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餘大成同意後,王道純親自率領撫標營還有部分衛所兵,出發前往青州,迎擊抵達青州的叛軍,儘管他們與青州城內的衛所兵商定夾擊叛軍,然而卻被各個擊破。
雖然那一仗的結果是一敗塗地,但他仍舊在淄川收攏潰兵,並且調集各地兵馬,準備與叛軍再戰,總之就是不死不休。
後來叛軍逃回登州,攻陷登州城後,他又開始替餘大成重建撫標營,加以訓練,並且不斷地上書朝廷,請求派大軍平叛,相當的活躍。最後一直到自己率軍擊潰李九成,他率領新的撫標營匯合。
對於耿仲明所部叛軍,雖然自己當初說的是圍困就好,但王道純這樣一個有能力,有膽識,一定要將叛軍消滅掉的人,現在手頭又有一萬多兵馬,可不一定只會固守,說不定發現好機會後,會主動出擊。
耿仲明部叛軍是因爲缺少戰馬,難以快速機動才被圍困的,但兵馬又足足兩萬餘,而且還有十門紅衣大炮,以及更多的佛郎機等火炮,如果硬要強攻,很難拿下。
再加上王道純新組建的撫標營沒有經過實戰,範景文就很擔心,如果是王道純率軍進攻,很容易會被叛軍擊潰,然後再次圍困萊州城,那麼自己目前所做的這一切,都將付諸東流。
範景文擔心的還有平度,鄧玘圍攻平度城,王洪又率軍支援,但這兩個人都不怎麼靠得住,王洪兩次臨陣脫逃,鄧玘進攻平度又不順。那麼這個緊急情報,該不會是他們被平度城的叛軍擊潰了吧?
然而,範景文的擔憂並沒有持續多久,傳令兵就被帶了進來,這個傳令兵一臉興奮,氣喘吁吁地說道“捷報!捷報啊,撫臺大人!”
看樣子是有好事發生,範景文連忙說道“發生了何事,快如實說來!”
隨後,這個傳令兵將一封信件拿了出來,由周世錫轉遞給範景文,然後開始彙報劉澤清讓他說的話。
發生的事情,確實如範景文猜想的那樣,王道純和劉澤清一起合計了一番,然後率軍主動出擊了,不過戰鬥的結果並不是失敗,而是打贏了,而且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大勝仗。
其實這件事情還要從十多天前說起,當時範景文率軍在沙河擊敗李九成後,耿仲明聞訊撤除對萊州城的包圍,然後退守萊州城北邊十多裡的虎山,構築防禦工事。
當時範景文派劉澤清包圍耿仲明部,耿仲明所部雖然進攻能力一般,但有着那麼多的火炮,防禦能力絕對不弱,範景文便沒有下令強攻,劉澤清也樂的清閒,他也不想因爲進攻耿仲明損失太多兵馬。
不過雙方的小規模戰鬥一直沒有間斷過,劉澤清麾下騎兵充足,機動性更強,耿仲明騎兵較少,但同時他又大量的火炮支援,所以雙方佔不到什麼便宜。
十來天的小規模戰鬥下來,基本上處於均勢狀態,傷亡也都差不多。
但如果就只是這樣,劉澤清也不會冒險進攻耿仲明,畢竟雙方實力差不多,就算是能打下來,他的兵馬也會所剩無幾,然而事情卻發生了轉機--耿仲明的內部,有人要反水。
五天之前,也就是五月十五的晚上,一名叛軍士兵打着白旗來到了劉澤清麾下一個遊擊的駐地,經過審訊,這個叛軍士兵是來替他家大人傳話的。
據那個叛軍士兵說,他家大人叫嚴光,乃是李九成麾下的一個千總。
萊州圍城戰的時候,耿仲明和李九成因爲作戰性質不同,一個要攻城,一個要與明軍野戰,所以互換了部分兵馬。
李九成帶走了兩人麾下大部分騎兵,而他麾下的步兵和火銃兵還有炮兵,大部分也被劃撥給耿仲明使用,這個嚴光就是李九成麾下的火器營千總。
原本李九成還沒戰敗的時候,耿仲明還能公平的對待他們,但李九成戰敗之後,他們這些李九成系的兵馬,就開始不受待見起來,苦活累活都是他們做,而且他們的營寨也都被安置在外圍,最先承受明軍的攻擊。
