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而空曠的病房裡,隱隱泄露出濃而無形的殺意。
摸索着打開病房的門,最先看過來的是坐在對面的陸笙兒。
“晚安,我們走吧。”
她依然一隻手拄着柺杖,另一隻手伸了出去。
晚安很快的起身扶住她,當着陸笙兒的面也沒有多問,只是雙雙準備離開。
“站住。”
陸笙兒在後面出聲。
盛綰綰的臉上只有寡淡的笑,“別理她,我們走。”
她沒興致聽陸笙兒在那唧唧歪歪的說什麼,晚安也不會有興趣。
“盛綰綰,她不是你最好的姐妹麼?她嫁給南城之後似乎愛上他了,但是他們離婚後她卻連本來和唐初合作的工作都沒有了,你也不擔心麼?”
晚安其實沒什麼感覺,但是盛綰綰確實頓住了腳步。
她笑出聲,然後回過頭,歪着腦袋問道,“怎麼?難不成你想告訴我,晚安愛顧南城,但是他愛你,離婚後她丟了工作,也是你吹了枕邊風,所以顧公子爲了哄你開心,直接把晚安的工作都給撤了嗎?”
“據我所知,想離婚的人是晚安,哦對了,你知道顧公子爲了挽回晚安送了什麼禮物嗎?”她精緻明豔的五官笑眯眯的慢慢的道,“他去德國特意花重金挑選了二十七朵路易十四,用如今最先進的技術做成永生花,他還說啊,吾愛吾妻,他的愛一定比這花開的更久。”
晚安就站在一邊,靜靜的配合她越來越不着調的胡掰亂扯,差點沒忍住拉住她的袖子叫她閉嘴。
永生花永生花,又不是真的永生不滅,一般都只有四五年,再長也不會超過十年。
只不過,這麼離譜的話,晚安倒是發現陸笙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見陸笙兒不說話,盛綰綰語氣好奇的問道,“怎麼,你不是有事嗎?”
晚安扯了扯她的衣袖,淡淡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正轉過身,再擡頭時卻看見站在走廊中間的男人,他今天跟昨晚不一樣,穿着一件偏休閒的男式風衣,短髮下的俊臉削減了幾分他平時的清貴,顯得更加的儒雅。
顧南城筆直而修長的腿邁着步子朝她們走來,薄脣噙着笑,看着她。
晚安想起剛剛綰綰堂而皇之說的那些話,有些懊惱和後悔沒有阻止她。
指不定他還以爲她就是這麼告訴綰綰的。
陸笙兒自然也看見了他,她率先出聲,“南城,你怎麼來了?”
顧南城這才擡眸看向她,淡淡道,“我過來拿點資料。”
末了,他低頭皺眉看了眼盛綰綰,又低頭看向晚安,低低沉沉的開口,“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晚安避開他的視線,隨口道,“我帶她過來看眼睛,順便路過。”
顧南城又皺了下眉頭,“等一分鐘,我送你們回去。”
他用的是陳述句,半點沒有徵求意見的意思。
晚安立即蹙眉拒絕,“不用。”
她不大明白這男人究竟是什麼意思,她以爲昨天晚上他們應該算是說的很清楚了。
顧南城瞥她一眼,扔下兩個字,“等着。”
說着就擡腳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晚安抿脣,“我們走吧。”
“他不是說送我們嗎?”
晚安簡直痛恨她眼睛看不見瞪她她都發現不了,“不用,我們打車回去。”
“他想送你就讓他送唄。”
晚安淡淡懶懶的道,“嗯,但是我煩他。”
“你真是傲嬌,那好吧,我們自己打車。”
這幾句話不知道顧南城有沒有聽到,但是陸笙兒是聽了個一清二楚,她咬着脣,冷冷的看着她們的背影。
顧南城出來的時候不到半分鐘,不過晚安跟盛綰綰已經走進電梯了。
陸笙兒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如他所說,他的手裡拿着一個淡黃色的文件袋,裡面應該就是他過來接的資料。
顧南城手臂被抓住,腳步也自然跟着停了下來,他低頭看着她,“笙兒,有事?”
陸笙兒擡着臉,定定的看着他,“她們沒等你,已經走了。”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薄脣勾勒出點笑意,“我當然知道她不會等我。”
晚安那性子,他多少是瞭解的。
“你們不是離婚了嗎?”陸笙兒擰着眉頭,似乎很不解的道,“既然離婚了爲什麼還要諸多插手她的事情,我聽人說你撤了她在gk的工作,我想你應該沒那麼無聊。”
不管他愛不愛慕晚安,除非有所仇怨,他素來不會對女人過於苛刻。
慕晚安怎麼都說做過他的妻子,以他的性子即便要離婚,應該也會給她一大筆的贍養費,絕無可能趕盡殺絕。
顧南城英俊的臉很平淡,“是我,她已經浸泡了很多年,再做副導不過是浪費時間,沒有必要。”
陸笙兒這才猛然明白過來,下意識的問道,“是你讓鬱少司給她電影拍的?”
男人並沒有回答她,只是耐着性子問道,“你有什麼事嗎?”
