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舉着望遠鏡,看着北京城那巨龍般在平原上蜿蜒着的城牆,神情有些怔愣。
紅娘子笑着問:“怎麼了?發什麼愣?”
凱瑟琳驚歎:“好偉大的工程啊!恐怕只有君士坦丁堡的城牆能夠與之媲美吧?我就不明白了,爲什麼你們的軍隊明明擁有如此龐大而堅固的城牆,整座城市卻在外敵面前不戰而降?”
紅娘子的笑容變成了苦笑:“那是因爲守衛城牆的軍隊根本就不能稱之爲軍隊!”
凱瑟琳聯想到歐洲傳教士筆下那些奴隸一般的衛所兵,不禁點了點頭,說:“是的,他們真的不能被稱之爲軍隊。”再次看看身後那股向前涌動的黑色潮水,又說:“也許就是那些農奴一般的士兵給了傳教士一種大明不堪一擊的印象,所以西班牙才口出狂言,認爲只需要派出一萬名士兵就能征服東方吧?幸虧他們沒有將這個狂妄的計劃付諸實施,否則的話,他們肯定會被大明的新軍輾得連渣都不剩的。”
楊夢龍在一邊聽着,沒有說話,只是笑笑,心裡說:“那時候還沒有大明新軍呢!”
遠遠的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槍聲,一團煙塵高高揚起,殺聲陣陣。斥侯鎧甲上掛着幾支利箭一路飛馳而來,叫:“報告,前方五里處發現敵軍的斥侯部隊,正在激烈交火,從鎧甲和旗幟的形制來看,是建奴的正黃旗!”
楊夢龍精神一振:“正黃旗?看樣子皇太極並不打算固守待援,他是打算與我軍以攻對攻啊!”
斥侯說:“敵軍兵力頗多,我們中隊一時間難以佔到上風,是否撤退?”
楊夢龍沒有說話,薛思明直接下達命令:“曹峻,幹掉他們!”
曹峻獰笑:“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來兩個中隊,跟我上!”
馬上,兩百名剽悍的輕騎兵出列,追隨着曹峻,在那名斥侯的帶令下朝戰場呼嘯而去,真可謂士氣如虹!
河洛新軍繼續趕路,儘管周邊的槍聲和喊殺聲不斷傳來,提醒他們敵方大軍很有可能已經出動了,他們已經身陷險境了,但是他們全然不在意,這份淡定,着實讓凱瑟琳瞠目結舌。
五里開外,小房村。
這個村子原本有百十戶人家,但是早就死的死,逃的逃,空無一人了。這個村子雖然很小,也沒有什麼堅固的工事可供利用,但是卻是炮兵部署的理想位置,對於河洛新軍來說,它是相當重要的。因此一支五十餘人的斥侯部隊搶在大部隊前面趕到這個村莊,想先將它搶佔下來,等待大部隊。但是沒等他們把氣喘勻,蹄聲震天動地,至少一個牛錄的清軍騎兵殺了過來,很顯然,同樣重視炮兵的清軍也看中了這個位置,想搶在河洛新軍主力佔領它之前佔領它,作爲戰場軸心。
既然大家都看中了這個位置,而且大家的任務都挺繁重,時間很緊,就別廢話了,開打吧!
河洛新軍斥侯跳上馬,悍然朝清軍騎兵猛衝過去,完全沒有將這支兵力至少是自己四倍的清軍精騎放在眼裡。清軍先是一愣,數清楚對方的人數之後又是勃然大怒,拉開強弓衝撞過來,他們發誓要給這幫膽大包天的傢伙一點顏色看看!
兩支騎兵風馳電擎,雙方的距離飛速拉近。
“放箭!”
雙方距離拉近到二十步的時候,牛錄額真發出一聲咆哮,上百名清軍騎兵將複合弓拉成滿月狀,弓弦震顫間,銳箭呼嘯而出,釘在紙甲、皮甲上,樸樸作響。衝鋒的河洛新軍斥侯人喊馬嘶,一下子倒下了七八騎,清軍用的都是三棱破甲錐,三棱形箭頭足有中指那麼長,破甲能力異常強悍,他們身上那簡陋的皮甲和戰馬披掛的紙甲,根本就擋不住!
河洛新軍馬上還以顏色:“開槍!”然後清軍便目瞪口呆的看到這些不要命的傢伙幾乎每個人手裡都多了兩支線膛燧發手槍,對準他們,槍口噴射出一道道火舌……在馬背上用線膛燧發手槍射擊跟騎射一樣,命中率十分感人,根本就沒有什麼準頭,沒看到剛纔那麼多人同時放箭,河洛新軍也才倒下七八個麼?命中率真的是太低了。但是線膛燧發手槍有個好處,它是*的,對準一個朝自己迎面衝來的騎兵連開五槍,怎麼着也有一兩槍打中吧?而且線膛燧發手槍的威力遠不是弓箭能比的,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破甲問題,捱上了就得躺下!槍聲密如爆豆,衝鋒的清軍人仰馬翻,慘叫聲此起彼伏,不斷有人中彈落馬,不斷有戰馬被子彈擊中,身上多出一個甚至好幾個窟窿,嚎叫着仆倒在地,將主人狠狠甩出去!
