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南明歷史,發生過很多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最令人扼腕嘆息的,正是唐桂之爭。
此時海內陸沉,大明的江山已是殘山剩水。
唐桂爭立,全力內戰,陰謀陽謀,各出奇謀。
內戰爆發後,李成棟乘機率兵攻取潮州,惠州,大明的有生力量全部用於內鬥,而李成棟如入無人之境,一個回馬槍,輕鬆殺入廣州。
最後朱聿鐭雖然戰勝了朱由榔,卻已被清兵殺入了廣州,爲李成棟抓獲。
十分有意思的是,朱聿鐭在最後關頭,竟是很有氣節,拒絕飲食,慷慨之極的說:
“哪怕我喝了你一勺的水,有何面目見先人於地下!”
自縊殉國。
明室藩王,有此氣節,令人欽佩。
但是格局小了,簡直毫無全局觀念,對於帝位的執念,竟然勝過了敵患的威脅。
當然朱由榔也沒好到哪兒去,贛州失守,朱由榔嚇破了膽,置廣東全境不顧,逃往廣西。聽聞朱聿鐭稱帝,又立馬殺回來,在肇慶稱帝……
朱閬對於這段即將發生的歷史,十分的頭疼。
歸根結底,是明代的黨朋之爭。
朱元璋重文輕武,導致了文人當權,而文人相傾,自古已然。
大明的歷代皇帝對於黨爭卻不以爲意,甚至利用黨爭來平衡朝中的不同勢力。是以黨爭在皇帝的默許之下,從未消失。
到熹宗即位,寵信宦官內侍,導致魏忠賢招納黨羽,排除異己,終於形成一股惡勢力。
到崇禎即位時,閹黨,東林黨之爭已經向閹黨傾斜。
魏忠賢利用廠衛的黑暗力量,大肆捕殺東林黨人,朝中大臣當然看不起閹黨,所以紛紛加入東林黨,招致更大規模的迫害和冤獄。
崇禎帝即位,二話不說就剷除了魏忠賢,此舉朝野上下,大快人心……
和大多數史學家觀點不太一樣,朱閬始終覺得,殺魏忠賢是崇禎帝的最大錯誤。
自古以來,明君未必要絕頂聰明,或事必躬親。
而是善於用人,有能力管理人才,能夠利用有能力的臣子做事。
魏忠賢結黨營私,戕害忠良,當然是惡行累累。
但魏忠賢也是個極有能力的人,不然不可能做得這麼大。
在魏忠賢主政遼東時,不拘一格,啓用倍受讒言之害的熊廷弼,甚至還推薦和他有私怨的趙南星,孫承宗等一批能臣,知人善任,顯得十分的清醒和果決,而在這批能臣鎮守之下,遼東局勢平穩。
外患雖在,但其實魏忠賢一直是壓着後金在打,以後金當時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動搖朝廷根基。
在魏忠賢鐵腕之下,不但邊關穩定,國內形勢亦大好,稅收多,國庫充盈,政局穩定。
由此可見魏忠賢還是有全局觀念,在事關朝廷,民族存亡的大事上,十分的深明大義,有遠見卓識。
所以熹宗臨終時,對朱由檢說:“魏忠賢恪謹忠貞,可計大事。”這八字評語其實相當的中肯。
可惜朱由檢這個熱血小青年兒,無視魏忠賢的功績與能力,也沒有傳承明朝一直以來以黨爭平衡各種勢力的政治技巧,更完蛋的是,也沒有長遠規劃,對於殺掉魏忠賢之後的權利真空沒有計劃。
如此,政治天平倒向了東林黨人。
東林黨一家做大,把持朝政,卻只擅長空談,治國乏術,還向皇帝建議“還富於民”,減輕工商稅務,導致稅收銳減,國庫空虛,連軍費都負擔不起了。
崇禎帝在煤山自縊前,曾聽到太監曹化淳唸叨着“忠賢若在,時事必不至此。”估計腸子也悔青了吧。
如果仍是魏忠賢主事,清兵豈能攻入北京?
朱閬甩甩頭,從歷史的回憶中抽身出來。 wWW ●TTκan ●C〇
雖然最恨黨朋之爭,如今卻身陷其中,處於旋渦的中心。
眼下最大的黨朋之爭,不就是唐桂之爭。
既然不能曉以大義,令朱聿鐭放棄爭立帝位,那只有在鬥爭中勝利。
既然知道了歷史的結局,又怎能重蹈覆轍!
只有先滅了這個蠢貨,再整合力量,恢復我的大明!
是的,我的大明!
你們不行,放下我來!
這場戰爭,將如何獲勝?
