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先生說完這一句,見宋琰皺起眉頭,將手裡的隨筆隨意往桌上一扔,提醒他:“何況你想想,若是換做你是太子,在你厭惡盧家人已經透頂的情況下,盧家的人卻越過了他佈置的陷阱,而帶有盧家血脈的,他向來不喜歡的兒子眼看着又要跟宋家崔家強強聯合,他心裡慌不慌?甘願不甘願?”
宋琰聽出清風先生的話中深意,忍不住反問:“先生的意思是,他真的就無情到了這個份上,連帶着自己唯一的嫡子也厭惡上了,並且......並且不想嫡子越過次子?”
清風先生埋頭不知在寫些什麼,隔了片刻才笑了一聲,話說的意味深長:“否則當初太孫殿下爲何被逼上了龍虎山,整整七八年才下山?”他看着宋琰,皺了皺眉頭放下手中書跟筆,雙手交握放在桌上:“或者我說的再明顯些,把太子的惡意推測的再誇張些,你說爲什麼太孫殿下從龍虎山下山回京的消息會泄露出去,以至太孫需改道山東才能安全回京?陽泉晉中的事又爲什麼會發生?範良娣是太子枕邊人,從前大家總說太子寬厚,以至範良娣飛揚跋扈,可是常言道一隻巴掌拍不響,這段日子你冷眼看看,太子又是不是那種真正單純不多思的人?可範良娣仍舊能操縱皇覺寺陳老太爺,鬧出這些事來,這其中,太子的責任真的就只有放縱這一條嗎?恐怕不見得吧......”
宋琰簡直被這番惡意滿滿的推測驚得渾身都冒起了雞皮疙瘩,他只要想一想清風先生的話,就覺得渾身發冷頭頂冒汗,他從前只擔心太孫不受太子的喜歡,可現在若是真的按照清風先生的推測,太子這哪裡是不喜歡這個兒子這麼簡單-----太孫從龍虎山下山的消息要真是他透露出去給端王的,那太子這分明就是要周唯昭死了。
他被死這個字驚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時有些茫然-----宋毅再怎麼不負責任不像父親,也從沒動過讓他跟宋楚宜死的念頭,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他這麼想,也就這麼問出來了:“太孫殿下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且是他的長子啊!”
“那又如何?”清風先生嗤笑一聲,饒有深意的看着宋琰:“你雖聰明,可到底還小,不知道男人要是鑽起牛角尖犯起疑心來,遠比女人要可怖得多。從前盧太子妃跟恭王殿下那一遭,加上太子這偏執的性子,早就已經註定這倆人走不到一起了。咱們兩人私下裡,我就不講究那麼多忌諱了,跟你說句實話,恐怕在太子心裡,從來就沒把太孫殿下當成自己的兒子,他有多厭惡恭王,心裡對曾經跟恭王差點兒走到一起的盧太子妃就有多厭惡,連帶着太孫殿下也在他那得不到他的歡心......”
可之前又沒人想着要把盧家姑娘嫁給他,這是他自己求來的,求來了之後又要嫌棄人家之前本來有青梅竹馬,這是什麼道理?宋琰重新坐下來,面沉如水:“既這麼說,那現在襄樊的事又跟咱們家脫不了關係,以太子這偏執的性子,只怕會更恨我姐姐吧?”
清風先生點頭:“孺子可教。”他從前接到崔紹庭的信的時候聽說人已經拜在唐明釗名下了,當下就想着躲遠些-----那個腦子不轉彎的,成天張口閉口就是聖人之言,誰耐煩跟這樣的古板人相處?可是等宋琰在金陵玩的那一手反間計跟將計就計把陳老太爺坑進去了之後,他才發覺宋琰沒跟唐明釗學成個呆子,不是呆子,他才願意帶願意教。
“有些人拿我姐姐沒辦法,自然會想着挑我下手。可是若是太子......他就不需要玩這些手段來打擊我姐姐了。”宋琰臉色更沉:“藩王進京,範家的事此刻鬧出來只會是恭王攻訐太子的靶子,皇后娘娘一定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既然一時不能拿太子跟範家怎麼樣,以太子的性格,他纔不會老老實實呆着什麼都不做。”
清風先生點頭表示同意:“所以你姐姐最近還是得小心些,這也是我爲什麼叫你要跟你舅舅要人的原因,你看,這時候不管你姐姐有事沒事,反正你自己總得保證你自己沒事,是吧?”
宋琰眉心都皺出了一個川字,抿脣看了清風先生一會兒,回頭去關雎院找宋楚宜,他去的時候綠衣正捧着一盆玉雕的山茶花擺設進門,見了他歡喜的喊了一聲四少爺,又把那擺件往他面前送了送,笑道:“這是太孫殿下叫青卓送來的,您瞧,好不好看?”
宋琰駐足看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太孫究竟受不受太子喜歡也沒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周唯昭對宋楚宜足夠好,宋楚宜也喜歡他。
他帶着綠衣進了門,等宋楚宜拉着他噓寒問暖過了,才問她:“姐姐,襄樊陳家的事有腦子的都知道背後肯定有咱們家手筆,東平郡王沒辦法,以他在太子跟前的得寵程度,肯定會去求助太子,這事捅到太子跟前......太子本來就不喜歡太孫殿下,有了這事兒,只怕這回連幫太孫又要跟太孫聯姻的咱們家也討厭上了......”
他斟酌了一下,忍不住提醒她:“只怕太子殿下不想這門親事得成。”
宋楚宜牽起嘴角笑了笑,從陽泉跟天水鎮周唯昭遇刺,可是太子得知範良娣行徑後仍舊無動於衷的態度她就知道,太子對周唯昭比不上週唯琪。這陣子看下來,她也算看出來了,豈止是不如周唯琪,太子根本就沒把周唯昭當自己的兒子,因此宋琰如今說這話,她就知道宋琰接下來要說什麼了:“藩王們就要進京了,其中還有他最耿耿於懷的恭王殿下。除非他瘋了,否則這個時候,他不敢鬧出什麼事,等開了年藩王回封地了,再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