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哥，你吃點東西吧，你已經兩天沒吃沒喝了，這樣下去怎麼行啊？”小龍一臉的擔憂，手裡捧着只烤雞，卻怎麼也勸不動燦。
燦臉上一片死灰，精神萎靡，只兩天的工夫就已經脫相了。他靠在一棵樹上，眼睛死死盯着不遠處一個巨大的墳堆，那裡埋着的是全村人的屍體。
老兵和焱收拾完墳堆，一前一後回來了“怎麼樣，還沒吃？”焱看了眼小龍手裡的烤雞，嘆了口氣，走過去拍拍燦的肩膀“燦哥，你得想開點，畢竟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是吃一點吧，再餓出好歹怎麼行呢？”可是燦就像沒聽到一樣，就像個死人，只是眼珠動了動，什麼也不說。焱沒了辦法，只好求助般的看着老兵。
老兵皺着眉頭看着燦，半天才慢慢走過來，一把抓過烤雞放到燦的嘴邊“來，吃一口，聞聞，多香啊。”烤雞的香氣直衝燦的鼻子，可他卻厭惡的扭過頭去，並伸手想推開老兵，不料一下推到老兵的手腕上，老兵的手一抖，雞掉到了地上。
老兵一愣，瞬間怒氣爆發了。他猛的一巴掌打在燦的臉上，聲音之大把兩個小孩子都嚇了一跳。燦也被打懵了，不認識似的看着老兵。老兵卻不在意他的反應，接着又是一個耳光劈在他的臉上，比上一個還重，燦的嘴角立刻流出血來。焱和小龍這才反應過來，撲上來死死抱住老兵“不吃就算了，你打他幹什麼？”
老兵像一隻憤怒的熊，一下子就掙脫了兩個人，咬牙切齒的罵道：“燦，你個王八蛋，你怎麼不去死？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就像一坨臭狗屎。你這他媽也叫活着？你這種人活着就不如死了好，你就是塊會喘氣的肉罷了。是，你娘死了，你親戚朋友都死了，可你這樣他們就能活過來麼？是條漢子就爬起來去報仇，別在這裝死。死多容易啊，活着才難！牛肚谷裡十幾萬人，一個時辰不到就全死乾淨了，爲啥？就因爲他們把自己的後背衝着敵人，你和他們有什麼區別？對了，你不是還要練只鐵軍麼？就你這樣，還是早死早投生吧。去找你娘吧，告訴她你多孝順啊，陪她老人家一起上路了。”
他說着，又衝了過去，把燦提起來，半拖半拉的往墳堆走去，焱和小龍眼看着卻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
只見老兵把燦往墳頭上一扔，繼續罵道：“要不老子現在就把你埋了，這地方山清水秀的，正好適合你這種娘們兒。媽的，這年頭誰家不死人？你當就你一個人沒爹沒孃了？你看看小龍，人家才十三，就知道提着刀和仇人拼命，還想挖個大坑，把全村人都埋了。你呢？你就想死。你不是問過老子爲啥當了十年兵麼？今天告訴你，老子全家老少全死在恆州軍的手裡，不光他們，還有我才兩個月大的兒子，也被他們扔進火堆裡了。都死了！”說到這，老兵竟蹲在地上嗚嗚的哭起來，幾個人都是一呆，平常老兵從來不提家裡的
事情，原來是有這樣不堪回首的往事。老兵哭了幾聲，忽然站起身子，把臉一抹，有凶神惡煞般說道：“那時候，老子也沒像你個王八蛋一樣，老子繼續當兵，就想要報仇！”
燦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促，青灰色的臉上竟泛起鮮豔的紅，他望着老兵，冰冷的眼神一點點的軟化，終於
“娘啊…”撲在墳上，嚎啕大哭，焱和小龍也不禁抹起了眼淚。老兵憐惜看着他，嘆了口氣，轉身回去把烤雞撿起來，仔細的擦了擦上面沾的泥土和草葉，又走了回去。
“吃吧，吃飽了纔有力氣活下去。”他的聲音不再像剛纔那麼激揚，而變得有些消沉和無奈“咱就好好活着，活到有人打敗恆州軍爲止。老子就不信，天下沒人能幹得了這支沒人性的部隊！”
燦顫抖着手接過烤雞，大口的撕咬着，每一次咀嚼放佛都能牽動什麼傷口似的，表情痛苦以及，但他依然大口大口的咬着，將烤雞和着淚水一起吞嚥下去。
“馬庫哥，那你爲什麼還要當逃兵呢？”焱小心翼翼的問道。
