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輕輕巧巧的往冬廂房裡去,邊走邊道:“先放着吧,纔在大姑娘屋裡喝多了蓮子湯呢。”
夏荷的臉色就有些發僵,見冬梅手裡拿着藍緞布做的大包裹,越發的不自在,等阿九和冬梅進了廂房後就翹起嘴角咕噥:“顯擺什麼呀,再大的包裹也不過是人家穿剩的……”
冬梅走得慢,聽了這話身子就一僵,想要回頭找夏荷治氣,阿九忙拉住她,搖了搖頭小聲道:“聽之任之忍之,且待之!”
清清涼涼的聲音像是一劑清涼湯,不過一句話,冬梅心中的煩燥就消散了,只是還有不甘:“難得陪姑娘出去一趟,差事沒辦,扔下姑娘就去了二房……不知道的,還以爲她纔是主子呢……”
阿九不以爲意,打開大姑娘給的包裹,卻是怔住了,裡面竟然是兩雙新鞋,一件灰鼠披風,一套繡木鈴花湖綠色杭綢襖裙,一套煙藍色斜襟長袍子,都是照着阿九的身材做的,一看就是再新色不過的,哪裡是穿舊的,冬梅細細看着那針角,也是感嘆:“是雲雀和雨燕的手法……這兩身兒怕不是一兩天就能做起的……”
阿九進林府十天不到,能趕着做這兩套新衣服出來,怕是在阿九進府的第二天就做起了吧,那時候,阿九可沒有與大姑娘交談過,更沒有對大少爺做過什麼……
阿九的心有些暖暖糯糯的,大姑娘是真心待她好呢……
第二天,阿九去大少爺屋裡時,大少爺正斜靠在牀上,身後墊了兩個大迎枕,櫻桃端了一碗淮藥粥正喂他,大少爺見了阿九就停下來了,清亮的眼睛湛湛地看着阿九。
阿九上前行了禮,就老實地往一旁站,仍如往常一樣不太攏大少爺的邊。
櫻桃又舀了一匙送到大少爺脣邊,大少爺卻道:“阿九,你過來。”
櫻桃的手就有些僵,笑哄道:“九姑娘個子太矮,碗底又燙,爺還是用了粥再請她過來吧。”
這倒是實話,阿九就笑咪咪地看着大少爺道:“是啊,爺多用些,吃飽了就有精神了。”
大少爺溫溫的一笑,不再說話,喝了大半碗粥後,就不肯用了,櫻桃端着碗下去,轉過身時,深深地看了阿九一眼,抿了抿嘴,掀了簾子出去了。
櫻桃一走,阿九就像變戲法一樣的拿出一個紙包來,大少爺鼻子敏感的聞到香味,眼中的清輝亮了,眼巴巴的瞅着阿九的手。
阿九迅速扒開紙包,撕了一塊雞肉塞進大少爺嘴裡,大少爺的驚愕地看着她,嘴卻貪婪地包住雞肉大嚼,吃完了一塊又眼巴巴地看着阿九,阿九卻將雞肉給包好藏了起來,不肯再給他吃,大少爺蒼白的臉就有些紅窘:“不是說,不能吃油膩麼?”
“是不能吃,但也不能缺了營養。”阿九神秘兮兮地往四周看了看道,“一會子鍾神醫來,爺可莫要說你吃過雞肉了。”
兩人間好像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大少爺也小心地看了外面一眼道:“會讓你捱罵嗎?”
阿九點了點頭。
“那我不說。”眼睛又看向阿九的袖袋:“明天你還帶麼?”
“帶的。”
大少爺就笑了起來,竟然伸了手想要摸阿九的手,可惜體力不足,手微微擡起後,就有些吃力了,阿九低下頭,托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頭上:“桂花嫂說,我的頭髮最柔軟了,你摸摸看是不是?”
瘦骨嶙峋的手掌在阿九頭上緩緩摩挲了幾下,大少爺的眼溫潤中帶着一絲憐憫,若是好不起來,豈不是要害了她一輩子麼……
“太太,今兒大少爺用了半碗藥粥,精神好了很多……”外面傳來櫻桃微帶興奮的說話聲。
“是嗎?已經能用半碗了嗎?”大太太的聲音果然很高興:“神醫,您昨天開的方子看來很有效。”
“老夫在方子里加了些養胃開胃的藥,大少爺胃口會慢慢好起來。”鍾神醫略帶得意的嗓音響起。
大姑娘難道沒有把實情告訴大太太嗎?爲何她對鍾神醫還是如此客氣禮遇?