物資分配方面,他們明顯要比耿仲明本部兵馬少,而且一旦和耿系兵馬發生矛盾,耿仲明就更偏向於自己人,所以這些李九成系的將士心中都有怨氣。
而且經過交戰,他們發現明軍的實力不弱,尤其是那些通州兵更是不一般的強,於是這個嚴光就擔心一戰戰敗,自己可能就活不了了,於是就想到了陣前倒戈。
他表示願意提供全部的情況,而且還能遊說其他人一起倒戈,如果明軍打算進攻,他們願意提供掩護和帶路,但不參與戰鬥。
至於嚴光想要的,其實也不多,首先便是不追究他叛亂的責任,其次他要求得到遊擊將軍的職位,再者就是三萬兩白銀,只要答應這些,他就陣前倒戈。
劉澤清覺得這是個突破口,於是就開始跟他談判起來,因爲雙方敵對的太久了,相互間很難建立起信任,所以談判的時間很長,直到五月十八日,才最終敲定下來。
恰逢當時王道純率軍抵達,劉澤清想要發起進攻,肯定瞞不住王道純,於是就將這個情況跟他說了,而且有了初步的進攻計劃,結果王道純很果斷的就同意了,幫忙補完這個進攻計劃。
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十九日的夜晚,他們就在內應嚴正的接應下,展開了對耿仲明部的進攻,正如計劃的那樣,戰事開始進行的相當順利。
不過叛軍畢竟也是專業軍隊,很快就反應過來了,於是利用手頭的火炮進行反擊,其他的兵馬也敢來支援,眼看無法獲取更多的戰果,劉澤清和王道純就率軍撤退了。
時候經過統計,此戰斬殺叛軍兩千七百餘人,俘虜三千餘人,而且焚燒了叛軍的糧草大營,叛軍超過八成的糧草都堆放在這裡,被焚燒一空。
戰事結束後,他們就撤回了原本的駐地,繼續保持對耿仲明部叛軍的包圍,防止叛軍狗急跳牆。
也就是說,這一場戰鬥下來,俘虜加斬殺的叛軍接近六千人,再加上反水的嚴正還有其他一些叛軍,耿仲明的損失超過了七千人,還焚燬了叛軍大部分的糧草,自身的損失還不到三百人。
的確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大捷。
而這封信除了彙報這些,還有當時答應嚴光的條件,希望範景文這個山東巡撫能夠批准。
看到這個,範景文有些惱怒,劉澤清這個傢伙,居然沒有將這麼重要的消息上報,當時自己還在萊州,完全可以動用更多的兵馬,組織一次更完美的進攻,一舉將耿仲明全殲,而不只是重創了。
不過想了想,他又釋然了,畢竟劉澤清打了一個大勝仗,而且不出意外的話,半個月內就能全殲耿仲明,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對於劉澤清沒有上報這個情況的緣由,他已經有了個大概的猜測,首先是當初還沒有與嚴正談妥,再就是這劉澤清擔心功勞被自己吞沒了。
因爲這樣的事情可不少見,在大明朝,一場仗打贏了,那是因爲文官運籌帷幄,指揮的好,至於武將充其量就是跑跑腿的功勞,功勞的大頭還是歸文官了。
但一旦打輸了,那就是武將無能,作戰不利,妥妥的背鍋俠,承擔戰敗的責任了。
對於這種現象,範景文是心知肚明,但他不打算改變這個局面,因爲他自知沒有這個能力,文貴武賤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土木堡之變,武人勳貴集團和靖難功臣集團幾乎被一網打盡,以英國公張輔,泰寧侯陳瀛爲代表的,有能力能挑大樑的老將基本上是全軍覆沒,再加上英宗皇帝更加偏向於文官,所以武將地位一落千丈,再也不能與問抗衡。
隨着時間的推移,文官的權勢越來越大,不光從武將手中爭奪權力,比如講很多原本屬於五軍都督府的權利,爭奪到了兵部,讓五軍都督府快成擺設了。
而且還爭奪了很多原本屬於皇帝的權力,武將們就更加不能和文官抗衡了。