孫子曰:“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雙方既然勢均力敵,那必然奇兵制勝。
從五百年後穿越奪舍而來的自己,正是一支奇兵。
我知道你們所有的謀劃。
朱閬看着呂大器和焦璉送來的兩份軍隊情況的調查報告。
此番賑濟難民,並鼓動難民從軍,確實是神來之筆。
本來難民就是朱聿鐭發來的快遞。
想讓自己陷入泥潭,不能自拔。
如今被自己輕鬆化解,從難民中徵得的成年男子組成的新兵,已達三萬之衆。
這可是三萬死士。
這正是打破唐桂之間兵力平衡的第二支奇兵。
第三支奇兵,卻是瞿式耜。
瞿式耜做爲自己的班底,也和王妃王萱竹一樣,是個天主教徒。
歷史上清兵攻破肇慶後,瞿式耜竟向澳門借葡兵三百,重炮數門,收復失地,也保住了桂林。
有這種能力,豈能埋沒了。
眼下爲了江山,只有讓瞿式耜提前透支這股力量了。
因爲他要殺一個人!
蘇觀生。
廣州城內。
都司署。
“譁拉!”
唐王朱聿鐭將桌上杯盤碗筷一起掃落地上。
“唐王息怒!”蘇觀生見唐王動怒,也十分惶恐。
“你乾的好事!”朱聿鐭怒不可竭,恨不得在蘇觀生頭上錘上兩拳。
“將饑民趕去肇慶,卻平白送給他幾萬的兵!都是你出的餿主意!”
蘇觀生也是十分的鬱悶,沒想到那個整天遊手好閒膽小怕死的桂王,竟然突然轉了性子,不但勤政愛民,且殺伐果決。連丁魁楚都殺了。
想做局,送個大麻煩給他,居然被他輕鬆化解。
看着探子送來的密報,朱由榔不但化解了難民潮,還用非凡的手段,令肇慶及周邊的富戶心甘情願的捐款,賑濟饑民,補充軍費。
這並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了,久踞官場的老油條都未必有這個手段。
朱聿鐭除了憤怒,心中也是惴惴不安,唐桂之爭,本來是勢均力敵,這難民變奇兵,力量平衡瞬間被打破,自己又偏偏處在弱的一方。
看着一身儒雅的蘇觀生,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你你!你看朱由榔這些天在做什麼?”
“殺侫臣!整軍務!籌錢糧!”
“每件事,都讓他的力量增長!再這麼下去,不用他來打本王,本王的兵都要跑去他那裡了!”
“這些天你在做什麼?居然辦學堂,興教育!清兵殺進廣州城,你就讓這些學生娃兒去抗敵嗎?”
蘇觀生連忙道:“王爺不必過份擔憂,老臣已有計較……”
“講!”
“教育乃國之根本,只要懂得大義能明事理的人多了,天下必大治,”蘇觀生頓了一頓,接着放低聲音。
“至於行軍打仗,讓那些粗鄙之人去做好了。”
“老臣已聯絡了那橫行水上的幾個勢力,石,馬,徐,鄭四姓海盜,這些人在海上劫掠四海船隻,悍勇無比,是不可多得的強兵。”
朱聿鐭一怔。
“海盜?”
“王爺,海盜雖在海上劫掠,卻要回到陸上採購和銷贓,同這廣州城中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蘇觀生見朱聿鐭怒氣稍斂,接着說道:
“自打最大的海盜頭子鄭芝龍歸順朝廷,這四姓海盜也是極爲豔羨,早就想方設法和朝廷搭上線,爲自己謀個前程。”
本已怒火稍斂的朱聿鐭不由得又氣憤起來。
“若不是鄭芝龍秘不發兵,本王何致於被李成棟殺得一路南逃?大海盜不靠譜,你又找來四個小海盜,本王真是要被你氣死!”
蘇觀生見朱聿鐭又發怒,喏喏連聲。
“骯髒的事,當然要這些暴虐的海盜去做,王爺與桂王的爭鬥,讓他們出手,再好不過,過幾日王爺登基,就讓這些海盜去拖住桂王,豈不兩全其美?”
“哦?”朱聿鐭聽到蘇觀生言之成理,不由沉吟起來。
逃入廣州後,在蘇觀生的主持下,朱聿鐭籌備稱帝,連日以來馬不停蹄的見了廣東的各色人等,因爲蘇觀生的本地勢力比較雄厚,自己不得不依賴他。
但連日以來見的各種鄉紳舉人文士,都沒有獨擋一方的真正人才,看上去都是些不得志的傢伙,實在是有點差強人意。
倉促之中,登基時間日漸接近,也只能從權了,先把人湊齊,再做調整吧。
流亡之君,太難了。
長嘆一口氣,朱聿鐭也十分的無奈。
“只能先如此安排了,不要再出差錯了。登基在即,不要再橫生枝節了。”
“老臣領命。”蘇觀生鬆了一口氣。告辭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