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便是胤禛的登基大典, 看着懸掛在屋中嶄新得有些晃眼的龍袍,我不自覺伸手摸了摸上面的金龍,爲了這一天, 我失去了什麼?除了八年青春和我的弘曆, 似乎……還有我的愛情。重逢後胤禛對我的寵愛與呵護有增無減, 我不是不知道。可他再也不是我的胤禛, 他是這整個天下的胤禛, 有好幾次他坐在養心殿的紅木龍椅上批閱摺子,我都好想像原來在煙雨閣時那般,蹭到他身邊, 膩到他腿上坐着,逗弄一下他, 或被他逗弄一下。可是不行, 這屋子不知怎的變得很莊嚴, 他也一樣,我邁出的腳只能怯怯的收回。
一切都變了, 不單單因爲我們已不再年輕,而是“天下”成爲了胤禛生命中的主旋律,而我,大概只是一個需要依賴在一起,才能感覺到自己存在的伴侶吧, 至少, 他於我是這樣得。我不是一個喜歡悲春傷秋的人, 再次重逢已經是我最大的安慰, 可是和天子的愛情, 卻還是讓我不由自主得患得患失。
“發什麼呆?”胤禛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見我傻傻的立在屋中, 出聲問道。
“沒有,我在想你穿上這衣服一定很好看。”我收回神思傻傻的笑了笑,隨便說了一句作爲解釋。
“呵呵”他輕笑一聲拍了拍我的頭,“都這些年了還是這麼古怪。”說着走到炕頭上坐下。
我接過小太監遞過來的手爐塞進他手裡面,“你也還是愛拍我的頭,難說我一直這麼古怪都是叫你拍的。”
胤禛揮了揮手,屋裡的人都退了出去。
“早點休息?”見他疲倦的揉了揉睛明穴,我輕聲問。
“過來”他對我伸出手。
我淡淡一笑把手遞過去,他把我拉到自己腿上坐好,輕輕撫摸着我的衣袖,“你說過我會是一個好皇帝。”簡單一句,不知他是在問我,還是在自言自語,我點點頭。
胤禛怔怔的望着我的手,沒了下文。
“怎麼了?”我小聲問。
良久才傳來他喟然輕嘆:“做皇帝難,做個好皇帝更是不易啊。”
我知道他爲什麼這麼說,這些日子以來我雖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還是從前殿的對話聽到不少,加上胤禎那天在乾清宮的表現。如果說胤禛當年是孤臣,如今就是孤君,兄弟們不服,朝廷百官對這位冷麪王爺又怕又恨,如今成了最高領導人,心裡更是十萬個不痛快。康熙老爺過世當天就封閉得京城九門,直到今日才解禁,想必當時的胤禛一定覺得四面楚歌,皇位雖是到手,可是不是坐得穩他自己大概也不確定。今後會是怎樣的一番局面,我不知道,胤禛也不知道。
我摟着他的脖子,頭輕輕搭在他的肩上,喃喃自語:“如果能讓我再活一次,我想我一定會好好學”。我有些自責,爲自己上學的時候整天不務正業,不好好學習,結果這段歷史什麼也沒記住,否則就算幫不上忙,至少也能給他一點提醒。
“學什麼?”他問。
“學……學爲官之道……這樣我就能幫你了。”我解釋道。
“呵呵,胡鬧,廟堂之上豈能有女子參政的。”他改不掉老毛病,又拍了一下我的頭。
“我若從活一次,願意做男子,習文,就替你理政務,習武,就爲你安天下。”我歪着頭對自己的安排頗爲滿意。
“幸得你這願望未能達成。”胤禛笑了笑,把我拉回懷裡,“你若是男兒,我們怎能相識。”
“呵呵”我笑了,是呀,虧得我來到這裡是變成丫頭,要是變成貝勒府的小廝……,搖搖頭,不敢想,太恐怖了。
因爲第二天是忙碌的一天,聊了沒多久便早早休息了。胤禛因爲太疲倦,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可是我躺在牀上瞪大雙眼毫無睡意,腦中全是明天胤禛的登基太典,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皇帝不急皇帝媳婦兒急?
天矇矇亮的時候胤禛便起身了,小太監輕手輕腳,打水的打水,整理的整理,我反正沒睡意爬起來給他梳辮子。
“好帥哦!”我花癡般的看着屋中一身明黃的胤禛,忍不住讚歎起來,這身衣服果然名不虛傳,整個天下只有一人能穿,絕對不會發生撞衫的事件。
“蘇培盛,讓你準備的東西呢?”胤禛不理會我的花癡樣兒,扭頭看着蘇培盛。
“回皇上,已經準備好了。”蘇培盛說着,從一個小太監手裡接過一個托盤呈到胤禛面前。
他看了看上面的東西,“放下出去。”
“嗻。”蘇培盛把托盤置於案上退了出去。
“換上”胤禛發號司令。
“我啊?”我有些迷茫的指了指自己,那托盤上明明是一套太監的衣服呀,可是屋裡又沒其他人。
“嗯,隨我一同去太和殿。”他輕描淡寫的口氣好像在說讓我和他下下棋、彈彈琴那麼簡單。
“這……怎麼可以……!”我傻傻愣在原地,不是我不想去,可是這種巨大的慶典讓我假扮成小太監,雖然大臣不認識我,但阿哥們可都是見過得,這要在萬綠叢中發現我這一點“紅”還了得?而且讓我這樣“隆重”復出,我沒有心理準備啊!
