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黃龍在總兵府裡設宴,登萊新軍和東江軍的將領都去了。黃龍依次向各位將領敬酒,喝得有幾分醉意了,突然說:“各位,今日建奴黃某偏信了王之武這個小人,沒有聽李公子和小楊帥的良言,以至於旅順城險些被建奴所破,黃某愧對那些戰死的將士們!”他擺擺手,制止想說話的東江鎮將領,望定楊夢龍說:“黃某現在實在無顏再當這個統帥了,從今以後,東江將士悉數聽從小楊帥的調遣,不得有誤!”
楊夢龍大吃一驚,叫:“這可怎麼行呢?”
黃龍認真的說:“小楊帥的智謀和勇武遠勝於黃某,若非你拼死守住城門,旅順只怕早就被攻破了,這些衆將士都是看在眼裡的!小楊帥,你不要推辭了!”
楊夢龍擺擺手,說:“不行!我是客將,是來支援旅順的,哪有喧賓奪主的道理!”
黃龍把目光投向毛永俊。
毛永俊起身,走到楊夢龍面前,鄭重其事的說:“小楊帥,你是怎麼帶兵怎麼打仗的我們都看在眼裡,還有,打從你接掌登萊之後,我們東江軍民就沒有再捱過餓,大批遷往登萊的遼民也得到了很好的安置,我們都服你!王之武在衆目睽睽之下背叛了大明,黃帥心中有愧,已經不能心無旁鷺地指揮作戰了,現在唯一能挑大樑的,就只剩下小楊帥了!小楊帥,請勿推辭!”
黃玉郎想了想,也走到楊夢龍面前,說:“對啊,小楊帥,我們都服你,再說,你是兩鎮總兵,又有尚方寶劍,節制全軍是理所當然的,你就不要推辭了!”
東江諸將齊齊起立,來到楊夢龍面前跪了下去,異口同聲的要求他節制全軍,不要推辭。楊夢龍讓他們弄得頭都大了,只好說:“好……好吧,我先答應下來。不過話說回來,讓我帶幾百人衝上去玩命還行,真讓我統率幾千人上萬人我可玩不轉,得等到我的參謀長來了才行!在他到來之前大家一切照舊,黃帥讓你們幹什麼你們就幹什麼,明白嗎?”
衆將領齊聲叫:“遵命!”竟有幾分歡喜,弄得楊夢龍十分鬱悶。
等酒席散了,楊夢龍拉着李巖返回營地,半路上小聲問李巖:“他們這是在鬧什麼鬼?”
李巖笑說:“很簡單啊,一來是黃帥確實愧對全軍將士,王之武的背叛讓他受到很大的打擊;二來嘛,東江軍的物資供應雖然比以前充足了,但也勉強夠他們吃飽肚子而已,機會來了,當然盡力跟大人拉好關係,希望大人多給他們一些物資,甚至像接掌登萊那樣接掌整個東江鎮嘍。”
楊夢龍咋舌:“我的乖乖,這麼複雜!”
李巖說:“其實並不複雜,只是大人並不願意往別的方向想一想罷了。”他嘆了一口氣,正色說:“大人,你的實力是有了,但是城府還很欠缺,甚至可以說毫無城府,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如果你以後再像剛纔那樣,遲早會被人利用,任人擺佈的。”
楊夢龍想了想,搖頭說:“我相信願意與我並肩作戰的將士不會壞到哪裡去的。”
李巖愣了一下,望定楊夢龍,只見他那張圓圓的娃娃臉上始終帶着似有若無的笑容,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撲閃撲閃的,不笑的時候也像笑,像個孩子一樣,這是因爲他還沒有遇到什麼大的挫折,沒有品嚐過被人揹叛,被人出賣的滋味呢。他嘆了一口氣,決定放棄繼續向楊夢龍灌輸人心險惡的理論了。這個世界上用懷疑的目光去看待周圍的一切人和事的人已經太多了,何必再把一個原本單純而快樂的人變得複雜?
楊夢龍碰了碰李巖:“喂,你跟紅娘子是怎麼回事?”
一提起這個,李巖便變得十分尷尬,吱吱吾吾的轉移話題:“建奴此番攻擊失敗,損失不小,心裡怕是不甘……”
楊夢龍叫:“我去,誰讓你分析當前的形勢了?快告訴我,你跟紅娘子是怎麼回事?她爲什麼要抓你上山?”
李巖越發的尷尬,說:“在下去看看那些傷員:”說完連禮都不行了,嗖一下就不見人影了。
楊夢龍望着他的背影,撓着頭喃喃自語:“跑得這麼快,肯定有姦情!我發誓,一定要將所有內幕都給挖出來!”
