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出現的突兀,也出現的很奇怪。現在整個蒼北區都兵荒馬亂的,本區居民都忙着搶救自家的財產根本不會來這裡,外地的女人又怎麼可能跑到這種窮鄉僻壤又鬧泥石流的地方瞎轉悠?
就在大家以爲自己幻聽的時候,市委書記開來的那輛車上突然打開車門,坐在裡面的那個女人就這樣俏生生的出現在大家面前了。許是路上太過顛簸,她的狀態似乎不怎麼好,可精神卻很不錯。那雙格外明亮的眼睛掃過來,讓人覺得透透亮亮的,乾淨又舒服,她身上那股氣質比之區政府最漂亮的女人也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時間讓很多人看呆了。
蔡自福顯然不是個只會看美女的男人,他猜想着這個女人是溫承的什麼人,或者又是什麼領導幹部,肯定和這次泥石流和肖書記失蹤的事有關。說實話,他老蔡其實也沒見過多少人,摸不清人家的門道。
溫承扶着童佳期的手,小心翼翼的將她攙扶下了車:“怎麼不在車裡休息一下?這裡我能應付的。”
童佳期搖了搖頭,堅韌的說道:“現在雨停了,多久以後能再次進山?”
眼見市委書記都那麼小心翼翼的對待這個女人,大家已經把她聯想成了“省級以上高不可攀的大領導”,聽到她的問話,有人趕緊上前說道:“現在大雨剛停,山上的土質還是不穩定,路上全是深坑和泥窪,說不好一腳根本就不好走。而且肖書記要去的那個村子……確實離這邊有一定的距離。如果明天是晴天的話,中午的時候就能安排人進山去找了。”
“明天中午……”童佳期心裡不踏實,總覺得夜長夢多:“聯繫不上肖宸多久了?”
“三天……”
“三天?!”溫承聽到了當地幹部的說法,眼睛再一次的瞪了起來。如果不是蒼北區這邊的動靜太大,恐怕他這個市委書記壓根就得不到半點消息吧?如果不是恰好有記者在這邊做報道的話,是不是這些人也壓根不會把自己區裡區委書記失蹤的事泄露出去?
真是混賬!
“溫書記息怒啊,我們這也是沒有法子!當時肖書記執意要進山,我們攔都攔不住。和他一起走的兩個年輕小夥子可都是家裡的獨苗苗,可我們再覺得不放心,也不能不放行啊!”
溫承氣得在小院裡來回踱步,腦子裡思索着眼前這堆爛攤子的應對策略。回過身時,他正巧看見童佳期遙望着遠處破敗的山,一時間百感交集。前幾日他還在爲四哥四嫂之間的矛盾感到頭痛,這會兒見了童佳期,他才知道什麼叫患難見真情。
以前肖宸說童佳期和別的女人不一樣,他不明白是個怎麼的不一樣法,現在有點懂了。她不會因爲你有錢有權而對你委曲求全,也不會在你落魄無依的時候棄你而去,很傳統,但又傳統的如此令人心安。
他朝着蔡自福招了招手:“哎,那個誰……”
“溫書記,我是蒼北區的區長,我叫蔡自福。”蔡自福一路小跑衝過去,等着溫承給他指派任務。
“先給我們幾個準備住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準備四間屋子。”
“這……沒有那麼多地方,就是把我們家屬樓騰出來,恐怕也只能騰出三個房間來。”蒼北區可不是大都市,沒什麼招待領導用的大酒店,唯一一家招待所也被大雨給沖垮了,聽起來聽寒磣的。
“肖書記的屋子呢?”
“在呢,那是肯定在呢。”
“那就好辦了,我們三個男人你來安排住處,這位女士就住肖宸的屋子。”溫承吩咐秘書把開來的車子停到不礙事兒的地方去了,正好這會兒他也回來了,恭恭敬敬的站在溫承身後,不多嘴,也不多話。
管後勤的老張扯着麪皮子囁嚅道:“住肖主任那屋?這不是合適吧?男女有別啊……”
溫承都要被那個黑色麪皮的漢子給逗笑了:“她是你們肖書記的妻子,不住肖書記的房間住哪裡?”
一瞬間,十幾對眼睛唰唰的朝他們這邊看過來,好像看到了某種怪物一樣。
肖宸的太太……
肖宸的……
肖宸……
不能說他們的反應有些過激,只能說經過不到半個月的接觸,不管是他的敵人,還是他的朋友,都覺得肖宸這樣的男人,實在是隻適合遠觀,不適合朝夕相對。可能眼前的這個女人,她還沒有這個覺悟?還是說,她本身就和肖宸是一類人?
蔡自福最先緩過神兒來,十分嚴肅的說道:“實在是沒想到……肖太太,你放心,等到明天中午,我們一定想法子和山裡取得聯繫,儘快找到肖書記!”