一個正五品的兵備道,就能對正二品,統領上萬兵馬的總兵呼來喝去,因爲兵備道卡着糧餉,由不得總兵不順從,只要你敢不服,我就找藉口不發放糧餉,到時候軍中亂起來,朝廷降罪下來可是你這個總兵。
至於劉澤清爲什麼信任王道純,主要還是實在躲不開,王道純雖然只是正七品的山東巡按,但他手裡的五千撫標營可不是擺設,想要瞞着幹這些事情,幾乎不可能。
其次王道純身爲御史,可以說是比較正直,爲人剛正不阿,只要調查一下他的履歷,就知道他做事相當的公道,沒做過那些顛倒黑白的事情,不至於幹這種吞沒戰功的事情。
所以劉澤清這麼做,範景文也能體諒,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也懶得追究了。
單單從這場戰事來說,劉澤清作爲一個武將,各方面都做的還是很不錯的,儘管有嚴正這個內應,而且獲取了叛軍詳細的佈防情況,還有當天的口令等等,但他並沒有因此自大,想着全殲叛軍。
而是通過這種燒燬叛軍糧草的方式,以最小的代價消滅叛軍,儘管耿仲明部兩萬餘叛軍現在還有差不多一萬五千,但他們被消滅只是遲早的事情。
糧草對於任何軍隊來說都是最重要的東西,現在叛軍沒了大部分的糧草,想要繼續頑抗下去也行不通了。
範景文當即回了一封信,讓傳信之人帶回去,信中先是對劉澤清和王道純取得的戰果給予肯定,然後要求他們再接再厲,繼續嚴密圍困剩餘的叛軍,並且繼續策反叛軍將領,爭取早日將參與的叛軍消滅掉。
同時,劉澤清與嚴正商定的條件,他也都一一應允,都是一些小事情,而且可以通過嚴正樹立一個典型,使叛軍內部不和,彼此猜忌,加快崩潰速度。
之餘剩下的事情,基本上安心等待即可,估計不超過十天,耿仲明部的叛軍就會從內部開始崩潰,然後徹底被消滅掉。
不光是範景文高興,得知這個消息,整個營帳內的將領們也都是極爲興奮,儘管不是自己取得的勝利,但後方更加安定,他們也能更加安心作戰,並且這場大捷,可以讓有些低沉的士氣得到回升。
於是衆將領不再像之前那樣爭吵不休,而是能夠心平氣和的做下來,商談接下來的作戰計劃,儘管有些分歧,但最終的計劃還是敲定下來了。
第二天清晨,孔有德早早地就起牀了。
同以往的習慣不一樣,今天早晨他先是活動活動僵硬的身體,然後洗了個熱水澡,纔開始做其他的事情。
爲了擊敗範景文,昨天孔有德和一衆將領商議了大半天,讓他的腦細胞死了不少,後來又忙着往各處防禦工事跑,督促指揮防禦工事的營建,搞得最後身心俱疲,晚上一回到房間就累得直接睡着了,連澡都沒洗。
“大人,屬下有要事稟報!”
“進來!”孔有德頭也不擡的說道,看到黃桂中進來,開口問道“說吧,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人,剛剛有一名敵軍打着白旗過來,被哨兵抓獲,跟他所說,是敵軍的將領派他來送信的!”說着,黃桂中將一封信件遞給了拿了出來。
孔有德有些疑惑的接了過來,上面寫着‘孔有德親啓’幾個字,不過沒有署名,看樣子應該是範景文的勸降信了,這個時候他們佔據着絕對的兵力優勢,想要勸降從而以最小的代價結束戰事,也在情理之中。
“昨天夜晚,敵人還有什麼動靜沒有?”孔有德接過信件,邊打開邊說道。
“沒有什麼特別的動向,他們朝黃縣方向派出去的偵騎被截殺一部分後,就很少再派出偵騎了!”
“很好,密切注意敵人的動向,還有……”
孔有德話說到一半,卻突然停了下來,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範景文發過來的勸降信,感覺心裡涼了一截,就跟當初知道李九成全軍覆沒的時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