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的一月之期甚是久遠,原本近來漸漸覺得時間流逝頗爲迅速的洛府衆人,不由得在這份焦躁和壓抑雙重的作用之下,頭一次覺得時間竟然能流逝的如此緩慢。
甚至於,老夫人會在偶然的一個時刻,覺得時辰似乎是靜止不動了。
此時此刻,老夫人正聽着一個面目模糊的婦人說話。那婦人似乎是洛府的下人,又似乎不是。若是有人在場,必然會認出她來,覺得她眼熟,可也絕對不會有人能說的出她是誰。
這一位正是洛老夫人真正屬於自己掌握着的地下勢力的體現,是洛府沉浸在水面之下的勢力之一。
那面目模糊的婦人正垂手向洛老夫人報告着先前的情況,她的話讓老婦人雙手不由得有些顫抖,心頭涌上了一絲悔恨。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讓那惡毒的女人進門!
“回主子,某在跟蹤那惠靜師太之後,發現她有去私會看守那些之前犯事的丫鬟婆子們的守門婆子,進了那院子之後過了許久纔出來。某潛入之後才發現,與之交談的丫鬟,名叫秋菊,是原本在六姑娘身邊的二等丫鬟。”
凡言必稱“某”,這是這些人的習慣,老夫人也已經習以爲常了。
“在那惠靜師太走了之後那院子又安靜了幾日,柳姨娘身邊的丫鬟去見了院子裡的好姐妹,不是秋菊。”那面目模糊的婆子眼神忽然在此時閃出一道光芒,“然而那伎倆騙得過旁人,騙不過某,某仔細看過,那好姐妹與秋菊關在一個房間裡。雖然期間二人並未說過話,可是說話的時候相互都聽得見。那秋菊與她離得很近,到最後她走的時候,衣袖裡便多了一塊粗麻。”
老夫人點了點頭,想來是那秋菊撕下了身上某處不顯眼的衣裳,利用這個機會把消息遞了出去。
果不其然,那面目模糊的婆子開口說道:“夜裡她身上的衣裳被老鼠咬過的事情,便全院皆知了,倒是惹得那些被關的丫鬟們心慌得很。”
說到這兒,她突然咧開嘴一笑,“主子,要不要把她們找來?只要是主子想知道的話,某必會讓她們開口。”
老夫人的心中一股奇異的厭惡感瞬間劃過,她壓住了心中這種不合時宜的想法,將之拋諸腦後。老夫人的眼裡閃過了一絲狠辣的光芒,點了點頭,“我想要知道些什麼,你應該知道的。”
那婆子點了點頭,十分乖順的應了下來,那低垂的眼底,閃爍着一絲興奮的光芒。
第二日,老夫人便等到了想要等到的消息。
這些表面上被老夫人所掌控的勢力,實際上有着自己獨特的規矩,老夫人也不能隨意破壞。在他們施行這種規矩的時候,便是最高的首領也該遵守。老夫人此時正是掌握着這股危險勢力的最高首領,她並沒有將這些事情告知自己的兒子,也並沒有告知任何人。
她其實打心眼裡想把這些深藏於黑暗中的勢力抹去,可是她無能爲力。
眼睜睜的看着他們一日日的壯大,自己又一日日的依賴於這些人,老夫人不是不痛恨的。
她身爲最高的首領,卻依然沒有辦法干涉那些人自己運作的流程,無法干涉怎麼對人施實刑罰。她能確定的,也就是對什麼人施實刑罰罷了,至於時間、流程和結果,她無法控制。
不過這一次,原本對於這些人十足不滿的老夫人也十分的滿意了。
被送過來的惠靜師太和秋菊二人看似並沒有遭受到什麼痛苦的虐待,甚至二人似乎都冷靜的異常。身上並沒有傷痕,而且乾淨整潔,彷彿她們並沒有經歷過那般怖人的一夜,而是剛剛纔從家中被人十分尊重的請了過來一般。
然而此時這兩人都用着十分沉着冷靜的目光,告訴老夫人,她們願意指認柳姨娘。
這讓老夫人有些喜出望外,她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疑問道:“不論在什麼時候,在什麼人面前,你們依然願意說這樣的話麼?”