“蔡區長費心了。”童佳期點點頭,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也沒說什麼責怪的話,倒像是個懂事的女人。在場這羣大老爺們頓時安心了,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說實在的,市委書記大晚上三四點鐘突然造訪,可是讓他們這羣忙活一整天的人有苦說不出。現在人也見了,任務也明確了,就等着明天太陽一出落落水,怎麼也弄條勉強可以通過的路來。如果實在走不過去的話就挖條路出來,就是這個工程量有點大。
後勤老張忙活着帶他們四個住下,溫承這個市委書記,大官中的大官自然是要被安排在條件最好的地方,他的新任秘書則被就近安排在了他住的地方附近,最近也用不到司機什麼事兒,也就把他安排的遠遠的了。
肖宸的住房一如既往大家簡練,一室一廳,傢俱很少。不知道是因爲主人嫌麻煩,還是因爲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到了怠慢,屋裡連多餘的物件都沒有,最多一套被褥,一套茶具,筆墨紙張倒是一應俱全,勉強算是個落腳的地方罷了。
下了幾天的雨,屋子裡潮的很。大牀上隱約還留着肖宸身上特殊的味道,那麼熟悉,彷彿還帶着他身上的溫度。躺在這張硬邦邦的牀上,她似乎想到了那個男人沉睡的側臉,好像一翻身就能靠在他的懷裡。
肖宸,你在哪兒?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無力的看着窗外漸漸明亮的天空出神,不一會兒就發現了又有一些細細的雨絲從天空中滑落,沒入了遠處的山。
中午的時候,真的可以進山麼?
童佳期並不看好現在的形式,而且目前的狀況也十分不樂觀。結果這場雨還是繼續下了兩日,他們來到蒼北區後的第三天雨才徹底停了下來,山路更是泥濘的沒法走。
十幾裡外的村鎮聽說只能搭建臨時帳篷,民房基本上沒有一棟是完好無損的,所有的人都等着救援和重建工作,一時間人們的情緒也很低落。
蔡自福聽說溫承要下到村裡面去視察,嚇得趕緊讓手底下的小弟去事先打點一番。這樣的小動作又怎麼可能會逃過溫承的眼睛?只不過他現在的心思都不在這些小細節上,沒有必要往深裡追究,只要人員傷亡數量不高的話,一切都好說。
“溫書記,我看現在還沒法子進山,那淤泥大石塊圈在那裡堆着呢,根本進不去啊!”蔡自福身邊的人跟他一塊隨聲附和,大有不把溫承勸住不撒手的氣勢。溫承身份那麼特殊,要是真的在蒼北區出了什麼事兒,他們幾個可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這條路就是進山的必經之路?”溫承皺了皺眉頭,前面這條路別說是走過去了,就是搞點設施來清理道路也有可能被陷進去。
“是啊書記,這根本就不可能啊!咱們在等等,行嗎?”蔡自福勸道。
“不知道山裡的狀況怎麼樣了,他們那邊的水和食物還能撐幾天……”童佳期眼神暗了暗,始終不敢相信肖宸會出事。那個男人那麼強,怎麼可能會輕易把自己的小命交代出去?實際上,童佳期越想越心慌,身子有點站不穩。
“四嫂,你別慌……我們會有法子的。”溫承扶着她的肩膀讓她往旁邊站了站,怕她一個不小心掉進泥窪裡不好弄出來。
日頭越發的毒了,好似前幾天的瓢潑大雨已經成了過去式,而烈日纔是老天給予他們最大的考驗——高溫還有可能會發生的疾病。
“溫承,想法子再試試肖宸的移動電話,看看能不能打通。”童佳期說道。
“四嫂,打過了,沒用……”溫承聲音越來越低,低到他自己也有些心虛的地步。
童佳期苦笑道:“算了,回去吧,你還要和市裡研究這邊的災後重建工作,我不能一直那麼不懂事兒拉着你非要把肖宸找出來。”
“四嫂,就算你不不來,我也一定會把四哥找出來的。”溫承苦着一張臉:“我真後悔,當時四哥在和老三一起做生意,本來安安穩穩無病無災的,是我非把他拉到雁門市來幫我的。”
童佳期打斷了他的話,非常篤定的說道:“肖宸到雁門市來不是因爲別的,而是因爲他是肖宸。他不想去的地方,就算你跪下來求他他都不會擡眼皮子看你一眼的。我不知道以前肖宸有過怎麼樣的精力,但是我知道他和你在雁門市不管多麼辛苦都會覺得很開心,你們兄弟之間的感情我不懂,但我很羨慕。”
溫承聞言,苦笑着低下了頭:“聽到你這麼說,我好受多了。”
遠遠跟着他們的蒼北區幹部們不敢靠近,生怕打擾了他們二位談話。可離區委大院越近,便越能感受到院子里人仰馬翻的氣質。
走得近了,他們便看到了停了滿院子的軍用皮卡,還有不少穿着迷彩的年輕漢子整齊的在院子裡列了幾個方陣。
衆人都被這陣仗給唬住了,大家都是一副摸不清頭腦的樣子,包括溫承和童佳期在內。
“這次的任務是清淤排險,你們是祖國的戰士,爲人民撒盡最後一滴血!”
站在人羣中央的男人做完訓示之後,四個方陣的戰士齊齊呼喊:“爲人民撒盡最後一滴血!”
“一連聽令!”
“有!”
……
那羣戰士領了任務,高效而安靜的執行着命令。
溫承終於看到了站在中間的那個男人,興奮的大喊一聲:“二哥!”
那個男人鋒利的視線掃到他臉上,溫承站在他身旁的時候,他揚起了手,“啪!”的一聲打在了溫承的臉上。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