他雖然依然眉目溫和,一如既往,但是陸笙兒莫名的覺得他的潛臺詞就是沒事的話他要走了,去追剛剛離開的女人。
她的手不自覺的更加用力了,直直的看着男人英俊的臉,“剛纔盛綰綰說既然你想送就讓你送,慕晚安她說她嫌你煩。”
陸笙兒仔細的注視着他的臉,卻發現男人並沒有動怒的痕跡,仍是溫淡儒雅的模樣,不在意的淡笑着,眉目間竟然還有星星點點的寵溺,“她經常這樣。”
樓下,晚安剛剛牽着綰綰走出電梯,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晚安,我爸的藥你拿了嗎?”
盛柏的心臟病一直都在吃藥,今天她們過來醫院檢查眼睛,在等結果出來的那一兩個小時裡,她們抽空去拿了藥。
“沒有……”晚安這纔想起來,“你和他說話的時候我順手放在椅子上了,走的時候忘記拿了,我上去接吧。”
“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晚安有點不放心的道,“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這裡有坐的地方嗎?我是瞎的又不是智障,能有什麼問題?”
她這麼說,晚安便扶她去那邊的空位坐下,“我拿了藥就下來,很快。”
盛綰綰點點頭,“去吧。”
晚安便只好再搭電梯上去。
薄錦墨的病房是離電梯最近的那一間,所以顧南城來的時候走到她面前她們才發現,他只進病房一趟她們就已經搭乘電梯下去了。
晚安剛從裡面走出來就聽到陸笙兒的聲音。
她的嗓音帶着她一貫以來獨特的清冷,很緊繃,彷彿瀕臨着崩潰的邊緣,“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覺得很累了,這半個月他受傷住院我沒別的辦法,只能先照顧他,可是……”
“我不知道我如今的堅持到底還有沒有意義……”
陸笙兒坐在長椅上,雙手捧着自己的臉,肩膀聳動着,長髮有些凌亂。
連晚安都發現了,她最近消瘦了很多。
顧南城站在她的面前,長衣長褲,頎長挺拔,即便是白天,醫院的走廊也依然亮着雪白的燈光。
男人一手插進口袋,他低頭看着她,半響才溫溫淡淡的道,“如果覺得累了就休息,如果覺得沒辦法繼續,那就結束。”
晚安站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走過去似乎會破壞他們的氣氛,不過去……與她無關的事情,就這樣躲着似乎也是詭異。
忽然,陸笙兒擡起頭看向他,有些失魂落魄的卻又木然盯着他的臉,喃喃的道,“你剛好了離婚了,我失戀了……不如我們在一起……吧?”
晚安的瞳眸徒然睜大,下意識的咬住脣噤聲,連呼吸都跟着屏住了。
本來就是少人的貴賓區,此時更顯得不尋常的死寂。
短暫的沉默,莫名的好像被拉成了很久。
晚安的腳步沒有挪動一步,呆呆的看着他們。
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的側顏,乾淨沉靜的,似乎始終沒有什麼變化和波瀾。
又帶上了些矜貴清俊的氣息,他只是淡淡的笑,“我們雖然簽了協議,但是還沒有真的離婚,笙兒,盛綰綰給你的影響太大了,你冷靜點。”
陸笙兒看着他,笑了笑,撫了撫自己的面頰,“你是不是打算把她追回來,不打算跟她離婚了?”
她的樣子着實有些狼狽,準確的說不是樣子,而是神色,呈現出一種很沒有精神的廖落感,不似她以往的清冷和淡然,更像是因爲焦躁不安而產生的淡淡的歇斯底里。
顧南城眉目沒動,“有沒有她都一樣。”
正說着這句話,他眼角的瞥到了陸笙兒坐着的長椅最右邊的一包東西,他走了幾步俯身拿了起來,大概的看了眼上面的文字,然後才走回來。
陸笙兒看着他的動作,腦子裡有些空白,只覺得心裡堵得厲害,她淡淡沙啞的問道,“如果沒有她……你也會拒絕嗎?”
“已經嘗試過的事情沒有必要嘗試第二次,”顧南城把玩着手上的藥,淡淡的道,“幾年前我們分手,我就沒想過要再來一次。”
陸笙兒看着他的臉,其實一直都是很熟悉,卻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爲什麼帶上些陌生的痕跡。
她低頭笑了笑,看着自己的手,“是嗎?”
“我一直都不明白,她對你爲什麼會是特別的?”陸笙兒看着眼前英俊清貴的男人,眼睛裡都是迷茫,“一開始到現在,她不是最愛你的,甚至連她自己都承認,如果你沒有錢她不會嫁給你……也許你沒有錢,她也不會喜歡你。”
“喜歡錢麼,”他仍是那副淡漠儒雅的模樣,“無所謂,我有錢就行了。”
“你愛上她了嗎?”
這樣的婚姻因爲錢色交易而開始,怎麼會衍生出愛情呢。
愛情……哪有這麼容易發生?
電梯門叮的一聲又開了。“
“這位小姐你站在這裡做什麼,擋着路了哦。“
這聲音不高不低,卻來得異常的突兀,正在談話的兩個人同時看了過來。
晚安被小驚嚇了一下,像是偷聽別人的對話被逮到了,她遲鈍的沒有避過顧南城的視線,有幾秒鐘的對視,她下意識就往後退了幾步,直接轉身回到了電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