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接近旁晚,夕陽已落下三分之二,大地即將歸爲黑幕,而茂密的叢林中,子彈唰唰唰的劃過,刺耳的槍聲如同爆裂般此起披伏,驚心的火線猛烈穿梭。
雙方已經展開了激烈的交戰,濃重的火藥味和血腥味,很快充斥整個叢林內。
白小千正被兩名僱傭兵挾持着快速撤退,衛東九沒了蹤影,忽然而來的圍剿行動,令‘梟首’內部所有成員方寸大亂,面對有備而來的軍隊,他們根本就應對不暇,轉眼之間更是死傷無數。
“快,從這裡穿過去,從海上離開,前往公海,快,保護夫人離開——”
白小千早就已經呆滯,她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槍聲,她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她的手臂正被身強力壯的男人拽着,她覺得很痛,生疼生疼的。
她在發顫,身子顫抖得厲害。
“到底是怎麼回事?軍隊怎麼會找到我們?”在護送着白小千快速撤退的一干人中,一個黑人士兵忍不住開了口,他手裡端着衝鋒槍,摸樣猙獰。
軍隊還沒有追上他們,他們快速而無聲的熟練穿梭在叢林裡,向着海邊方向跑去。
“內奸,有內奸!”前邊帶路的白人士兵開了口,說到內奸二字,咬牙切齒。
“媽的,只要這次能逃出去,我一定要親自揪出那個內奸,讓他生不如死!”黑人士兵啐了一口,陰森森的狠狠說道。
白小千的臉色愈發蒼白,忽然她腳下一絆,整個人直接朝前傾去。
“呸,女人就是麻煩!”帶路的白人士兵停下腳,看着摔倒在地的白小千,卻沒有動手要攙扶的意思。
黑人士兵咬咬牙,直接將女孩兒從地上拎起來,扛到肩上後,繼續往前逃竄。
白小千幾乎就像是麻袋一樣被扛在黑人士兵的肩頭上,她的小腹正擱在他堅硬的肩頭上,每當男人往前跑一步,她的腹部就像是被棍子攪拌般難受,不亞於受刑。
終於,白小千最後實在是受不了這樣的顛簸,張嘴一嘔,吐了起來。
“嘔——”
“oh!**。”黑人士兵被嚇了一跳,趕緊把人放下來。
白小千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狂吐不已。
“怎麼辦?”白人士兵見狀,立馬擰眉,可很快,他忽然又提起警覺性,轉身舉着手中的衝鋒槍,直指着叢林深處。
一陣窸窣的聲音傳來,不消幾秒的時間,好幾只兇聲惡煞的黑色警犬齜牙衝來。
“媽的!”
衆人嚇得臉色一變,拿着手中的衝鋒槍‘得得得’的就開始掃射。
尾隨而來的軍隊士兵,聽到槍聲,很快列出陣型,帶隊的隊長打了幾個手勢,立刻跑出一名士兵,單膝蹲下,肩扛火箭筒,瞄準後,發射!
‘嗖——’
金色火線驟然自空中劃過,猛擊向前方激烈的火光處。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前方的大樹被炸得東倒西歪,灼熱的火光隨即升騰而起,滾滾熱量自四面散開,四周的草木瘋狂燃燒起來,噼裡啪啦的聲音,像是死神吹響的號角。
隊長做出往前衝的手勢,防暴部隊上前,快速往前移動,前方地上躺着橫七豎八的屍體,有些屍體甚至已經焦黑。
“救、救命……”
一顆大樹下,模模糊糊的傳來一道虛弱的女聲。
防暴部隊隊員立刻上前營救,一邊向隊長報道:“報告,報告,還有活人,是個女人,會說……”
“救出來……”
此時此刻,另外一邊。
二十多個死忠,如今只剩下三人,衛東九等人連連撤退,甚至已經退到了海邊懸崖,他已被逼至退無可退,身後,是萬丈懸崖。
“衛東九,投降吧,接受公平的審判!”堵在前方的十多輛軍用吉普,一名軍官正在和他談判,高音喇叭裡傳出的聲音,久久迴盪在這廣闊無際的海面之上。
此時的衛東九,難得有一絲狼狽,身上的黑色西裝全是灰,甚至還有血跡。
不過,他依舊掌握主局,因爲在他前面,正有一個人質爲他擋着。
“衛東九,釋放人質,法庭會爲你的行爲而做出量刑考慮!”談判專家還在試圖勸阻,畢竟,衛東九手裡的那名被挾人質,地位不小,是當地有名的慈善家。
說到這個慈善家,也是他自己太倒黴,本來是來海邊陪家人度假遊玩,結果沒想到碰到了軍方剿匪,自己還被抓去當了人質!
