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晚張獻忠明智地跟着羅汝才共進退,結果是今早與羅汝才一道,排在最後兩位,他的家底兒和羅汝才差不多,也是兩百多人,寶貝得緊,因此他一直不近不遠地跟着羅汝才,緊盯他的行蹤,就是要看看羅汝纔到底發現了什麼。
羅汝才甫一上馬,才跑出去幾步路,張獻忠立刻毫不猶豫地帶着自己的人跟着跑了,很快,他在馬上也看到了那股只有大隊騎兵才能造成的煙塵,心下暗自慶幸,這羅汝纔不愧爲曹操,自己跟着他還真沒錯。
“老曹,你說,要不要去告訴闖將兄弟一聲?”張獻忠追上羅汝才,並轡而騎,有些猶豫地問道,他覺得這些天和李自成一道伐木造雲梯,算是有了交情,就這麼跑路,有些不仗義。
“要去你去。”羅汝才頭也不回地說道,“他若機敏些,你走之時就應該有所察覺,再說,現在這動靜,你覺得還需要你再去通知他麼?”
剛纔還只是在他們腦後的一道煙塵,而大部分人面對的都是城牆方向,若不留意,還真看不到,而現在,哪怕他們騎在馬上奔跑,也能感覺到地面在微微抖動,這般動靜,若還不知,仍然傻愣愣地在那兒等着,那隻能說此人不適合流匪這麼一個高危行當。
張獻忠也只稍稍想了想,便即作罷,“算了,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駕!”在馬匹股上抽了一鞭,張獻忠馭馬向遠處的山坡馳去,那裡既是坡地,還有樹林,正是擺脫追兵的好地方,總算這些天砍樹造雲梯的工夫沒有白費,周圍的地形地貌他們都非常熟悉。
李自成排在倒數第三,他倒是沒有對昨晚就鬼鬼祟祟的羅汝才與張獻忠上心,不過身後嘩啦啦跑了兩隊人馬,一下子走了四百多人,這個動靜還是驚動了他。
初時李自成還不解,好好的,涿鹿山都要破了,這兩人卻要走,真不知他們在抽什麼瘋,剛琢磨着是不是上去阻攔一下,或者好歹問個緣由,事後也好給王嘉胤和高迎祥一個交待。
但很快他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李自成不但同樣看到了那道煙塵,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動,聽到了流民們死傷時的嚎叫,還有正在拼命奔逃的人口中大喊的“官兵”二字,也傳到了他耳中。
志文他們的裝扮與大明官軍出入很大,其實很難被認錯,但是流民們分得清的不多,這些人又是不分青紅皁白地上來就是一通亂殺,驚駭之下,能喊出來的,也就是他們所熟知的官軍了。
官兵?!
李自成大駭,不過此時卻是沒有時間讓他去細細思量官軍爲什麼會摸到這兒,或是打量一下,這從後掩殺而來的到底是不是官軍。
羅汝才和張獻忠這一走,在他身後留出了大片空地,對方領先的馬頭李自成已經看到了,還有十多二十步的間隔,就能衝破流民們的阻礙,迎接他們的,將是一馬平川、坦坦蕩蕩、空無一人的大道,這對於高速奔行的騎兵來說,不過是幾個呼吸的工夫而已。
“快走!”李自成大喝一聲,率先上了馬,不過並沒有就此而去,而是在原地催促手下迅速離開,這一百多號人是他今後發家的根,他不能隻身逃離,寒了手下的心,眼下正是收買人心的時候。
其實不用他催,這番動靜不但手下們都看到了,就是那千軍萬馬滾滾而來的氣勢,也迫得他們的坐騎異常不安,一個個打着馬,不要命地向旁邊空地跑去,不過他們選擇的方向,卻是與羅汝才和張獻忠截然相反。
李自成緊緊拉着繮繩,不讓座下的戰馬掉頭逃跑,既然開了頭,就不能半途而廢,他要等着最後一個手下也逃出去纔會走。
“駕!”李自成心下焦急,外表仍是鎮定異常,甩了一記馬鞭,跟上了自己的最後一個手下,還好,應該還來得及,左後方疾衝而來的馬隊,離他還有數丈之遙。
“希律律...”左耳邊突然響起了馬的暴叫聲,震耳欲聾,不但李自成被嚇了一跳,就是他的坐騎也被駭得後腿發軟,打了個滑。
“小心!”李自成好不容易控住馬,就看到前方他的一個手下,正回頭看着他,大聲提醒道。
還來不及有所反應,李自成就覺得胯下馬被重重撞了一下,在馬的悲鳴聲中,人馬合一,向着斜前方倒下。
原來就在李自成以爲安全,轉身離去之時,領頭的一匹大黃馬一聲嘶吼,然後再度提速,化身爲一道黃光,在他的坐騎打了個趔趄這麼一瞬間,就追了上來,用馬背輕輕蹭了一下李自成坐騎的屁股,這羣跟着大白的野馬,相互間經常如此嬉鬧,都習以爲常了。
“砰!”李自成連人帶馬摔在地上,在地上滑了一截才停下,隨後李自成迅速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繼續向前跑,他的坐騎不知傷得怎樣,眼下卻是沒空查看,也不能要了。
李過騎着自己的馬,手中牽着匹空馬來到他身邊,“沒事兒吧,小叔?”等李自成在他的幫助下重又上了馬,李過關切地問道。
“沒事兒,就是崴了一下。”李自成答道。
幸好他眼明腳快,在馬倒地前將腳從馬鐙裡褪了出來,纔沒受多大傷。
幸好這匹大黃馬視之爲玩鬧,沒有使出多大勁兒,他和馬纔沒有摔得那麼慘。
更幸運的,是當先的這些馬,背上空蕩蕩的,並無騎士順手攻擊,李自成才得以逃過一劫。
“快走!不可力敵。”李自成催促道,他已經見到了領頭的這些馬無人操縱,但馬羣后不時紛飛的箭支也沒逃過他的雙眼,對手人數或許沒有看上去的那麼多,但這些野馬狂奔起來撞人的威力卻是一點也不小,尾隨其後的騎兵只需穩穩當當地收割人頭便是,他一百來人的手下,可經不起這潮水般的馬羣輕輕一撞。
李自成及其下屬於千鈞一刻中避開了大羣野馬的鋒銳,排在他前面的流匪可就沒這麼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