清軍騎兵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他們雖然還不清楚自己到底傷亡了多少,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的:這輪對射他們虧大了!
確實是虧大了,他們一通亂箭只射倒了河洛新軍七八個,而河洛新軍一頓亂槍就把他們二十多人給揍趴了。兩支人馬錯身而過後,牛錄額真數了數人數,心坎都疼了。他暴怒地咆哮:“殺————”連弓都不要了,直接拔出馬刀,旋風般朝河洛新軍騎兵衝去。清軍騎兵也個個兩眼發紅,紛紛扔掉沒卵用的騎弓,拔刀挺矛,徑直撞向河洛新軍!這是他們從河洛新軍身上學到的經驗:對上遠射比自己厲害的對手,最好的辦法莫過於一個豬突衝鋒撞死丫,繼續對射那是非常愚蠢的做法!現在他們把河洛新軍的戰術複製了過來,不玩對射了,直接豬突衝鋒!
事實上河洛新軍現在就算想對射也不可能了,線膛燧發手槍裝彈麻煩着呢,就算是在平地上想裝彈也得費上好一番工夫,何況是在馬背上!他們把打光了子彈的線膛燧發手槍往兜裡一插,各自拔出高碳鋼苗刀,齊齊發出一聲大吼,平持軍刀對準敵人的胸口直衝過去!大家都紅了眼,大家都不想浪費時間,一上手就是拼盡全力,這就註定了這場規模不大的戰事將無比慘烈。七八騎迎頭相撞,發出一聲大響,人向前飛,馬向後飛,人落到地上摔得筋斷骨折,而戰馬則直接七竅流血————幾百斤上千斤的大塊頭以六十公里的相對速度迎頭相撞,還能有塊完整的骨頭都是奇蹟了。當然,並不是所有騎兵都有那麼巧,直接撞到一塊的,於是,慘烈的白刃戰開始了。清軍騎兵自幼習武,苦練殺敵本領,馬上馬下的功夫都極爲了得,更久經戰陣,經驗豐富,是個可怕的對手;河洛新軍的斥侯同樣是武藝超羣,弓馬嫺熟,更紀律嚴明,配合默契,正是清軍最頭疼的對手,這兩支騎兵之間的較量,從來都不乏看點。一把把馬刀拉開一道道青灰色的合幕,一個個殘缺不全的軀體隨即抽搐着倒下;一支支長矛徑直刺向對手的胸腹要害甚至是面門,帶出一股股鮮血;飛斧和鐵骨朵你來我往,親吻着對手的臉龐,繩套如毒蛇飛噬,一帶被它套住就只有被活活拖死的份!雙方都打得發了性子,完全不顧敵我實力對比,更不去管傷亡數字了,都是一刀換一刀,一命換一命,除非對手全部死光,否則沒完!
憑心而論,河洛新軍這支斥侯雖然武藝高強,馬上廝殺本領比起清軍騎兵來毫不遜色,但也僅僅是毫不遜色而已,力敵數人那是不可能的,雙方基本上是一個換一個,照這樣打法,他們遲早會被清軍吃光。清軍騎兵仍然是東亞最爲強大的騎兵,這一點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改變,五十餘名斥侯想打敗他們一個牛錄,那也太不現實了。但是,就在清軍騎兵對這股斥侯完成合圍,準備將他們一舉聚殲之際,一波輕騎掠過平原,呼嘯而來,河洛新軍的援軍到了!
牛錄大人咬緊了牙關。該死的,就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他們就能全殲這五十名明軍騎兵,狠狠的出一口惡氣了啊!明軍不是有“友軍有難,不動如山”的傳統麼,怎麼這次來得這麼快?他見來的河洛新軍騎兵兵力衆多,本能的想撤,但是想到上頭下令一定要把這個極爲重要的村莊拿下,否則軍法從事,他也只能硬着頭皮下令:“跟我來!”一馬當先,率領上百名騎兵朝曹峻猛衝過去。
曹峻獰笑:“來得好,今天不把你們打到爆我這個曹字倒過來寫!”馬刀出鞘,向前一記虛劈,河洛新軍騎兵默契十足的組成整齊的隊列,平持馬刀,無視張牙舞爪的撲過來的敵軍,小步快跑,勻速前進。
牛錄額真看着那整齊的隊列,頭皮一陣發麻。這套戰術他實在太熟悉了,騎兵衝成整齊的隊列,膝蓋並着膝蓋向前衝,以密集的隊形殺向敵軍,不與敵軍一對一的廝殺,直接以集團衝鋒的龐大動能沖垮對方,河洛新軍騎兵就是依靠這套戰術,一次次的在個人武藝和騎術遠不如清軍的情況下將清軍騎兵打得大敗虧輸!槍騎兵挺着馬槊,排着整齊的隊列呼嘯而來,這一幕已經成爲清軍的夢魘,他們寧可去面對兩萬明軍步兵也要想碰上一千名河洛新軍槍騎兵!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河洛新軍的輕騎兵也學會了這套戰術,而且訓練得還不錯!
他們要倒大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