他平靜地掃了我一眼,“我說可以就可以,你不是一直盼着這一天麼,不想親眼看看?”
話是沒錯,別說是我愛人的“終生大事”,就算衝着我飛越三百多年來這一趟,這樣曠古朔今的大典又怎麼會不想看,可是……幾年前我對他的評價果然沒錯,這位爺平時一言不發,要是惡搞起來絕對也是江湖中響噹噹的人物。
當我還在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胤禛已經踱到我身邊,緩緩拉住我的手,“這一生,你爲我吃過苦,受過傷,忍受了八年幽禁。今日我要你站在我身邊,親眼看着我登上大位。”
我傻傻的看着他,他的聲音如天籟之音,他的眼神如星光閃爍,於是我徹底懵了,完全不受控制得換上衣服,恍惚的隨他走出養心殿,原來感動到極致的反應是這樣的……。
儀式由我們出現那刻正式開始,由於處在喪期,禮儀樂隊設而不作,只在午門上鳴鐘鼓,整個紫禁城內,一片莊嚴肅穆。我和蘇培盛緊緊跟着胤禛身旁,大氣也不敢出,就怕別人認出我,我使勁的低着頭。
胤禛爲了守孝,免大臣上賀表,只在奉天門禱告,和各路神仙溝通完畢後,便直接去了紫禁城中最高的建築——太和殿。當跨進大門的那刻,我整個頭皮隱隱發緊,殿內大臣們分左右跪在兩旁全都低着頭,殿內香菸繚繞安靜無聲,幾乎就快要讓我窒息,登上高臺,大門外太和殿廣場上也是黑壓壓的一片。
儀式首先就是宣讀康熙老爺的傳位詔書,要是換作平時我估計非睡着不可,幾乎就是康熙老爺六十多年的生平。當我還沉浸在火星文般的詔書中時,身旁的蘇培盛輕輕拐了我一下,我擡起頭,坐在龍椅上的胤禛一隻手擡了起來,示意我過去。我按照之前蘇培盛教我的,戰戰兢兢挪到他跟前,學着太監的模樣伸出一隻手遞給他,他輕輕搭在我手臂上站了起來走到高臺前端。頓時,殿內殿外所有的人齊齊拜下,口中不斷山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我哪裡想過自己能有機會站在太和殿上,目睹百官朝拜的盛況,兩隻手不停得顫抖,雙腿發軟,也不受控制的準備跟着跪下。猛然間手腕上傳來一股力量,袍袖下的手緊緊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欲下墜的身子重新拎了起來。
我下意識擡頭,胤禛臉上沒有一點異樣,他的眼光筆直的盯着遠方,陽光穿進大殿,他龍袍上栩栩如生的金龍似要一飛沖天,臉上是驕傲,是自信,是霸氣,是那君臨天下的氣魄。
我突然好想哭,不是傷心,也不是難過,只是心中的激動溢得太滿,滿到眼睛裡面來了,所以視線模糊了。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康熙第四子愛新覺羅胤禛即位,改元雍正,次紀年爲雍正元年。
大典結束後,胤禛在養心殿親切接見了自己的一干兄弟,我有幸在殿後的小門邊聽到了這具有歷史性得演講:“今日咱們無君臣之分,只論兄弟之情。我知道各位兄弟對皇考傳大位與我實有疑慮。論學識,我比不上三哥;論賢名,我比不上八弟;論軍功,我比不上十三、十四弟。可皇考既是把這大位交給我,皇考六十多年的聖德神功和千古業績,這重擔不輕,我斷不敢苟且偷安,定當惟日孜孜,無敢逸豫。但實需各位兄弟能同心同德,若是我有何錯處與過失,也請儘量勸諫和諒解。大家都是血脈之親,受皇考幾十年的撫育之恩,理當理解皇考的一番苦心,望兄弟們知道‘天無二日,民無二主’的道理,各盡所能,助我一臂之力,這也是對皇考的報答了。”
演講耗時不長,但是我從來沒有聽見胤禛說過這麼多的話。至於這番“肺腑之言”,他的兄弟們幾個聽進去,幾個左耳進右耳出,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爲歷史上的確有雍正皇帝,也沒聽說雍正皇帝被兄弟推下了臺,所以,胤禛贏了,贏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