂王八了。”

姐妹兩人鼻尖上都沁出了汗,姐姐暗中咬了咬牙,身子忽然滴溜溜一轉,七道金光已閃電般飛了出來。

誰知楊子江的手只輕輕一揚,七道金光竟又飛了回去,去勢竟比來勢更快,只聽“奪”的一聲,七柄金刀已同時釘入牆裡,其中還有柄金刀的刀尖上,竟帶着那姐姐的一綹頭髮。

現在,連朱淚兒的臉色都變了,她實在不知道這人的武功是怎麼練的,那姐妹兩人更已面無人色。

楊子江卻將一雙腿高高蹺到桌子上,笑嘻嘻道:“我這手功夫,你們沒見過吧?你們若還想瞧瞧我別的功夫,不妨就將你們身上的破銅爛鐵全使出來。”

妹妹嘆了口氣,道:“不必了,我們已服了你。”

青衣人厲聲道:“你此來若是想殺我滅口,就快動手吧,莫要難爲了她們。”

楊子江嘆着氣道:“好個多情種子,難怪這位姑娘要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只不過,你怎知我是要來殺你的?說不定我是來救你的呢?”

朱淚兒冷笑道:“想不到堂堂的楊子江如今也學會騙人了。”

楊子江懶洋洋地笑道:“我爲何要騙他,我要殺他,固然容易得很,要救他也不過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妹妹柔聲道:“那麼,你究竟是想救他呢,還是想殺他?”

楊子江微笑道:“你要我說真話麼?”

妹妹道:“嗯。”

楊子江道:“好,我告訴你,我要先從這位小姑娘手上將他救下來,然後……”

姐姐忍不住失聲道:“然後怎樣?”

楊子江淡淡道:“然後再殺了他,然後再找你們三個小姑娘開開心,等到我玩膩了,就將你們三個人用繩子捆起來,全都賣到望花樓去。”

這種話他竟能面帶着微笑,輕描淡寫地就說了出來,就好像這種事本就很稀鬆平常,值不得大驚小怪。

朱淚兒、青衣人和那兩姐妹又驚又怒,簡直氣得血都快吐了出來,一時間反而說不出話了。

他們只覺這少年心之黑,手之辣,臉皮之厚,世上只怕再也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一半。

楊子江微笑着道:“你們看我斯斯文文,秀秀氣氣,以爲我做不出這種事來麼?那你們就錯了,我這人非但說話最老實,而且言出必行,絕無更改。”

他緩緩站了起來,笑眯眯地望着朱淚兒道:“現在我就要從你手上將他救下來了,你留神吧。”

朱淚兒忽然放鬆了手,沉聲道:“你快逃,我來對付他。”

她這句話說完,楊子江還笑嘻嘻地站在那裡,動都沒有動,那青衣人怔了怔,縱身飛躍而起,就想奪窗而出。

接着,朱淚兒就向楊子江撲了過去。

誰知她的身子剛動,楊子江的人已不見了,只聽“砰”的一聲,那青衣人已自半空中落下,跌在地上。

再看楊子江已到了桌子對面,還是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兩條腿還是蹺得高高的,笑嘻嘻道:“你們看,我不是吹牛吧,我根本沒有動手,只說了一句話,就將他救下來了。”

姐姐顫聲道:“現在你……你……”

楊子江淡淡道:“現在我就要殺他了,你們放心,那並不太疼的。”

他又懶洋洋地站起來,向那青衣人走了過去。

青衣人躺在地上,竟已動彈不得。

那姐妹兩人跺了跺腳,忽然一把撕開身上的衣服,露出了鮮紅的肚兜,晶瑩如玉的肌膚。

她們的身材真是說不出的迷人,但她們的臉色卻變得說不出的可怕,眼睛瞪着楊子江,嗄聲道:“你只要再往前走一步,我們就跟你拼了。”

楊子江嘆了口氣,道:“你們難道想要和我同歸於盡麼?”

姐妹兩人齊聲道:“不錯。”

她們手上已多了柄一尺多長的金刀,但是她們卻並沒有用這金刀去迎敵,反而用金刀指着自己的胸膛。

楊子江皺了皺眉,道:“這難道就是你們的‘化血分身,尸解大法’?”