“爹地……爹地……”
軍隊這邊,人質家屬哭泣不已,一個七八歲大的漂亮小姑娘,一直喊着‘爹地’!
“孩子,孩子,別怕……別怕……”
脖子正被身後的冷酷男人用一隻手緊緊挾持住,黑黝黝的槍眼正抵在他的太陽穴上,慈善家全身都在顫抖,臉色煞白煞白的。
衛東九冷冷的笑,冷峻的表情,不爲所動:“讓你們的總指揮出來和我說話!”
他的聲音沉穩陰森,半點也不出就將是兵敗將亡之人。
這時,山間遠路傳來汽車轟鳴聲,漸漸靠近。
不消幾分鐘的時間,又是好幾輛軍車開來,停下後,後門打開,一批特種兵快速跳了下來,極爲有序的展開,持槍沉默的在外圍展開包圍圈。
又過了一會兒,一陣腳步聲,遠遠望去,一名穿着軍裝男人正穩步走來,幾名特種兵近身護在他四周,幾乎是擁簇着他走過來。
阮皓晟俊顏微斂,深邃漆黑的目光,嚴肅凜然,驟然繞着渾然天成的貴氣,氣場很強。
“首長!”
阮皓晟剛走近包圍圈,一名軍官便將他攔下,低聲道:“衛東九要求和您談話,但我們建議您還是不要靠近,爲了您的安全,我們不必”
“無礙!”不等軍官說完話,阮皓晟罷手,頓住的步子再次擡起,直接走到了包圍圈內,與衛東九面對面。
而此時,兩人間的距離,不到五十米。
衛東九看到阮皓晟,準確的,是看到了男人軍裝肩頭上的金色星徽。
“一架滿油的直升機!”衛東九徑直開口,也不廢話,雙眼陰鷙狂妄。
阮皓晟淡淡一笑,不疾不徐的啓聲:“一命換一命!”
聞言,衛東九身軀一震。
他皺皺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緊接着也開始變幻。
阮皓晟側頭,對着身邊的副官低語說了幾句,副官點頭應下,轉身退出了包圍圈。
“你想誆我?”衛東九卻在此時忽然開了口,狹眸微眯,像是嗜血的孤狼:“你還有最後的十分鐘!”
衛東九這男人向來狂妄自大,比起困獸之鬥,他恐怕更傾向於——魚死網破!
“衛東九,你好好看看,這是誰——”
正在這時,之前和衛東九談判的專家忽然喊了聲,衆人轉頭望去。
只見包圍圈前方,兩名軍人正護着一個人走出來。
一個穿着粉藍色紗裙的女孩兒,她擁有一頭黑色的濃密長髮,帶着一個藍色的蝴蝶髮箍,巴掌大的俏麗小臉,一雙眼睛尤爲漂亮。
只是,她似乎受了傷,臉龐帶着血跡,身上的漂亮裙子也被沾了灰,她有些狼狽,步伐蹌蹌的被兩名軍人攙扶着。
當白小千映入衛東九眼中時,男人的眼眸,幾乎瞬間炸裂。
但他依舊保持着鎮定,雙眸冷冷的看着出現的白小千。
白小千肯定是受傷了,身上那麼多血,衛東九幾乎可以猜到護送她離開的那隊,十有**是已經全軍覆沒。
白小千有些虛弱,睜眼看着被逼至懸崖邊的男人,眼中一下就漫出了淚水。
她忽然想起來,就在一個多小時之前,衛東九還在跟她說,要帶她去愛爾蘭結婚!
