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果兒轉過頭,已收了憎恨惡毒的神色,低頭道:“我……”
她只說了一個字,臉頰一熱,耳邊才聽到“啪”的一聲脆響。竟是英兒甩了她一巴掌。
“你一個奴婢,有何資格稱‘我’?”英兒冷笑道:“虧你出身官宦之家,連最起碼的規矩都不懂。”
杜果兒呆了呆,突然驚叫:“啊——”
屋裡,崔可茵和周恆說話呢,突然一聲慘絕人寰的驚呼劃破夜空,嚇得樂樂一下子撲進崔可茵懷裡,道:“母后!”
周恆臉一沉,沒有說話。
崔可茵道:“綠瑩,去瞧瞧。”又讓翡翠帶樂樂回居住的院子。
一直在屋裡侍候的綠瑩應聲而出。待她繞過屏風,崔可茵道:“杜氏堅持不肯出宮,我讓她搬了過來。”
周恆皺眉,一臉厭惡道:“讓她搬過來做什麼?她不肯出宮,直接找一間沒人的宮殿暫時充當冷宮,關進去不就得了?”
他的反應有點過激啊,崔可茵看他,道:“難道皇上不想瞧瞧她?她長得可真不錯。”
“天底下長得好的女子多了去了,難道朕都得納進宮來?”周恆道:“還是說,茵茵要把朕往別的女人懷裡推?”
她不喜歡他了嗎?要不然怎麼會把一個恬不知恥非要嫁給他的女人弄過來?
崔可茵見他不高興了,還是因爲覺得自己被嫌棄而不高興了,啞然失笑。道:“我要真弄個冷宮讓她住着,只怕朝臣們的口水淹也把我淹死了。”
周恆的臉色纔好看些,道:“怕什麼,不是還有朕嗎?”
崔可茵還沒說話,外間傳來低低的啜泣聲和腳步聲,周恆隨手拿起炕几上的書,看了起來。
宮裡都是牆底衆人推的,宮人們都不是傻子,誰看不出周恆對杜侍郎很反感?再說,她們是安華宮的宮人。一個來與她們主子爭寵的女人。用得着把她供起來嗎?那是對手,自然要盡最大能力打擊了。因而,從早上到現在,英兒可着頸兒折磨杜果兒。
杜侍郎爲官二十餘年。杜果兒出生時便是官家小姐了。又是趙氏的老來女。自是被捧在手心裡,一句重話也沒受過,幾時受過這種氣?早就想爆發了。現在皇帝在裡頭,不鬧大怎麼讓皇帝注意到她?
再次走進暖閣時,她故意抽泣得很大聲。
綠瑩出去,匆匆問了兩句,大致情況便了然,讓她們跪下後,稟報:“娘娘,人都帶來了。”
杜果兒披頭散髮,臉上滿是淚痕,半邊臉頰微紅,看起來楚楚可憐。這會兒,她一雙眼睛正可憐巴巴看着懶散地倚在大迎枕上的周恆,可惜周恆專注看書,當她們不存在。
“爲何喧譁?爲何哭泣?”崔可茵道:“本宮一向待下人不薄,安華宮從沒發生過有人哭泣之事,這是爲何?”
確實,崔家家訓之一,便是與人爲善。再說,哪個世家大族會對下人嚴苛?誰願傳出這樣的名聲?
杜果兒不答話,放聲大哭,邊哭,邊偷偷看周恆。他俊秀的側臉沉靜如美玉,高高的鼻樑下,紅潤的薄脣抿成一線,拿着本書看得入神,眼睫毛都沒動一下。
崔可茵皺眉,道:“你纔來了一天,便如此哭鬧,成何體統?綠瑩,你帶她下去問問有何委屈。分出對錯,該罰的罰,不要手軟。”
這是要帶她走?杜果然不待綠瑩應聲,帶着哭音兒叫道:“皇上,皇上救我。”不顧一切朝周恆撲去。
周恆把腿微微一擡,她抱了個空,再疏離冷淡道:“宮裡的事皇后說了算,有什麼事由皇后處置即可。”
杜果兒再次去抱他的腿,叫道:“妾身是杜謙的女兒,奉太后懿旨進宮侍奉皇上。”
生死關頭,女兒家的羞恥是顧不得了。
周恆再次把腿擡高,架在炕几上,臉色卻更冷淡了,道:“朕自即位起,便說過不納嬪妃。朕說話一向作數,太后神志不清,又何能左右朕?”
杜果兒只覺得一顆心不停向下墜,擡起一張佈滿淚痕的臉,道:“皇上……”
她娘說,女人的淚水最易打動男人的心,今天她就要用淚水打動皇帝,讓他接受她。
來的時候她沒想到會有直面周恆的機會,可出於本能,還是細心打扮過的。她並不知道這麼大哭,臉上的脂粉被淚水一衝,紅的白的,一條條往下淌,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當然,周恆沒看,他的眼一直沒離開書本。
“吵死了,皇后,能不能讓朕安靜會兒?”周恆說着,擡眼看崔可茵。
崔可茵道:“是。”讓綠瑩:“快把她帶下去。”
綠瑩早叫了兩個做粗活的宮人進來候着,這時一人一邊,扯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拖。杜果兒的哭叫聲越來越遠。
崔可茵幾不可聞嘆了口氣,如果到這個地步,她還死賴着不出宮,那真的是自找死路了。
周恆的聲音飄了過來:“你爲她擔什麼心?一切全是她自找的。”
崔可茵走到她身邊坐下,見周恆已放下書本,眼睛隨她移動,眼中有憐惜,也有怒火。人家送上門,他有什麼好生氣的?崔可茵想了想,道:“她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經此一事,名聲定然不好。”
以後要說門好親,只怕難了。
周恆道:“她名聲好不好的,關我什麼事?你爲什麼不想想自己?我們好好的生活,被這些莫名其妙的人給弄成什麼樣了。”
原來是爲這個生氣。崔可茵露出笑容,伸手輕撫他的臉,道:“你是普天之下最有權勢的男子,又正當年少,貌美如花,哪個女子不中意?現在只不過來了一個杜氏,以後不知還有多少呢。我嫁了你,這些是我該承的,有什麼好生氣?”
周恆一把握住她的手,眼裡是滿滿的笑意,道:“我在你眼裡,就這麼好?”
“嗯。”崔可茵點頭。
太后清醒了,以後指不定有多少麻煩事呢,這纔是開始。
周恆顯然也想到這點,所以才下旨讓杜侍郎休妻,這是殺雞儆的意思。崔可茵輕聲道:“你真的要杜侍郎休妻嗎?”
周恆冷笑:“君無戲言,朕怎能出爾反爾,失信於天下?”
崔可茵默然。他用這種方式懲戒杜侍郎,那些癡心妄想的人,能收斂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