姐姐厲聲道:“你既然識貨,就該知道厲害。”

楊子江微微一笑,道:“這也沒有用的,我若不想要你們死,你們想死也死不了。”

他身子忽然向前飄了出去,那姐妹兩人咬了咬牙,就想以掌中金刀劃開自己的胸膛。

朱淚兒似已看得呆住了,眼見這兩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就將化爲滿天血肉,這滿天血肉只要有一滴濺在楊子江身上,楊子江也休想活了。

誰知就在這時,只聽“當、當”兩聲,兩柄金刀已跌落在地上,那姐妹兩人卻已到了楊子江懷裡。

他一手摟着一個,眼睛卻瞧着朱淚兒,笑嘻嘻道:“抱歉得很,我只生了兩隻手,只好讓你等一等了。”

朱淚兒目光閃動,忽然笑道:“你兩隻手既然都沒有空,我就替你殺了他吧。”

她知道這青衣人對俞佩玉很重要,他若死了,俞佩玉也許就永遠再也無法證明那唐無雙是真是假。

此刻她嘴裡說着話,人已急掠而起,拍出雙掌,跟着踢出兩腳,向楊子江的背後招呼了過去。

她以爲楊子江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但此刻兩隻手都抱着人,又怎麼樣再躲開她這全力之一擊。

誰知楊子江身子忽然一轉,竟將那姐妹兩人,向朱淚兒送了過來,朱淚兒眼見自己這四招全都要打在她們赤裸的胴體上,剛想收招變式,誰知就在這時,她只覺有人在她脖子後面吹了口氣。

只聽楊子江在她耳朵邊笑嘻嘻道:“你就算跟鳳三再練十年,也沒有用的,還不如乖乖地陪我玩幾天吧,我一高興,說不定就教你幾手真功夫,你就一輩子受用不盡了。”

朱淚兒只覺耳朵邊癢癢的,立刻全身都開始癢了起來,恨不得一腳將這人踢死,只可惜她的身子也已不能動了。

楊子江將三張椅子放好,將朱淚兒放在中間一張椅子上,卻將那姐妹兩人一邊一個,放在兩旁。

這時太陽已破雲而出,日光從窗戶外照進來,照在她們赤裸裸的胴體上,甚至連她們身上的毛孔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朱淚兒雖然是個女子,但見到她們這般模樣,心也不禁跳了起來,想動,動不了,想罵,也罵不出口。

楊子江竟將她們的啞穴也點了,不讓她們說話。

那姐妹兩人臉漲得通紅,目中似已噴出火來,但瞧見躺在地上的青衣人,她們又不禁流淚。

楊子江竟整了整衣衫,正色道:“今天是我這一生中的大日子,所以我要請三位姑娘來參觀參觀,參觀我殺人的大典,我若殺得不好,還請三位姑娘多多指教。”

他居然鞠了個躬,又道:“只因我從來沒有殺過人,今天還是第一次開殺戒,我本不想拿這種人來破戒的,但找不到別人,也只好將就了。”

那姐妹兩人滿眼痛淚,嘴脣都咬出血來。

楊子江從地上拾起那柄金刀,用那姐妹脫下來的衣裳擦得乾乾淨淨,緩緩走到青衣人身旁,忽又回頭道:“三位姑娘是否還有朋友要來,若有朋友要來,那真是再好也沒有,如此隆重的盛典,只有三位來賓未免太少。”

朱淚兒本來一心在盼望着俞佩玉趕來,但現在,她只望俞佩玉莫要來了,因爲這少年的武功實在太可怕。

楊子江嘆了口氣,喃喃道:“別人都說殺人是件很刺激的事,我現在怎地連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他懶洋洋地走到那青衣人面前,懶洋洋地笑着道:“你若覺得疼,就眨眨眼睛,我就會讓你死得快些,因爲我不喜歡看到別人齜牙咧嘴的痛苦模樣。”

眼見他這一刀已將刺下,那姐妹兩人的眼淚,已斷線珍珠般流了下來,誰知就在這時突聽窗外一人道:“我不喜歡看到別人齜牙咧嘴的痛苦模樣。”

楊子江面色忽然變了,一步衝到窗前,又“嗖”地退了回來,厲聲道:“什麼人?”

窗外那人也厲聲道:“什麼人?”

楊子江面上已無一絲血色,道:“你……你難道真的是……”

他這句話未說完,已“砰”地撞開另一邊窗子,一支箭般躥了出去,大喝道:“應聲蟲,我和你無冤無仇,你們來纏我,我也不是好惹的。”

說到最後一句話,他的人已遠在幾十丈外。

那姐妹兩人全都呆住了,朱淚兒卻是又驚又喜,她實在想不到應聲蟲會來救她們,對這位神秘的奇人,她更充滿了仰慕與好奇之心,她睜大了眼睛瞪着那窗子,只希望他露一露臉。

只聽“砰”的一聲,這道窗戶也被撞開。

居然真的有個人從窗外掠了進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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