結婚……結婚……呵呵,可是,她已經背叛了九爺!
談判軍官走了上來,將麥克遞到了白小千面前,他低低開口道:“和他說話,讓他把人質放了!”
白小千聞言,只是仰起臉,目光嘲弄而譏諷的看了眼那名軍官。
接着,她又轉眸看向了懸崖那方,向來冷酷的男人,正穩穩的站在那裡,他身材筆直頎長,海風吹亂他的發,可那雙狹長的眸,卻已然如她記憶中那般,狠辣,決絕!
“九爺……”她有些僵硬的緩緩開口:“把人放了吧!”
衛東九隻是遠遠地看着她,目光陰森。卻並沒有說話。
然而,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女孩兒又說了第二句話。
“一命換一命,九爺,我來當你的人質!”她毫不遲疑的開口,也不知從哪裡忽然得來的力氣,一下掙脫攙扶着她的兩名軍人,一步一步的,踉蹌的緩緩走向懸崖邊。
這個時候,現場的人,每一個人的情緒,都發生了微變。
阮皓晟看着女孩兒一點點靠近懸崖的背影,沉下眸,卻並未阻止她。
白小千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直到走到男人跟前,站定雙腳。
她的目光,先是看了眼臉色慘白的慈善家,隨後又看向衛東九,緩緩開口:“九爺,把人放了吧!”
很平緩的聲音,就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
衛東九冷睨着她,削薄的五官,愈發的冷峻淡薄。
“是你嗎?”他的態度桀驁冷漠,狹長的漆黑雙眸,像是華麗尊貴的至美寶石,泛着冰冷的光芒,毫無溫度。
是你嗎?她知道,他這句話的意義!
白小千緩緩的頷首,雙眼定定的看着他。
“是,是我!”她咬牙,毫不猶豫。
衛東九的眸,幾乎瞬間猩紅。
根本沒人看清他的動作,慈善家像是破絮般忽然被扔到一邊地上,嬌弱的女孩,那細細的頸項,就這麼被男人一把捏住。
衛東九瞪起雙眼,額上青筋突出,他僅僅單手掐住白小千的咽喉,本就冷峻削薄的五官,此刻更是陰霾密佈,像極了來自閻羅殿內的死神,渾身充斥嗜血之意。
“爲什麼?!”他狠狠質問,俊顏逼近,眼中的恨意與殺意,駭得人心肝具顫。
不遠處,幾名狙擊手已經瞄準衛東九的幾處致命點,就等待最高指揮官一聲令下。
然,站在車前的阮皓晟不爲所動,漆黑的眸子,緊緊看着懸崖邊上的兩人。
此時,面對衛東九的質問,白小千卻裂開了嘴,蒼白的臉色,陪着她淒涼的笑意,怎麼看都是那麼的奇怪。
“因爲,我恨你!”她笑着開口,仰面看着他,眼中淚水卻緩緩滑下。
衛東九卻忽然笑了起來,捏着她的咽喉的手,慢慢鬆開,卻又倏地將她緊緊摟在懷裡。
“我恨你,恨你害得我再也看不見家人!”
“我恨你,恨你把我帶到這個地方,讓我遠離我的國家!”
“我恨你,恨你想要禁錮我一生,限制我的自由!”
“我恨你……”
她一字一句,臉頰就貼在他的胸口上,浸入她鼻息間的,仍然是他身上涼薄的味道。
男人突地笑起來,胸腔輕微的扯動,好像聽到了一個笑話,一個令他發笑的笑話。
“白小千,我不但要禁錮你這一輩子,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入地獄!”