其實內幕也沒他想象的那麼複雜:就在去年,河南大飢,餓蜉遍野,李岩心中不忍,打開家裡的糧庫把庫存的兩三百石糧食全部分給了饑民。這點糧食當然是杯水車薪,但是這定善舉卻爲他贏得了非凡的聲望,更引起了紅娘子這個女土匪的注意。這女土匪一下子就認定李巖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物,二話不說,帶人上門搶人了。上下五千年歷史裡,男人橫行鄉里,強搶民女的案例比黃河裡的沙子還多,但是一位大美女帶着一幫剽悍的部下上門搶老公卻是聞所未聞,李巖雖然並非膽小的人,卻也讓她嚇得不輕,連家裡的產業都不敢要了,落荒而逃,紅娘子窮追不捨,直到遇上了楊夢龍。讓一個女子追得這麼狼狽,李巖覺得很沒面子,都不好意思說了……
事情就這麼結了:心中有愧————或者說心中有鬼的黃龍退居二線,把指揮權交給了楊夢龍這個不靠譜的傢伙,由楊夢龍全權指揮旅順攻防戰。楊夢龍也不含糊,他下達的頭一道命令就是全力救治受傷的士兵。這一戰重裝步兵沒什麼損失,倒是東江軍死傷慘重,光傷兵就擡下來好幾百,都躺在軍營裡慘叫個不停。這年頭的醫療水平只能用“悲催”來形容,東江鎮更加悲催,連金創藥都沒多少,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幫這些傷兵清洗一下傷口,再包紮一下,能否活下來就看這些士兵的造化了。楊夢龍既然當上了最高指揮字,就不能眼睜睜看着這麼多士兵痛苦地死在醫院裡,幸運的是,登萊新軍帶來了不少消炎止血的藥品,沒什麼好說的,由那些重裝步兵臨時客串一下軍醫,用酒精替傷兵清洗傷口,割除爛肉,然後縫合。就這麼一折騰,傷兵營裡的慘叫聲簡直就震天動地了,比殺豬還慘。這倒是可以理解的,高濃度的酒精淋在血淋淋的傷口上,能好受嗎?用消過毒的小刀割除傷口的腐肉,那就更是痛得要命了,跟凌遲差不多!
不得不說,登萊新軍的藥確實神奇,經過搶救,有至少八成傷兵活了下來,這是一個奇蹟。要知道,冷兵器時代的戰爭,真正死在戰場上的人並不佔多數,大多數人都是死於傷口感染的,登萊新軍所使用的那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藥品很好的遏制了傷口感染,讓大多數傷兵都活了下來。就連尚可義這個被人從背後射了一箭的倒黴蛋也成功的活了下來,他算是幸運的,在間不容髮之間讓過了要害,那一箭雖然深深的射入他的身體,卻沒有傷到臟器,幾經掙扎,總算是從鬼門關逃了回來。
楊夢龍做的第二件事就是重新構建旅順的防禦體系。那幾艘海船卸下了一捆捆粗鐵絲和一箱箱重得要死的東西,打開箱子,裡面裝着一枚枚海碗大小的*。他指揮明軍士兵在城外營壘前鉛打下一根根又粗又長的木樁,然後拉上鐵絲————至少一米六高,像籬笆一樣把把整個營壘圍了起來,然後以此爲據點,將*埋得到處都是。那些*也不是瞎埋的,都一組組的,每一組以繩子連接,只要一拉,*就會爆炸,讓陷入雷區裡的後金士兵見識一下什麼叫天崩地裂,什麼叫危機四伏!除此之外,他還充分發揮想象力修補地球,命令士兵們狂挖戰壕,每一條戰壕至少要兩米寬,一米五深,戰壕迂迴曲折,幾乎將整個旅順給圈了進去,每隔一段就用木頭和帆布搭成一個遮陰場所,太陽太猛的話可以到那裡躲一躲。當然,挖出來的泥土也沒有浪費,都給堆到戰壕前沿,形成一堵土牆了,明軍弩兵取跪姿的話,利用土牆的掩護可以從容放箭,而不必擔心遭到後金的箭雨攻擊。
————由於此前明軍就挖了不少戰壕,因此這些工程非常順利,短短兩天便完工了。楊夢龍站在城牆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傑作,越看越滿意。雷場、鐵絲網、塹壕,這可是一戰的防禦體系喲,不知道後金有沒有這個能耐攻破這等體系?
黃龍則看得一臉糾結,開始反省自己把指揮權交給這個娃娃臉是不是錯了,以他的眼光完全可以看出其中幾十處破綻呢!他有些委婉的問:“小楊帥,你這樣子是不是太馬虎了?”
楊夢龍納悶了:“馬虎?我怎麼馬虎了?”
黃龍說:“兵法有云……”
楊夢龍忙不迭的擺手:“別兵法有云了,要不樣樣都照搬兵法,你來就可以了,還用得着我嗎?”
黃龍有點氣餒,只好停止賣弄自己在兵法上的見解,開門見山:“小楊帥,你佈下的*固然不少,但是如果建奴願意付出一定的代價的話,還是能闖過*陣的。一旦他們闖過了*陣,那道薄弱的木籬笆根本就抵擋不住他們的鐵騎!”又一指那縱橫交錯的戰壕:“你挖的戰壕太多了,把整個陣地都給挖爛了,一旦建奴衝破木籬笆殺進來,我軍根本就沒有辦法列陣迎敵,只能被困在戰壕裡任憑敵軍宰殺!”
楊夢龍撇了撇嘴,說:“把所有弩兵都派出去進駐戰壕,趁着建奴被鐵絲網擋住之機用強弩大肆射殺敵軍。在幾千張強弩的射殺之下,我就不信建奴還能衝過鐵絲網的攔阻!”又一指戰壕:“把長槍兵也放進戰壕裡,萬一建奴真的衝進來了,就用長槍跟他們對捅!”
毛永俊說:“可這樣一來建奴可就居高臨下了,大佔便宜啊!”
楊夢龍說:“居高臨下有個鳥用,我們的長槍足有丈二長,他們的刀劍還沒遞到我們面前,我們的長槍就已經刺穿他們的身體了!”拍了拍黃龍的肩膀,安慰他說:“相信我,*、戰壕和鐵絲網肯定會讓建奴把血流乾的!”
黃龍能相信他纔有鬼了:“可萬一……”
楊夢龍說:“萬一這套防禦體系沒用,我們還可以再換一種玩法嘛!”
敢情在他眼裡跟後金打仗就是在做試題,一種解法不行還可以再換一種!
黃龍險些沒給氣得背過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