惠靜師太和秋菊同時點了點頭,似乎柳姨娘方纔殺了她們的全家一般,這般的仇恨不共戴天,所以要在所有人的面前說出來。而這般的決心,自然也是堅定無比。
看見她們這般的表現,老夫人眯起了眼,叫人請來了洛老爺和柳姨娘。
在柳姨娘的跟前,惠靜師太和秋菊二人輪番上陣,用精彩絕倫來形容她們的表現並不爲過。實際上,這個形容詞似乎還有些不足。至少,在老夫人看來,這場戲可算是好好開幕了,至於後頭怎麼演,那就要看當事人如何了。
柳姨娘的面色十分蒼白,似乎自從上次小產的事情之後,她的身子就一直沒有好過。
然而此時的柳姨娘氣度鎮定,似乎面前這兩個唾沫橫飛之人所形容的那個幕後黑手並不是她一般。而洛老爺的眼光則不時的在她們之間遊移,若是柳姨娘有心去觀察的話,不難發現他眼裡那顯而易見的痛苦之色。可是很顯然的,在此時的柳姨娘眼裡,什麼老夫人和洛老爺並非是什麼重要的人物。
在那二人漸漸說的口乾的時候,洛老爺大聲呵斥了一句,“夠了!”
他霎的起身,面上滿是怒氣,拉起柳姨娘對着老夫人拱了拱手,“母親,我並不信這二人的荒唐言辭,宛兒素來心地柔軟,連一隻螞蟻也不忍心踩死,她是不會做出這種天打雷劈的事情!”
他的語氣煞是篤定,彷彿是他親眼瞧見似的,又彷彿柳姨娘便是他,他便是柳姨娘一般。
“若她們所說的是真的呢?”
洛老爺的眼睛瞬間睜大,因爲說這話的人並非是老夫人,而是柳姨娘自己。他轉過身來,看着這個漸漸甩脫自己手掌的女子。她掩脣輕笑,仿似在同他調情私語。看到洛老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又笑着問了一句,“老爺,若她們所說的都是真的呢?”
他看着柳姨娘那般的神色,皺起眉頭,又似乎是覺得她是在同自己開玩笑,便虎着臉訓斥她,可是言語裡滿是一腔信任和愛意,“宛兒,別胡鬧!”
他伸出手,想要重新握起柳姨娘的手,卻被她巧笑着躲過。
柳姨娘歪着頭看向他,彷彿那初見之日,那俏皮又美好的模樣。看見她這般,洛老爺頓時愣了愣,眼神中閃爍着柔情,語氣也不由得愈發軟和了起來,“宛兒,你不會的,我信你。”
二人這般在老夫人跟前打情罵俏,倒是膽大包天,可是老夫人只是坐着喝了一口茶,並沒有提醒他們自己的存在。
“你愛我,對不對?”
柳姨娘笑着問出了這一句,讓洛老爺滿面通紅,如同情竇初開的男子一般,怯懦的不敢開口。
“你愛我,洛儒生!”洛老爺的避而不答,顯然已經回答了柳姨娘的問題,所以她的這句話十足的篤定。她的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沾溼了她的前襟,“你竟然真的愛我,你怎麼會真的愛我!”
她頹倒在地,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
“你不愛我,你不會愛我……你若真的愛我,又怎麼會任我被人冷言冷語,又怎麼會迎娶旁人做了你的妻?”她搖着頭,眼裡都是傷心,“你若真的愛我,又怎會讓我獨守空房,看着你同別的女人新歡舊愛、柔情滿懷?你若愛我,你就不會這麼做!洛儒生,你不愛我!”
她的聲音愈發的尖利,到了最後一句,簡直到了刺耳的地步。
可是洛老爺視而不見,只覺愧疚,而老夫人只是皺了皺眉,並沒有出聲。
他上前試圖抱住柳姨娘,口中說着安慰的話,“宛兒,是我不對,是我混賬!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拿我出氣,別跟自己過不去……”
這般話若是說給別的女人聽,只怕立時便要感動的人家投懷送抱,恨不得此生相伴相隨了。可是換成了與他相處多年的柳姨娘,換成了此時精神極其不穩定的柳姨娘,便反而變成了一句嘲笑,一句刺入心中的錐子。
她伸出手狠狠地打了洛老爺一巴掌,面上浮現出那般得意又後悔的表情,“我打你了,你還愛我麼?你這些話,說給多少女人聽過,當我真的是傻子麼?”
看着洛老爺呆滯的表情,她那狠厲的巴掌便化成了柔情,如水一般輕撫過他的臉頰。
柳姨娘湊近洛老爺,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那些都是真的,所有的話都是真的。把你身邊女人趕走的是我,害死你那庶女的人是我,下蠱毒要害你那一雙嫡兒女的人也是我,把你這洛府裡攪得天翻地覆的人還是我!”
她仰頭大笑了起來,摸着洛老爺右邊通紅的臉頰,眼媚如水。
她對着洛老爺,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到如今,你可還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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