阿九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手上傳來輕輕的力道,垂眸看時,卻是大少爺正握着她的手,眼中帶着一絲安慰的神色。
阿九立即收起外漏的心事,正要收回手時,青綾掀了簾子,大太太和大姑娘一起走了進來,大姑娘眼神在大少爺與阿九握在一起的手上閃了閃,嘴角微微翹起。
阿九的手就掙了掙,卻沒料到大少爺的手這回卻出其的加了力道,她一時還沒有掙得脫,櫻桃美豔的雙眸只在這雙緊握的手上睃了睃,就含笑撇了開去,殷勤地給大太太拿帕子彈着繡凳上灰塵,請大太太坐下。
大太太讓開身子,讓鍾神醫給大少爺診脈,阿九安靜地退開,立在一旁看着。
鍾神醫凝神給大少爺探脈,好半晌才道:“雖然能用些東西了,只是大少爺肝肺損傷太重,病體沉苛……”說着又沉吟下來,屋裡的氣氛一下子就沉重起來。
鍾神醫又想做什麼……
阿九就擡眸看了眼神醫,目光就與大姑娘相遇,大姑娘的眸子冰冷一片,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大太太果然急了,焦灼地問鍾神醫:“神醫,您是說……”
“大少爺只是醒過來了而已,還是很危險,老夫會開方子好好調養,切忌不可大意,吃食要小心又小心,不能用半點油膩,雞鴨魚肉更是不能亂用……”
前天還讓服用參雞湯,如今胃養好了一些,又禁用一切肉食,糾妄過正不過,又有何居心?
大太太冷聲對一旁的楊媽媽道:“可記住了,大少爺的吃食一定要小心服侍着,要照着神醫的來……”
楊媽媽恭敬應下。
鍾神醫滿意的去開方子,大姑娘對塗媽媽道:“媽媽,神醫辛苦了,怎麼還沒有沏茶上來?”
櫻桃正從外面端了茶進來,塗媽媽就過去接了,揭開茶碗聞了聞道:“怎麼是毛尖?爺屋裡上好的銀針呢,怎麼不拿出來招待神醫?神醫爲爺的病勞心勞力,你這丫頭也太不醒事了些。”說着就端了茶盤往後堂去了。
大太太昨兒個可是明擺着說了,要讓大少爺把櫻桃收房的,雖然還沒有儀式,但櫻桃的地位在府裡頭已經驟然高升,也差不多是半個主子了,塗媽媽雖然在大太太面前有體面,可話說的這麼重,也確實很下櫻桃的面子。
櫻桃的眼圈就有點紅,但還是很恭順的立在了一旁,一副小心受訓的樣子。
鍾神醫方子開完時,塗媽媽的茶也沏來了,大姑娘親手接過呈上,鍾神醫怔了怔,這個禮數就有些重了,大姑娘在林府的地位鍾神醫豈能不知,他很受用的接過茶,很給面子的喝了一口,讚道:“好茶。”
再品一口,面色卻是一僵,大姑娘嘴角就噙了絲冷笑,“神醫果然識茶,此乃是君山上最好的銀針,每年父親也最多能得二斤,大哥身子好的時候最是愛這一口呢,沒想到神醫和大哥的口味也很相同,等大哥好了,神醫倒是可以與他一起談談茶道,共品茶香。”
一席話在旁人聽來,只覺得再平常不過,鍾神醫的額頭卻開始微微冒汗,端茶的手也開始在抖,下意識就想把茶碗放下,大姑娘道:“銀針還是要趁熱吃的好,一會子再給您衝第二杯水,您還可以觀賞茶葉的恣態。”
這就是逼着鍾神醫要把杯裡的茶喝完,鍾神醫的面色越發的僵了,眼神犀利地看着大姑娘,大姑娘目光堅定的望回去,一瞬不瞬,毫不退讓,嘴角抿起一個凌厲的角度:“神醫,這茶真的不錯,能安神補心,特別是心臟不太好的,會起到補漏查缺。”
只有安神補腦的,大姑娘故意說成補心,就是罵鍾神醫缺了良心,如果這樣鍾神醫還聽不懂的話,他就當不成糉子了。
鍾神醫在她的眼神逼迫下臉越來越白,竟然一口一口緩緩將一碗茶全都喝下。
阿九由衷地佩服大姑娘起來,她猜過大姑娘會用什麼法處置鍾神醫,卻唯獨沒想到大姑娘是用如此剛烈的正面方式解決,那碗銀針茶裡無疑是參了料的,鍾神醫畢竟是醫生,只喝到第二口就品砸出問題來,就不敢再喝。
大姑娘當面逼着他喝完,無疑就是在告誡他,他的所作所爲,已經被人發現,這是警告和薄懲,你若還一意姑行的話,那更厲害的手段就還在後頭,鍾神醫也是個聰明人,大姑娘只是暗示沒有揭穿,既保全了他的醫聲,又保全了他的面子,兩相併沒有撕破臉,還留有餘地,這種手段,即剛烈,又仁慈,鍾神醫不但不敢怨恨,還只心存感激,畢竟他的神醫名也是幾十年才混出來的,真要戳穿了,他的命不一定能保得住,鍾家依仗他爲生的那些家人,怕也會全都遭殃!
大少爺畢竟是林家的嫡長子,嶽州府最高官員的嫡子被人害,這個兇手應該受到何種處置?就算鍾神醫供出幕後之人,大老爺也只會護着府裡的,拿他作伐。
所以,這個暗虧鍾神醫必須吃下去,而且是心懷感激地吃下去,吃了之後,還不敢在人前吐露半個字,將來大老爺面前,他也只會以其他方式推託,不敢再在大少爺的病上作半點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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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對不住,這個文的成績太差,編輯也不肯推薦,小魚只能以更妃途爲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