他森森的開口,冰涼的氣息,悉數灑在她的臉上。
“好呀……”
白小千點頭,淡笑着看了他一眼,卻伸手,當着男人的面,從身後拿出一把手槍。
“九爺,其實我有句話想問您!”
她狀似開玩笑般開口,手裡的槍,卻真真實實的抵上男人的胸口。
衛東九不爲所動,狂傲的看着白小千,頷首,示意她問。
白小千一笑,接着道:“九爺,你是真的想娶我?”
衛東九聞言一愣,隨即眼中裂出一股狠勁兒。
“你不配!”
“我懂了!”白小千點頭,垂下腦袋,苦澀一笑。
令所有人意料不到的一幕出現了,只見虛弱的女孩忽然轉身,手中的手槍,直接對準不遠處站着的阮皓晟少將。
阮皓晟臉色一變,想要阻止,已來不及。
‘砰——’
一聲槍響,倏地響起。
白小千額頭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血洞,慢慢滲出鮮紅的血痕。
是遠處伏擊的狙擊手開的槍!
她臉上依舊掛着笑,身子卻向後卒然倒去,衛東九瞬間愣住,直到女孩兒的身體倒在他身上,他才又慢慢回過神,驚痛萬分的抱住他,看着滿臉血跡的女孩兒,腦子霎時一片空白。
他又看了眼地上躺着的手槍,那是從白小千手裡掉落的那一把。
手槍根本連保險都沒有打開,她剛纔那一舉動,根本就是……自殺!
“白小千……小千……小千……”
男人終於出現了他生平第一次慌亂,他抱着女孩兒逐漸變涼的屍體,全身都在顫抖。
“小千……你配的,你配的,我會娶你……”
他一邊一邊的呼喚着,搖着懷裡的女孩兒身體。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遠處的海浪聲,空氣冷得像是冰,令人寒顫。
不遠處,士兵們開始慢慢的圍攏,無數把黑幽幽的槍眼,正對準這個跪在地上的男人,他的懷裡抱着一個女孩兒,一個剛剛去世的女孩。
“白小千,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衛東九已是面無血色,他的眼中只有懷裡這個女孩兒,他在呼喚她,命令她。
他是她的,她怎麼能先他一步離開?
她怎麼敢!她怎麼有這個膽子!
忽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慌忙的從褲兜裡掏出一個紫色的絲柔盒子,他低頭將它打開,神情溫柔的將裡面的戒指取了出來,一枚戒指漂亮的鑽戒,非常精緻。
他顫着手,執起女孩的左手,虔誠的,幾乎頂禮膜拜的將戒指套入她的無名指中。
舉槍的士兵正在慢慢的靠近,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小心的邁出腳下的步子,準備生捕這個頭號恐怖分子。
男人忽然抱着女孩兒站了起來,所有人被嚇得定住,舉着槍,對準他。
“白小千,你還記得你的誓言嗎?”衛東九低着頭,看着懷裡毫無反應的女孩兒,溫柔的開口:“現在,是該遭報應的時候了!”
說完,低下頭,涼薄的脣瓣,印上女孩冰涼的脣上。
接着卻倏地轉身,抱着人從懸崖上一躍而下。
如此戲劇性的轉變,看得在場衆人淬不及防,紛紛跑到懸崖邊往下看去,茫茫大海,哪兒還有半點人影?!
……
“白小千,願意跟九爺走嗎?”男人筆直地站着,看着地上的女孩兒,眼神悲憫。
“跟你走?”女孩兒茫然,仰着小臉看着男人:“去哪裡?”
“去一個美麗的地方,那裡沒有傷心。”
“那裡會有人愛我嗎?”
“如果你能發誓,一輩子不背叛九爺……也許,就會有人愛你!”
“好,我發誓,我一輩子也不會背叛九爺!”
“如果有違誓言……”
“粉身碎骨!”