馬庫就是老兵的名字，他苦笑了一下“不當逃兵又能怎麼樣，憑我們能打敗他們麼？你們看看這支部隊，從上到下還有能打仗的麼？十年前，金弓金箭金力王，猛虎烏爾善，毒蟒黑蛇王那個不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哪個不是以一敵萬的上將，可如今呢？個個腦滿腸肥。金力王連弓都拉不開了，烏爾善馬都不會騎了，黑蛇王更是變成了個小人，每天就想着搬到熊王，自己當大的，這些大將都變成了這樣，讓咱們這種小兵，又能如何呢？爲啥仗還沒開始打，我就和小燦商量着逃跑，就是因爲我早就看明白了，贏不了，壓根贏不了！”他停頓了一下，嘆了口氣，繼續道：“熊王年輕的時候那多厲害啊，可現在出門就得坐車，走兩步路都呼呼直喘，可他偏偏還認爲自己是天下第一，你們說，這種仗能贏麼？”
幾個人都沉默了，他們知道馬庫說的是真的，這就是真實的七國軍隊。
馬庫繼續道：“這許純不想和咱們決戰，是他覺得自己的實力不夠，要是他也有七十萬人馬，咱們早就灰飛煙滅了，還用等到今天？其實他也是蠢，他是不知道七國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了，根本不用什麼實力相當，只要輕輕一推，就倒了。這些事連我這個當小兵的都心知肚明，你們說還有什麼指望，還報什麼仇？一百多年以來搶回來的蒼龍奴有多少？數不勝數。十年前，老子也曾打進恆州，殺了他們幾十萬人，搶回來十幾萬人，那時候我就造了太多的孽，所以老天爺報應，讓恆州人殺了我全家，我就想不通了，到底是誰的錯，我該恨誰呀？”
“十年前就攻進過恆州，還殺了那麼多人，那他們早就應該完了，怎麼還會有現在的恆州軍呢？”焱大惑不解。
馬庫苦笑着搖搖頭：“你們知道什麼？蒼龍地方大，人口多，一個恆州就有上百萬人口，我們殺的搶的連一半也不到。我還記得，我殺過一個老頭，他死之前，用手指着天，說一定會有報應，只要還有一個恆州人，這仇就一定要報！那時我還不信，現在徹底信了。咱們和蒼龍明裡暗裡打了一百年，這種仇恨誰能解得開？其實咱們老百姓誰家能用的了蒼龍奴呢，可是人家不這麼覺得，人家也是家破人亡啊。”說到這，馬庫忽然自嘲的笑了“以前咱們殺他們，殺了那麼多；現在他們殺咱們，一樣不會少的，因爲每個人心裡都裝着仇恨，這就是他媽的報應。”
一番話講完，那三個人都講不出一句話來了，只是低着頭。半天燦才虛弱的問道：“馬庫哥，那你說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馬庫點點頭“小燦，聽哥哥的話，別想着報仇了，沒用，咱們已經完了。還有焱和小龍，咱們四個人的命是栓在一起了，你們當兵日子短，不知道深淺。知道麼，這些年咱們所謂打得勝仗都是天威軍的功勞，不過有一些王八蛋冒領人家的戰功罷了，所以忍了吧，這就是命。咱們還是去找我說的那個地方，好好過日子吧，活着比什麼都強！”說完這話，馬庫臉上一片落寞，讓人看上去有種說不出來的淒涼。
半晌，燦終於用力的點點頭“哥，俺聽你的，咱們好好活下去，活到有人替咱們報仇。”
“我也聽你的，和你們一起出來，咱們就是兄弟了。”焱首先表態。
“俺聽燦哥的，他去哪，俺就去哪。”
“好，好啊！”馬庫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從今天起咱們就是親兄弟了，一輩子不離不棄，相互扶持，好好活着！”說話間，眼睛已經溼潤了。
“大哥！”三個人幾乎同時叫了一聲。
燦掙扎的爬起來，給馬庫跪下，重重得磕了三下“大哥，以後俺就是你的親兄弟了。”那兩個人也都跪下磕頭。馬庫急忙也跪下還禮，四個人就在這裡結成了異姓兄弟。
燦給馬庫見完禮之後，又對着墳圈子跪下，另外幾個人都跪在了他的身後“娘，鄉親們，俺們走了，不是俺們不想報仇，是俺們沒有用，從此之後俺們…俺們…”燦說不下去了，只是伏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馬庫卻接了過來“娘，鄉親們，你們別埋怨我們，更別埋怨燦和小龍，他們都是好孩子，他們都想替你們報仇，可是這仇怎麼報呀？就憑我們四個人，還不夠給人家塞牙縫的。你們就安心的去吧，啥也別想了，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讓他們都好好活着，活的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我想你們也就閉眼了。”
話音剛落，便有一陣輕風吹來，將旁邊的樹木吹的沙沙作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