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可茵把齊柔求見的事告訴了周恆,周恆道:“你可知齊氏爲何會求見於你?”
齊奈下詔獄有半個月了,這段時間,齊家門生故舊爲他奔走,連學生都煽動起來了,爲何齊家會放着齊柔這個皇后故人沒有用呢?
崔可茵心中一動,道:“你是說?”
要說齊家是因爲齊奈彈劾崔可茵,不好意思見崔可茵,那不可能。朝臣經常互相彈劾,皇帝更是天然的靶子,他們以彈劾皇帝,被皇帝廷仗爲榮。以前後/宮在朝臣眼中沒有存在感,哪怕太后,手也不能伸出麗華門,所以朝臣們集體無視,不會浪費口水筆墨彈劾這些婦人。
崔可茵卻是不同,皇帝與她如民間夫妻一樣恩愛,她對皇帝的影響力不可估量。所以崔可茵不可避免地進入他們的視線,一舉一動皆受他們關注。
這也是他們支持以周全爲首的御史出面要求皇帝納妃的原因了,後宮女人多了,崔可茵忙不過來,便沒時間精力關注朝政了。周恆女人多了,便不會專寵,崔可茵對周恆的影響力便不足不患了。
既知崔可茵的份量,卻直到此時纔來求情,豈不有違常理?
周恆見崔可茵明白,道:“密探探得苗圃的心腹老僕去見翁氏。”
崔可茵道:“我明白了。”
苗圃根本不顧齊奈死活,只把他當做攻擊周恆的棋子。
第二天下午,齊柔和翁氏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內侍的引領下邁進安華宮的宮門時,後背的中衣幾乎被汗溼透了。
崔可茵端坐上首,待兩人蔘拜畢,才露出笑容道:“翁夫人、阿柔。請坐。”
齊柔聽到“阿柔”兩個字,幾乎哭出聲來,崔可茵還沒忘記舊日的情誼啊。
崔可茵只與齊柔說些舊時閨閣中的趣事,和幾位相識的手帕交,絕口不提齊奈之事。翁氏不停朝齊柔使眼色,齊柔好不容易提得半句,又被崔可茵岔了開去。
這會兒。崔可茵說到顧玉。嘆道:“聽說還沒過門,夫婿便沒了,想來她必定是十分傷心的。我已寫信讓她有閒到京城散散心。”
顧玉是她自小的玩伴。她離開清河後一直書信往來。
齊柔哪有心情去聽別人的事,只是順着她的話,道:“娘娘心地仁慈。顧玉若是進京,我們又多一個伴了。”
其實她與顧玉不過見了一面。彼此之間互相看不順眼。
崔可茵暗暗觀察,見她比當姑娘時改變了很多。雖勉強笑着,但不笑時面容愁苦,想必嫁的夫郎不甚合意。
“可不是。我在禁宮中,去哪兒都不自由。天天圍着孩子轉,悶都悶死了,要是你們肯來看我。我也得自在些。”崔可茵嘆道。
翁氏搶在齊柔開口之前陪笑道:“娘娘居於九闕之上,臣婦哪敢隨便覲見?”
齊柔微微皺眉。看了翁氏一眼,沒有說話。
崔可茵微笑道:“翁夫人說哪裡話,我與阿柔可是舊時玩伴,交情與衆不同。”
翁氏便向齊柔使眼色。
齊柔長嘆一聲,道:“說來慚愧,娘娘與臣婦是舊交,家伯父卻遷怒於娘娘……”
翁氏鬆了口氣,總算說到正題了。
崔可茵把兩人的神色全瞧在眼中,道:“他們男人間的事,我們小女子不方便摻和。不管如何,都由着他們去吧。”
翁氏大急,拜伏於地,道:“外子性子耿直,冒犯了娘娘,求娘娘寬宏。”
崔可茵讓人扶翁氏起來,道:“兩位今天求見,是爲了齊大人的事吧?”
這下連齊柔也跪下求情道:“求娘娘看在家伯父無心之過的份上,饒了他這一次吧。”
她情急之下,言語間不免說得直白了些,自低了身份。
崔可茵道:“齊大人乃當世大儒,鐵骨錚錚,想來不願你們這樣有求於人。何況,他在詔獄中,並沒有受什麼苦。”
詔獄是有名的死地,一向有進無出,只怕此時齊奈已死得不能再死了。翁氏失聲痛哭道:“娘娘,你我兩家,乃是世交。求娘娘看在兩家世交的份上,救外子一救。他可是因爲娘娘才進的詔獄啊。”
這話聽着怎麼那麼不是味兒呢?崔可茵皺眉道:“夫人這話說得差了,此乃公事,皇上自有主意。我一個後/宮婦人,哪裡插得下手?若是多嘴多舌,只怕那些御史要彈劾我干政了。”
齊柔一想,可不是。再想到御史彈劾不過捱了廷杖,告老回鄉時說起來,還因爲曾經罵過皇后,可以拿出來顯擺。齊奈卻因爲彈劾了崔可茵,而被下到詔獄。兩相對比,她覺得不公,又覺得傷心,再受翁氏一招,也跟着哭了起來。
崔可茵嘆道:“阿柔,你該勸一勸你伯母纔是。怎麼自己也跟着哭了起來?令伯父是當世大儒,皇上怎會害他性命?這樣吧,你們且回去候信,待我求皇上,準你們去探一探他。”
翁氏大喜,臉上掛着兩串淚珠,磕頭道:“謝娘娘大恩。”
入了詔獄,便是與世隔絕,從來沒有家眷進去探視過。崔可茵既準她們入內探視,想必齊奈的性命還在,教她們如何不喜?
崔可茵道:“只是有一樣,你們必須答應我。”
附耳在翁氏耳邊說了幾句話。
翁氏想起那個給她出主意的神秘人物,心下一凜,心裡有些明白,定了定神,連連點頭,道:“謝娘娘提醒。外子一不小心,受奸人矇騙,以至陷進詔獄,好在娘娘大人大量,不予計較。臣婦定然遵娘娘所囑行事。”
崔可茵見她是個明白人,道:“你把利害跟齊大人分說分說。”
翁氏應了,重重磕了三個頭,和齊柔告辭出宮。
上了馬車,齊柔突然道:“伯母,您注意到沒有,娘娘對你我還是舊時稱呼。”
對齊奈何曾不是?翁氏長嘆一聲,道:“我們都錯怪了她,沒想到她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早知道何必走那麼多彎路?兩人一路談談說說,回府後,照崔可茵教的話回了苗圃的心腹老僕。
過了兩天,一個內侍悄悄引她們去了詔獄,見到齊奈。他只身上的衣服髒了,自進詔獄,不僅沒有受刑,一日三餐還有兩盤菜和一大碗白米飯。翁氏想到這些天一直擔驚受怕,抱着他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